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莫越之恍然大悟，自己的女儿在这场磨难中早就变了。他交给她应对困难的智慧，却没教会她隐忍和等待，让她在短时间内，失了理智。世上那么多路她不走，偏偏依傍一个不可靠的人，宁愿去当一个傀儡，走一条就算是胜利，也无出头之日的绝路。
  其实，当傀儡也罢，好歹学着凌一帆那样借力打力，可偏偏莫佩兰，却选择自己出力、出人、出计谋，依旧当个傀儡……
  莫越之被打击到了。千言万语，被一句“养老”顶了回去。女儿看他，就好似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世家的兴衰存亡，计谋策略，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讲得清楚。他就算说了，女儿已经不愿意去听，更不可能去学。
  说了，还有什么用？
  莫越之想到自己和父亲辛苦算计来的家业，辛苦打下的基业，就这样断送在莫佩兰的手中，气得发抖。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莫佩兰无所谓的耸肩，笑笑：“说得你好似很疼爱我似的，当初，明知道他不适合，还要他霸占着少主位置，结果如何呢？你老了，这天下，早都不是你认识的那样了。”
  “他是你亲哥！他那么护着你！你是女娃，是要嫁人的！”
  莫越之忘不了，莫恩迪曾跪着求他，求他将少主位给妹妹莫佩兰。那时候，莫恩迪就知道莫佩兰是个心大的。莫恩迪疼她，也愿意辅佐她，对这个妹妹，他仁至义尽。可也是那时候，莫越之逐渐发现，莫佩兰的小气，并不足以担任家主之位。
  一个是优秀又心慈的儿子，一个是有野心却略显愚蠢的女儿，笨蛋也知道如何选择。
  再说，儿子是娶，女儿是嫁，
  在要求血脉纯正的世家，这根本不用选。
  他执意不准，换来的是莫佩兰的仇恨。
  “呵呵。”莫佩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看吧，你就是这样……人家白家的女儿都可以招婿，我为什么不行？你明明就是偏心罢了。别跟我来父慈子孝的这套，我不傻。”
  莫越之也气得笑了，可他不像莫佩兰那种扬眉吐气的开心，反而是无奈失望更多一些。他问：“你以为没了世家的光环，你还能做什么？没了世家这强有力的后盾，平民又和贵族有何区别？没有绝对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权利和实力，便只能沦为受人欺负的对象。”
  莫佩兰到现在还看不明白，还为自己出卖势力，换得了喾厉的信任，而沾沾自喜。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世家的光环么？”莫佩兰讥笑道，“我如今拥有的力量，是你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你失去的一切，重新掌握在手中……你，休想再对我指手画脚！”
  莫越之这一生的希望，尽皆毁灭在女儿这几句话里。他跌坐到椅子上，死死瞪着莫佩兰。半响，哈哈大笑道：“哈哈，我莫越之操劳近三十年，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抢回东临，如何再现莫家的辉煌。我倒要看看，被喾厉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你，如何逃脱秦玖儿那样的宿命！”
  “那你就好好看着吧！”
  世界就是这样，有人在为了生计而奔波劳苦，尚且可以理解。
  但，有人捧着金饭碗饿肚子，却着实让人笑掉大牙。
  金饭碗捧在手，不自知的人太多，莫佩兰便是其一。
  也有将饭碗捧得好的，小心翼翼进退有度，生怕哪天金饭碗突然就打翻了去，落得人死碗碎的下场。凌一帆便是其中之一。
  他得知了十里坡的消息，再知道凌霄城的异动，他明明处理好了西凉的事情，却依旧在此逗留，不愿意回夜都。连莫佩兰离去时，都故意推脱，不愿同行。他太明白眼下的情形，已经不是一个神国的皮囊能盖得住的了，眼下的形势，已然失控。
  他这个国主当不当？
  还当得了多久？
  反正他和霍青之间有所约定，在此躲个清闲，也是不错，就当是帮了他的夜儿。
  现在，最能理解他的，是霍青。
  同样无能为力，同样觉得世事都超出了掌控，超出了自己的力所能及……
  那是一切努力，都付之流水的无力感，不知道随波逐流，还要多久！
  凌一帆，沉默的坐在西凉城城主府的书房里。喾厉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书桌上。
  喾厉就是这样，永远高他一等，不管在任何地方。
  四周视野极佳，脚下的繁华，细小如指间流沙，忽而尽在掌握，忽而遥不可及。凌一帆难得发呆，不知道自己坚持这许久，到底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任由喾厉侮辱欺压，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喾厉要一统天下，所以，他就必须舍了家业和计谋，将那些不情愿吞进肚里……
  喾厉要杀莫晓夜，所以，他就必须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为敌……
  凌一帆奋斗至今，位置越站越高，拥有的，却越来越少。
  他曾经说过，站在高处，风景独好的话，何其幼稚。
  喾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镂空玉盏，只看了一眼，便丢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也换回了凌一帆逐渐飘远的神智。
  “给你人手，三个月内拿下夜北，有没有问题？”
  凌一帆苦笑：“喾厉大人，你在和我开玩笑吧？望乡关，霍家军重兵把守的，根本不可能拿得下来。且不说整个望乡关通道，形如尖锥，从上而下攻击，全无死角。单那道铁索吊桥，更是重达万斤，中间还有壕沟相隔，如何攻？”
  “话不要说得那么死，我给你的人手，是我身边的亲卫。这样……你都做不到吗？”
  “你确定其他人不会偷袭吗？”
  凌一帆得知莫晓夜安然无恙，对上霍家，就是对上了莫晓夜，他最不愿意和莫晓夜为敌。矿区，流影的矿权，他还有入股。他觉得，那矿掌握在霍青手中，比在自己手中保险。他要是把夜北拿下了，矿权也就没了，将全部收归喾厉所有。他再没机会和喾厉抗衡。
  他需要时间，去扩展自己的势力，霍青就像他的挡箭牌，短时间内，他还不想和他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