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水月坐在凤仪宫中，听着外面的喧嚣，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正红色盖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得益于霍家一向以来的识时务，霍家又成了这次扳倒摄政王，支持南宫律上位的功臣。
  因为霍水月从摄政王妃成为皇后，即便还是处子之身，可到底还是二嫁，霍家多少有些心虚。
  因此，她大婚之后，祖父不顾新帝挽留，主动让出丞相之位给这次从龙有功的年轻能臣，又在新帝的苦苦挽留下，“勉为其难”出任太傅一职，负责教导辅佐年轻的新帝。
  “小姐，你说咱家老太公怎么就辞去了丞相之位？没有老太公护着，小姐以后在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说话的是珍珠，那个跑来报告说是南宫野的御书房里有个舞女长得和唐云裳有七八分相似，还因此被霍水月打了一巴掌的那个霍家家生子。
  “愚蠢。”盖头底下，霍水月斥责起丫鬟来一点都不嘴软：“如今你跟我跟在我身边，再像以往那么愚蠢，我可要将你送回到霍府去，免得在这宫里给我惹出祸事来。”
  “小姐，啊不对，娘娘，娘娘好好教教我，娘娘现在可是皇后娘娘了，大人有大量。”珍珠讨饶道。
  她眼珠一转，又想起之前身边的姐妹们教她的话，对着霍水月讨好道：“娘娘聪慧，所以娘娘是皇后娘娘，我愚笨，所以我才是丫鬟嘛。那些聪明伶俐的姐姐们全都被娘娘委以重任，只有我这个既不聪明也不伶俐的丫鬟在还在娘娘身边端茶倒水，若是娘娘不教奴婢，奴婢恐怕一辈子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了。”
  说着珍珠，叹了一口气。
  都说自家这位小姐性格虽然骄纵跋扈，却是个聪慧的，心底也总有些软的地方，挠到了软处，自然就不会被如何。
  上次她来报信被打，全是因为她自己犯傻。
  也是活该。
  果然，听珍珠这么一奉承，霍水月语气轻柔了不少，指点道：“你先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是不是都是咱们霍府的人，然后回来我再教给你听。”
  珍珠听话的去看了一圈，发现附近果然全都是霍府的丫鬟，她这才放下心来，向霍水月回禀。
  “自古以来只有听说皇帝对丞相动手的，还没有听说皇帝对太傅动手的，太傅手中没有什么权利，只有教导皇上的职责，只要不是过分的严厉，君臣总能和谐相处下去，祖父一向是个喜欢和稀泥的老好人，自然不会严厉到惹怒皇上。”
  珍珠点点头，这么一说，她也明白了。
  “况且霍家又不只是祖父一个人，那么多叔叔伯伯在朝中担任的大小职位都你仔细想想，六部之中都有霍家的人，可又不是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就算是皇上注意到了，也没有理由对一直是纯臣的，还有些从龙之功，在朝中盘根错节的霍家发难，不然岂不是寒了那些功臣们的心？霍家一动，整个朝堂都要动。”
  好像确实如此，珍珠又点了点头。
  “但霍家在保有权利的同时，还能影响六部，况且祖父这么多年来，在朝中有了无数学生，通过学生也能影响到六部，因此只要新帝不是傻子，就应该明白，拉拢霍家比疏远霍家获得的益处更多。”
  给珍珠说了这些之后，霍水月沉默了。
  珍珠见她沉默，也不敢再问。
  她端坐在床头，心底默默想着，既然新帝决定拉拢霍家，她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同样的，霍家提供给她庇护，她就得在任何时候都支持霍家的决定。
  摄政王南宫野的事只是她年少时的一个绮梦，祖父已经满足了她这荒唐的愿望，是她自己放弃了南宫野，怪不得别人。
  要怪只能怪南宫野实在不是良配。
  屋内红烛的蜡油缓缓流下，像极了红色的泪珠。
  穿着皇帝大婚婚服的南宫律醉醺醺的从外面走进来，在喜娘的一连串催促下，红着脸，用喜秤挑起她头顶蒙着的盖头。
  看向她的眼中是纯然的爱慕。
  看得霍水月有些愣怔。
  是啊，她早就该知道，年少时的那个绮梦，只是年少时绮梦罢了，只有南宫律这种人才是她的良配。
  她被霍家宠得娇纵跋扈，却并不傻。
  和南宫律在一起，恐怕终其一世，她也不能像是和南宫野在一起那般有趣，但这辈子应该会过得很轻松吧。
  最起码南宫律坚决不肯选妃，这一点可是南宫野不能比的。
  “阿月，多亏你那时候和南宫野那逆贼虚与委蛇，后来又在我们攻进皇宫的时候帮了我们不少，这才让我能够顺利从南宫野手中夺得这天下，阿月，你为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忘，祖父实在是太谨慎了些，竟然辞去了丞相之位，可我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啊。”
  南宫律的眼中带着些茫然，一如他们初见的时候南宫律眼中的那点天真。
  “祖父只是年老，实在无法胜任丞相一职而已，况且祖父不还是在我们身边吗？”霍水月笑着安慰道，她在南宫律面前，一直都没有掩饰过她的嚣张跋扈，可她的跋扈和嚣张，都在和南宫野后宫那些女人的短兵交接中被消磨殆尽，南宫野不喜欢跋扈的女人，他喜欢清淡如菊，温婉可人，像唐云裳那般的女人。
  她也终于觉得，其实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世，也没什么不好。
  南宫律自幼痴迷于她，她也一直将南宫律当做家人一般亲近，这没什么不好，一切都很好，不是吗？
  临阵反水，背叛南宫野，并非她的本意，年少的时候，她确实迷恋于南宫野，不论是南宫野成熟的气质，还是南宫野俊美的容颜，抑或是南宫野眼中的疯狂，喜怒无常的脾气，不论是哪一项，她都喜欢。
  作为相府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儿，也作为众所周知的未来太子妃，她一直被众人宠爱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这一切一直都不包括她迷恋南宫野这件事。
  虽然，只有霍府的长辈们知道这件事。
  盯着缓缓流下泪来的红烛，她回想起一个月前的那日。
  那日，祖父派人将她叫到祖父的书房，祖父的书房，她总能来去自如，不像是其他的堂兄弟们总是被祖父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