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江南大水正盛，这个消息放出来得着实过于刻意，三十六水路的兄弟多不敢轻易相信。
  何况他们江湖之人，虽是水匪，却从不会对赈灾的官银下手。若不是秋浮白将这银子处置得妥当，没有私吞，他必然是会收到江湖排挤至寨毁人亡。除了秋浮白，没人敢出这个头。
  加之那段时日的雨水不断，水位一直在涨，江面波澜起伏，那时候起船就是在搏命。
  为了一个缥缈不知来历的消息，不值得拿水寨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所以，最后只有秋浮白带着水寨里的兄弟去劫灾银，没有同旁人起争执抢夺。
  “然后呢？可有人打灾银的主意？”凌殊羽皱了皱眉。她虽然觉得这件事中颇有蹊跷，背后很有可能有人在暗中操控，但是这其中的线索却难以找到。
  秋浮白皱眉沉沉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也正是秋某觉得奇怪的地方。确实在劫到这批灾银后，我也觉得忐忑，按压了三日也不见有人来打这批灾银的主意。”
  凌殊羽微微一怔，转头看向身旁的云未靖，眸中透着疑惑。
  “此人应当目的不在灾银上。”云未靖眸色深沉地说道，目光落秋浮白的身上，“眼下你打算如何处置道天水寨？”
  凌殊羽默了默，回头看了一眼坦荡的秋浮白，又看了看脸色微沉的云未靖。
  “郡主只管秉公办事朝好，秋某绝无怨言。”言罢，秋浮白还冲凌殊羽拱了拱手。
  凌殊羽抿了抿唇角，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先将他收押回京吧，如何处置他得由皇上决定。”
  秋浮白听完话后安静且自觉地伸出了一双手来，准备凌殊羽拷着收押回京。
  凌殊羽看到秋浮白的动作后微微一愣，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只要一路随本郡主进京便好。”
  她绝对不会告诉他，她是因为身上没有铐链才这么宽容的。
  “木错。”凌殊羽低唤了一声木错，木错便从屋外推门而入。
  在木错的身后，还有无数双关注着室内的眼睛。
  凌殊羽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陌生的面孔，指了指一旁的秋浮白，漠然地对木错吩咐道:“带上。”
  “是。”木错冷着脸点点头，直接上手反扣住了秋浮白的双手。
  “大当家……”
  “大当家……”
  “秋大哥……”
  秋浮白一路走出来，便有人一路相送，声声呼唤殷切。
  秋浮白的嘴角始终都含着淡淡的浅笑，带着宽慰的温暖:“不必担忧我……”
  “老二出去了，待他回来，你们日后都要听他的……”
  “洋儿的身后事还没办完，你们多操点心……”
  木渐虽然扣住了秋浮白的手，但到底没有对待囚犯一般对待秋浮白，并没有堵住秋浮白的嘴。
  凌殊羽等人一路走出道天水寨，一路都有人不舍地看着秋浮白送出来，却无人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秋大哥！”有人现在人群中猛地冲秋浮白跪了下去，神色恳切，“要不咱们把灾银都还给朝廷吧？”
  秋浮白无奈地笑了笑，遥遥地看着那人说道:“小南，别闹了，银子都已经分下去了，咱们拿来的银子还给朝廷？”
  被唤作小南的男子皱紧眉头紧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是这锅……不能让你一个人背！”又有人站了出来，振臂高呼，“这银子又不是花在你一人身上！我们在场的人都用了这银子。我们都有罪责。”
  说罢，便朝着凌殊羽的方向跪了下来:“草民见愿意分一分秋寨主身上的罪责，但求郡主看在秋寨主也是为了三十六水路兄弟和百姓才犯下错事的份儿上，饶过他一次！”
  “求郡主……”
  “求郡主……”
  “……”
  一人呼，千人应，已隐隐有胁迫之意。
  秋浮白也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愣愣地看着跪了一地的众人不知所措。
  凌殊羽微微眯了眯眸，凤眸狭长透着沉重的威严:“尔等……在威胁本郡主？”
  “求郡主饶过秋寨主一命！”有人再接再厉给凌殊羽狠狠地磕了个头，带着越来越多的人对凌殊羽磕头，胁迫之意更盛。
  “呵……”凌殊羽突然冷笑一声，透着深深的不屑和冷嘲。
  秋浮白顿时提高了警惕，连忙上前对凌殊羽解释道:“郡主，他们只是……”
  凌殊羽忽地一抬手，打断了秋浮白的话，脸色渐冷。
  “你们是不是觉得朝廷的灾银到底是用来赈灾的。江南大水。既然到处都有水灾，为何不先援助你们反而是旁的地方？是不是一个个心里都不把这件事当回事？是不是都觉得这不重要？”
  底下一阵静默，无人应答。
  沉默，即是默认。
  凌殊羽气得都笑了，看着这些人，同情又愤怒。
  “你们是苦，可是江南大水，谁人不苦？何处没死人？你们尚且有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又该如何？你们既然如此自私地自欺欺人，本郡主不妨把话同你们扯开来说，仔细算算这账！”
  “诚王与本郡主，还有诚王世子兵分三路赈灾，诚王那处本郡主不清楚，但是渠陵城，本郡主清楚得很！”
  “渠陵城数万百姓所剩无几，有淹于大水之中的，有因无药可治而病死的，更多的是因无粮可食饿死的！”提及渠陵城的惨景，凌殊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声嘶力竭道，“倘若第一批灾粮及时送到渠陵城，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可留下性命，多少人可不必流离失所？”
  “你们可知本郡主到达渠陵城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凌殊羽声声质问和厉呵让众人心中大震，“满目疮痍……”
  “没有赈灾的银两，是渠陵城的刺史谭万里带着不足十人去开渠救灾！城内的百姓连树皮都吃了个干净！你们跟本郡主说你们难？”
  “郡主……”秋浮白的脸色白了白，有些难看。
  凌殊羽不说，他尚且还能同众人一般自欺欺人地不去想这些，可是现在凌殊羽明明白白地提出来，他着实……无颜面世。
  那些人……皆是因他一时错念而亡！因他……夺了他们的命。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