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火舞黄沙
作者:风寄燕然      更新:2021-11-27 23:38      字数:3807
  西桑国地处东越的西北方向,地广人稀,干旱少雨,物产匮乏。进入盛夏时节,比之其他地区,更加酷热。
  靠着夏承先规划的路线,差不多避开了完颜旻的追击,再加上宛如洲带着赵瑄御赐的令牌,一路通关顺利。
  出发三个月后,宛如洲与夏承先终于出了边关,进入西桑领土。
  这是一片广袤的黄沙土地,被烈日炙烤着,甚至能看到蒸腾的热气。踩在上面发出摧枯拉朽的干脆声响。
  宛如洲头昏脑涨地骑着马,身下的马毕竟是来自湿润温暖的东越,到了西桑境内便水土不服,无精打采,越走越慢,时不时就需要补充水分。
  当初刘怡君没有嫁过来,真是老天眷顾,万分幸运。那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怎么忍耐得了这种荒凉的不毛之地?
  史书话本里,历朝历代都曾有多位公主仕女穿越大漠,嫁到这片土地,最终都早早仙逝,未曾绽放的青春就此终结。
  惨,实在是太惨了。宛如洲慨叹,并且万分同情水深火热中的西桑人民。
  她努力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害怕思绪一闲下来,又会开始担忧赵瑄的安危,又会想起伏荒的死状……
  现在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与忧虑中,她必须尽快赶到西桑王都才行。
  “小洲,累不累?”夏承先将水壶递过来,“我担心你受不了这里的气候。”
  “我没事,我很好。”宛如洲生无可恋道。
  其实她一点都不好。她生长在北方雪国,来到西桑这种火炉般的国度,简直就是活受罪。但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等等……前面是不是有人烟?
  宛如洲眼睛一亮,果然看到了,是驿站!她像获得新生一般,策马奔去。
  一进入驿站,怎么说也是有遮盖的室内,似火的骄阳多少被隔绝在外,宛如洲感动得如入仙境。
  迎客的桌案上摆了一桶冰水,供过往路人消暑解渴。宛如洲直灌了几杯凉水下肚,整个人通透了不少,不顾夏承先在一旁阻拦:“凉水喝多了会腹痛……”
  驿站内的其他人纷纷投来怜悯的目光,这姑娘,一看就是热坏了。
  西桑人眉目深刻,穿着既能透气又防风沙的服饰,与其他藩国很是不同,于是一眼就能看出进来的二位客人是外地人。
  解了热,宛如洲让夏承先将马拉到后面去寄存,然后打算购买两匹当地的马。
  “老板,你们这最好的马是什么品种?多少钱?要耐热的,跑得快的。”
  宛如洲飞快地向老板问道。
  老板抬眼瞟她,用西桑语说了一句什么,宛如洲一脸懵:“您会说官话吗?”
  老板不耐烦地继续做活,不再搭腔。
  不是吧,你个开驿站的,往来各国商贩,难道连官话都不会说?不能够吧?
  “您理我一下呀,我很急,我要救人的!”宛如洲着急,但语言不通,这可怎么办?
  这时,夏承先回来了,他笑盈盈地凑上来,向老板行了个礼,用西桑语客套了一番。
  宛如洲目瞪口呆,夏承先居然会说西桑语?
  更神奇的是,老板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开始跟夏承先叽里呱啦攀谈起来。
  宛如洲如听天书地听他们唠了一番,终于,夏承先扭头对她说:“老板说,这里最好的马是西桑特产的汗血宝驹。”
  “买买买,要两匹!”宛如洲迫不及待要赶紧冲进王都了。
  老板终于意识到面前这位风尘仆仆、头发几天没梳、面无粉黛、穿着朴实的姑娘是个大金主了,毕竟汗血宝驹在西桑是一顶一的良马,只有王侯富商买得起。
  于是,他总算堆起热情的笑容,谦恭地邀请宛如洲去夏承先去马舍挑选。
  百闻不如一见,汗血宝驹当真是神,马头高昂,嘶鸣响亮,体态结实而匀称,在阳光下闪耀着沙漠玫瑰般的光泽。尤其是那四条长腿,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好手。
  夏承先拍手称赞:“都说东汉关羽的赤兔马乃第一良驹,我看比之老板您的汗血宝驹,还是差得远了啊。”
  虽然宛如洲没听懂他在奉承些什么,但显然老板乐开了花,在原定的价格基础上又打了八折。
  夏承先千恩万谢,又极尽了一番溢美之词。
  买完马,又在老板这里采购了一些防风沙的面纱、披风,也都打了折扣。
  骑着新买的汗血宝驹上路之后,宛如洲打趣:“原来觉得你这个人插科打诨怪烦的,但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大大的优点。”
  “你现在才发现吗?”夏承先得意洋洋,“东越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没有点嘴皮子功夫,怎么闯荡江湖啊。”
  宛如洲笑道:“你是大功臣,你说的都对。”
  身边走过几个戴着蓝色半面纱的西桑美女,夏承先赞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一番美感。”
  宛如洲也不禁多看了美女几眼:“真漂亮。看来西桑美女很合你的胃口嘛。”
  “毕竟我对西桑历史很感兴趣,早已研读过。”夏承先于是讲了几个从杂文野史中读到的关于西桑的趣闻笑话,将宛如洲逗得前仰后合。
  自他们从完颜旻的围困之中逃脱以来,这是难得轻松的时刻。
  忽然,宛如洲轻声道:“夏承先,谢谢你。”
  她知道夏承先努力逗她开心,是怕她想起三个月前的伤心事。
  夏承先心照不宣地“嗯”了一声,随即笑着指向远方的一座高山:“翻过那座山,就到西桑的王都了。”
  西桑地广人稀,因此王都也格外广阔。但奇怪的是,王都之中所有人都披着白纱。
  这是什么奇怪的风俗?
