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海角的巨大冰山已经被不断冲击的水流削去了大半，但站在海崖上仍可见残留。黑洞不吞噬着海水，村民们的尸体，多半也都在那下面了。在一旁祭海神的平台上，放着些鱼虾祭品，也不知是谁供的。
  钺扈一路跟随，虽说刚刚墨晓夜说了要给他请功，但见她和余三脸色变幻都不说话，心中也七上八下。他自认沟渠之事无可挑刺，却依旧担心墨晓夜会给自己穿小鞋，不安问：“有什么问题？”
  墨晓夜被处刑，知道的人不多，她这才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没事，你做得很好。但是这条水渠确实不够完美。”
  两米多深的宽阔水渠，这还不够完美，果然是在挑刺！钺扈可没有余三的头脑，始终没听出墨晓夜的身份来。众人又得了余三指示不准议论妨碍少主增进感情，他求问无门，心中抑郁好几天了，立即就摆了脸色要当场发作。
  墨晓夜见他瞪圆了眼，就知道他是想多了，赶紧压了手掌，说：“哎！你听我说完。这水渠这么深，泄洪之后就没用了岂不浪费？你好好想想！”
  钺扈一呆：“幽冥城气温很低，水流进去不出两天时间都会被冻个结实，能有什么用？”
  “我的意思是平时水渠空着没用，可以挖成一圈，形成修护城河。空水渠可以做战壕，下面安上机关和利器。而且，放水还可以挡住敌人，就算他们用黑油我们也可坚持一段时间。在这里、这里修闸门，在水渠上做上掩体……”
  钺扈对其他事情不精通，却唯独对打仗打架的事一转就想得清楚。他来了兴趣，虽然放水进去容易结冰，但如果水是流动的，这个过程便可缓上好几天。而且就算全冻住了，也不过就是毫无帮助而已，误不了事。他说干就干，当即吩咐人去找铁匠和工人。
  墨晓夜也不打扰他，带着人就往村里查探情况去了。这里还有一件大事要处理，有关粮食。幽冥城之前挨饿的日子村民们深有体会，如今她要故技重施，动员覆浪堤的人去大量捕鱼囤积粮食，应对有可能随时会爆发的战争。
  顾奶奶的尸体没找到，可能被浪卷走了。顾文冲失去了精神支柱，甚至想一了白了，可看到城里那些冻得僵硬的尸体他又害怕，想着自己死了也是那样又胆怯了。活不下去又不甘心死去，正是如今幽冥城大部分人的感受。
  但日子还要过下去，眼见沟渠三两天就挖得差不多了，村里人谁也顾不上谁，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的他们只顾着给自己建房子。
  墨晓夜走过来时，顾文冲正想起自己那受了一辈子苦的老母亲，独自抹泪。
  墨晓夜心中一软：“顾叔叔，之前在覆浪堤受你照顾，这盖房子的事就让我帮你吧。”
  话音未落，从她身后走出来十几个侍卫，帮着搬石头的搬石头，叠房子的叠房子。他们并不知道覆浪堤建房的方式，见沙滩上有片状的石头，便拿了就往这里搬，也不知是曾经谁家的灶台。
  墨晓夜不知，正是她一番炫耀让这些糙汉子起了学艺的心，这才巴巴来挣表现。她心中不由感慨，难怪大家都喜欢权势，这样一句话就有无数的人为你卖命。
  这世界就只有剥削人和被剥削两种，大部分人一定都会坚定不移选择前者，甚至还乐在其中。
  顾文冲红着眼道：“晓夜，覆浪堤没了……”
  墨晓夜环顾四周，见遥远的海滩上添了许多石堆，那是遇难人的新坟。村里总共就五十几号人，如今死伤过半，特别是女人小孩和老人。剩下的，都是平时水性较好的男子以及在外做工的人，像伍婶这种纯属例外。
  墨晓夜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覆浪堤的生活会比以前还要好！”
  “真的？”顾文冲坐在地上仰望着墨晓夜，小小的身躯看起来无比高大。他知道，这个丫头已经是城主了，她做的决定足以改变一个小渔村的命运。
  墨晓夜伸出手来拉他：“当然，走，带我去看看顾奶奶。”
  顾文冲并没有找到母亲的尸体，只从石堆里扒出一件她穿过的衣服堆了衣冠冢。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变成一座石堆，这是她今生第一次面临和熟悉的人生离死别，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她想起那个意志消沉的下午，顾奶奶对她说：“这人啊，活着，就是认真的过自己的每一天，努力面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别人的承诺别人做不做到那是别人的事。可别巴望着难为了自己。”
  人老成精，那时顾奶奶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指点她。如今，她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去过日子，可顾奶奶却已不在。墨晓夜磕了三个头，又掏出一张随身的手帕压在了坟头。她今天并非有意来此祭奠，全身上下，能拿出的除了武器就是这张帕子了。
  她心中默默道：顾奶奶，晓夜不能长留此地，就由这方手帕替我陪你。你放心，我会安顿好顾叔叔的，覆浪堤也会越来越好的。
  墨晓夜说起正事来：“顾叔叔，覆浪堤如今还有多少人？”
  顾文冲猜她一定是要安排村子的事，勉强收了心神，回道：“统共不过二十三人。”
  “都是打渔的吗？”
  “覆浪堤连三岁小娃都敢下水摸虾，活下来的都是会水的好手，否则躲不过灾祸……”
  墨晓夜见他又伤心起来，赶紧问：“那现在还能捕鱼么？”
  “刚刚收拾完，怕大家没精神头啊……”
  “但日子还得过，幽冥城还有几万张嘴……虽说我这么说有些薄情，但现在能指望上的也只有覆浪堤了。”
  幽冥城还有粮食囤积，但那是战备物资，轻易用不的。要养活那么多嘴，实在吃不了多久，曾经养殖的牲畜死的死伤的伤，她和余三把冻在水里的肉都用上了……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有新鲜的来源才行。
  顾文冲为难道：“可我们没船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