莫晓夜的面孔，因仇恨而扭曲。
  因仇恨而活着，痛苦非常人能忍。可不想着报仇，又会万念俱灰。
  五皇子临走时，特别嘱咐道：“你要记得，绕开恶魔的城镇，否则被他们认出来，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们的手段令人发指，我父皇说过，要是被他们抓住，不可能逃脱，到时候等待你的，不只是生不如死。”
  五皇子说的话，莫晓夜一一牢记。
  他走后，莫晓夜还不甘心，又一次潜下水，还没到一半，就已经坚持不住。而且，由于体力不支，差点被浪推进海里。这里的浪，比北海大得多。
  莫晓夜仰望星空，黑夜星光点点，让她感觉到在陌生世界里，难得的温暖。眼前全是霍青的笑脸，莫晓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趁着夜色，用异能，飞身向西边赶路。
  脑海中，自动出现生动的画面：
  利用阳光，利用星辰，利用树木……等等辨别方向。
  在北冥基地里接受的传承，不只是体术，而是一系列的地面上求生方法。只因为这些场景，在地下世界无法找到原型，才一直没被激活记起。靠这些知识，在丛林中自由行走，谈不上丰衣足食，至少不会饿肚子。
  地面世界和暗夜世界迥异，由于压强不同，莫晓夜身轻如燕，一蹦一跳，十分轻松就能蹿出一大段距离。不用在地面依地势起伏行进，她速度极快。
  终于，在第三天黎明时，看到了第一座恶魔城市。灯火辉煌，楼影幢幢，有没有掌灯的高大建筑，隐在其间。阡陌交通，条条光带，亮过天上的星光，就算是夜都的火红熔岩，也无法与之比拟。
  莫晓夜记得，蛮族禁地里，遗落的城市街道，和这些，很相似。但是，从未见过的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铁盒子，跑在街上，却十分稀奇。虽然比不上权杖里的世界匪夷所思，但看上去，比暗夜的先进多了。
  她一向好奇心重，很想一探究竟。但传承里的知识告诉她，恶魔拥有先进的科技，她根本无力应付。所谓的恶魔，是人，是另一个种族。莫晓夜被蛮族和海特族坑了两次，再不敢轻易相信他人。
  什么，都没有回家重要……
  什么，都没有霍青重要！
  如果圣主敢骗她，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圣地！
  莫晓夜现在，可以理解莫问见到白芷柔白骨时的心情了。
  那是永失所爱的愤怒！
  她远远看了那城市一眼，飞身离开。
  城市逐渐多起来，但莫晓夜依旧没看到传说中的黑色山峰，或许是中途绕开城市，走错了路。白天，她蜷缩在阴影里，远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提高警惕怕被人发现。夜晚时，她隐在远离城市的森林中前行，确保她不会被恶魔看到。
  盲目而漫长的寻找中，她逐渐被一种恐惧和彷徨的情绪吞没。
  这个世界大得超乎她的想象，四通八达，似乎没有尽头。
  她止不住想，
  如果回去之后，发现霍青已经死了，该怎么办？
  她是否会背着愧疚自责，遵照霍青的意思，继续苟且偷生？
  或者，她可以随霍青而去，在黄泉路上，霍青会不会等着她？
  霍青既然等着她，为何又要让她活着……
  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莫晓夜变得麻木，每天习惯性地向西赶路，习惯性仰望天空，好像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终究，老天还是怜悯她的。
  翻越崇山峻岭，终于到达了黑山。
  在月光的照耀下，巨大无比的圆形山峰，泛着冰冷的银光。近到山前，才发现山峰材质如黑色琉璃，光滑得，像被人刻意打磨过一样。空中偶尔有云朵飘过，挡在上面，好像黑色的光滑幕布，沾了朵白花，诡异无比。山林中充斥的虫鸣兽吼，更像是悲戚的挽歌。
  莫晓夜将感知放到最大，发现周遭无人，在低空绕着山峰飞。
  一圈，花去了她三五天时间。然而并没有发现山上有任何缝隙和洞穴。
  莫晓夜不甘心，一圈又一圈的仔细盘查，依旧一无所获。
  她开始不知所措，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山巅上，脚下是陡立突兀的悬崖，干净得只有石头。远处连绵不断的山丘，绿色的植被茂密，将地面堆得像块长绒毯似的。环顾四下，皆是雷同的景象，如果不是刻意分辨，根本不知身在何方。
  地面的山，何其多啊！
  如果黑山没有，到底哪里，才会是归路。
  她无助地扶住额头，红了眼，却倔强地抿着嘴，不想让泪落下。她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一滴泪落下，后面的就止不住了。她将自己蜷缩在一堆嶙峋怪石中，放声痛哭。
  光线转暗，她终于抬起头来，下了决定。
  不知什么时候，云雾弥漫了过来，四周皆白茫茫一片。她往前踏出一步，恍惚看见霍青的身影站在眼前，失望地盯着她，问：“你傻不傻？”
  莫晓夜委屈道：“是的，我就是傻了，我宁可和你一起去了，也好过这样日日受折磨。”
  霍青似乎不赞同她的话：“你为何要这样自私？”
  这句话触动了莫晓夜的神经，她放声嘶吼道：“你就不自私！你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只是想你活着啊。”
  莫晓夜哭道：“不，我不想活着，没有你，我不知道怎样活下去！”
  已经收敛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一切都被眼中的雾气冲得模糊。但莫晓夜却极力瞪大眼，仿佛霍青真的站在面前，一眨眼，就会消失。她胡乱抹了一把脸颊的泪，却怎么也无法擦干，眼前依旧是模糊，看不真切。
  霍青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你若死了，可就真的将我弄丢了。”
  “可是我还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该怎么办？没有人帮我，我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
  霍青看着她，不再说话，身影逐渐消失。
  莫晓夜伸手去捞，脚下一空，往下栽去。
  风呼呼刮过脸颊，恍惚间，霍青又出现在眼前，近得能看得见他眼底的青色，和她耳鬓厮磨，唤道：“夜儿。”
  莫晓夜任由自己坠落，伸手将自己环住，仿佛也环住了霍青，喃喃道：“就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