  夏承先询问了一位老妇,才得知,西桑王两日前刚刚去世了。
  “什么?去世了?”宛如洲眼前一黑。
  不要这么巧吧!她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西桑搬救兵,结果告诉她西桑王居然过世了?
  “那现在是谁主政?”宛如洲问。夏承先翻译成西桑语,老妇答:“是年轻的公主丽雅。”
  “有多年轻?”
  “十三岁。”
  宛如洲突然有了精神。十三岁的小女娃!一定软萌甜又可爱,只要真诚地望着她,恳求她,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道理告诉她,她一定会眨巴着大眼睛点头同意出兵的!
  胜利在望!宛如洲充满动力,向王宫进发。
  西桑的王宫恢弘大气,颇有西域风情,乳白色的建筑在灿烂热烈的阳光下,不同角度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美轮美奂,在这大漠之中更显瑰丽。
  很好,这下子东越皇宫、北崛南韶西桑的王宫,她都见识过了。
  守宫的卫兵听得懂官话,听说他们是从东越来的,不由得面面相觑。
  宛如洲下马,礼貌道:“那个,我们有要事相告,可不可以帮我们通报丽雅公主,哦不,丽雅女王?”
  卫兵们商量了一下,用生涩的官话回答:“可以,请进。”
  宛如洲很高兴,但发现卫兵们的脸上充满复杂的神色,看她和夏承先的眼神也难以言喻。
  “想必是很少见到南国帅哥与北国美女,看花眼了吧。”夏承先揣测。
  “……你还真是迷之自信啊。”宛如洲感慨。
  进入王宫后,一位身材高大留着山羊胡的礼官,将他们二人引领到正殿。
  突然,一个稚嫩而响亮的女声传来:“把他们拿下!”
  转眼之间,几名王宫卫兵已经训练有素地将宛如洲和夏承先按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宛如洲大喊,“我们是朝廷的使者,你们放开我!”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飘来。
  宫殿的锦帘后方,走出一个身穿鲜红缀铃裙的小女孩。
  她云雾一般浓密的卷头发绑了几条辫子,皮肤是淡淡的小麦色,瓜子脸、鼻梁挺拔、嘴唇红润饱满,淡蓝色的眼珠透出明亮闪耀的目光,虽然因为年纪小而身量未足,却已经透出一股野性而张扬的美丽。
  小女孩一坐下,就有数个仆人上前,毕恭毕敬地站好。
  “东越的使者,还敢来见本女王!”小女孩说的官话,声势夺人道。
  看来她就是西桑的新任女王,丽雅了。
  宛如洲眨着眼睛问:“敢问女王,我们哪里得罪您了?”
  “哼!”丽雅高昂起下巴,“说好的和亲,却言而无信,害我阿爸堂堂王爷,颜面尽失!还问哪里得罪我了?”
  这小女孩年纪不大,讲话却一套一套的,看来并不是那种天真的性格,不好糊弄啊。
  宛如洲同仇敌忾道:“女王说得对!那个言而无信的东越皇帝叫赵祯,他还干了许许多多的坏事,是个昏君!但您应该知道,如今东越的新帝名叫赵瑄,他可是个大大的好人,绝对不会做出言而无信这种事的。各人造业各人担,您不应该迁怒现在的皇帝啊。”
  丽雅对这个说辞并不满意:“都一样的!先帝新帝都是一家人,坏也是一样坏!那个赵瑄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北崛为什么要推翻他?”
  “那您想过没有,也有可能是北崛做的不对啊。”宛如洲循循善诱,“北崛跟东越之间签订了和平盟约,但是还没满一年呢,北崛就翻了脸,这不是有点不厚道呢?”
  丽雅歪着头想了想,皱起可爱的眉头:“你叫什么名字?”
  宛如洲道:“我叫宛如洲。”
  夏承先道:“在下夏承先。”
  丽雅嗤之以鼻:“你们是东越人,当然向着自己人说话了。”
  机会来了。宛如洲立即道:“不,女王,其实我是北崛人。”
  丽雅诧异地瞪大眼睛,“腾”地站起来,走过来仔细端详宛如洲的脸。
  夏承先附和:“是真的,女王,她是北崛人,而我是南韶世子。”
  “啊?”丽雅的震惊更加一分,“你们两个都不是东越人,为什么要帮东越皇帝?”
  宛如洲郑重地晓之以理:“如今四海一家,百姓安居乐业,分什么你我呢?也因此,挑起战争,破坏和平之人更为大逆不道。我们虽不是东越人,但也不愿见到自己的藩国与东越反目,搞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这用东越的老话,叫做帮理不帮亲。”
  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丽雅明显动摇了,陷入思考:“你们说的,跟北崛说的,到底谁对谁错呢?”
  夏承先心下一紧,小心翼翼问道:“女王,敢问,北崛是否曾派使者来游说过?”
  丽雅说:“几天前就来过了呀,说了一通赵瑄的坏话,让我出兵相助北崛。”
  果然。宛如洲着急,但也万分庆幸幸好自己来的不算太迟,她吹捧道:“丽雅女王年少有为,冰雪聪明,一定能明辨是非,站到正义一方的!”
  “我怎么确信你们就是正义的一方?”丽雅皱着眉头盯住宛如洲。
  这时,有信使官员进入宫殿,打断了三人的交谈,禀告道:“女王,有来自外面的讣告。”
  讣告?又有谁去世了?
  宛如洲犹豫自己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没想到丽雅看了一眼信函,抬头对她说:“好了,你们也不用劝我了,东越皇帝赵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