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却看得眼睛都直了，心底暗暗提醒自己不可丢了孙家的颜面，她挤出一分落落大方的笑，温和的说：“秦夫人深夜到来，不惜劳顿，舍下备了今年的新茶，请夫人品鉴。”
  她手一挥，上来一个衣着鲜亮的丫头，恭敬捧了茶放到桌上，没发出一丝声响。这丫鬟也是孙夫人吩咐刻意打扮过，就是不想被秦家看不起。谁能想到，眼前这个风光无限的小妾几天前还不过是小渔村的寡妇。
  一个村妇能喝上几口肉汤都是奢望，哪里懂得茶水的精妙。周慧姬瞄了一眼那茶水，孤零零飘着一片叶子，闻起来香，没觉得有多难得。平时家里菜汤也这个色，放点盐沫比这还清香四溢。
  她坐着不动，淡淡道：“三爷差我来是为了后几日的大事，不知孙家主身在何处？”
  孙夫人看她态度丝毫不将这茶放在眼里，更不敢怠慢，赶紧赔礼道：“夫君正在书房，让我先来作陪……”说完，孙夫人竟有些无所适从。
  默了一会儿，孙劲松还不来，她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屠浮今年的绿精，夫人不如品着茶休息，看这圣水茶汤可还合口，夫君稍整仪容就来。”
  周慧姬这才点点头。周家被发卖的时候她已经八岁多，可以记事了，她父亲就是因为打碎了一罐“圣水”才被主家发卖。
  她问：“这圣水可是圣地的泉水？”
  孙夫人听闻这话，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淡得几乎找不见。
  圣水哪里是圣地的泉水那么简单，就算是在圣地，能称之为“圣水”的，也只有每天供在暗夜神神像前那一碗泉水。圣水每日统共不过三碗，供奉出来的水几乎都被五大世家瓜分了，能流通的少之又少。就算是在世家，不是嫡系，恐怕也是喝不着的。身为秦三爷宠爱的姬妾，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周慧姬并没有察觉孙夫人脸色的变化，一心沉醉在回忆里。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居然能喝到这害她家破人亡的水……她一舒多年来的怨气，灌了一口茶，顿时觉得满嘴生香。舌尖在微苦过后窜出一股甜味，那甜味仿佛在口中炸裂开来，却转瞬即逝，顺着喉头慢慢滑进肚里。这时，那清新的滋味才沿着血脉蔓延开来，爽得她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喘一口气，连呼吸间都似乎残留着茶叶的浸溢香味。
  她从未体会过水有如此变化多端的味道，急急又喝了一口，想重温刚才一瞬的滋味。只是这茶水本就只有一杯，她两口就喝见了底，只剩下孤零零的叶子无助地贴在水杯上。
  有钱人的生活可真是安逸，喝杯水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秦瑞吉上位，永远过这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赞叹道：“果真是圣水！”
  稍懂茶的人都知道先闻香，再品香，哪里有人喝茶如此粗鄙，还把茶水喝了个底朝天。要知道，做人留一线，茶水就算是再珍贵，也绝对不能让茶叶贴到杯子上。大户勋贵谁家不教礼仪，这些规矩孙夫人三岁就会了！
  孙夫人直接黑了脸，越想越气，正要发作，好在孙劲松走了进来。
  在之前，孙劲松这富家家主的姿态还能引起周慧姬的兴趣，此时看过秦瑞吉之后，再看孙劲松，就只是附庸风雅罢了。周慧姬连寒暄也省了，开门见山道：“三爷今天派我来，是问何时动手的。”
  孙劲松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但他身为家主，对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后天就可以开始实行计划，秦瑞吉却在这夜专门差人来问，还是身边姬妾，事情有些诡异。他无声看向自己的夫人，见她脸黑得跟个锅底似的，毫不避讳地直翻白眼，就知道事情有变。
  他推脱道：“城主府守卫森严，不知三爷是何意思。”
  “三爷已经动手了，你们得立马配合。”
  “现在动手会不会不太稳妥啊，那墨城主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一来没几天，墨晓夜就把曹家抄了，害那姓曹的天天跑来哭丧。据说，她体术还好，打遍城主府无敌手。要知道城主府那些兵可是幽冥城里最厉害的人了，他们拿什么和别人斗？之前秦瑞吉说秦家还有后援军队，难道说人已经到了？
  孙劲松心中千回百转，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暗自揣摩秦瑞吉的真实意图。
  周慧姬的大局观仅限于五大世家和议院圣地，哪知其中沟壑，只觉得除了议院和圣地，五大世家就是最大的，下面的小家族哪里敢不听号令。她狠道：“现在不动手，等她坐稳了你们还有后路么？”
  “这是三爷的意思？”
  “我还能瞎编不成？！等三爷接任了城主，有你们的好处。”周慧姬没想到通知个事情还这么不顺利，觉得这孙家磨叽得很，回去定要在秦瑞吉面前好好告状。
  孙劲松见她急迫，更不敢轻易决定。这种大事派个不明不白的女子来说本身就极为不妥，见夫人的模样似乎还另有隐情。他不动声色推脱道：“这么晚了，要一家家的通知需要时间，晚些我自会去回话。”
  “那就静候孙家主佳音了。”
  周慧姬心中不快，说完立即拂袖而去，连基本的告辞礼都没有行。等她出了孙家门，孙夫人淬了口唾沫吐在地上：“呸！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孙夫人拉着孙劲松，把周慧姬不会品茶、不会喝茶、连圣水也不认识的事情说了，连带妆面也不端正狐媚得很等等也批判了一番，听得孙劲松止不住地皱眉。
  孙夫人总结道：“我就说不该拿这么好的东西，简直糟蹋了！”
  孙劲松也叹气，安慰夫人说：“本以为是秦家家养的，总不能怠慢了。不曾想竟是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此粗鄙连花楼娘子也不如，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我看这合作还是缓缓，谁知道中间有无猫腻。他秦瑞吉看不起我们，连这等大事都不派个正经人通知，好没意思！他当了城主，未必能给我们好！”
  “夫人莫急，我晚些去探了口风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