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快要结束了吗？”
  “不知道，我们不是那个圈子的人，想伸手也没有可靠的门道，他们也不清楚勋爵这次是怎能打算的。”
  按照格勒的说法，他们尝试去了解过，但没有人知道勋爵准备了多少食物，只知道每两天都会有新的食材运送进去，但来源不明。
  来源不明，这是对他们的嘲讽吧。能在他们这些人的掌控之外，获得维持上百人吃喝玩乐的物资，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这场宴会什么时候结束都是可能的。虽然我们无法解释物资的来源，但这样的状态是不可能长时间维持的。如果到时候，离开这里的客人们发现已经无路可退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疲弊不堪的巨兽已行至终末，如同随时都会倾斜的天平，剧烈的震动会摧毁这里的一切。”
  “而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延迟这个时刻的到来，直到我们打通隧道的那一天。”
  库勒大致说明了他们的任务。
  “怎么样，很简单吧。”
  “你们不觉得这太强人所难了吗？”恩维不认为自己能左右这里的局面，起码现在还不行，“派一个陌生的外来者去当说客，让主人家可以多给他们几天时间去蹭吃蹭喝，无理取闹也是要有限度的。”
  “你真的觉得莫德斯特家会放任隧道就这么封闭着吗？不要太小看他们了。”
  格勒的声音在那一瞬变得很严厉，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孩子一样。眼神清冷，仿佛能切开山岩。而在下一刻，一切都恢复如常，整个人如水一般柔软。
  “虽然菲尔姆斯是个连女儿都留不住的死脑筋，可这不意味着他在其他地方也是个傻瓜。”
  “他这个人啊，精明得很，连我都不能说完全看透了。明明是个什么事情都放脸上的人，却总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真是恼火啊，光是想想都火大。”
  “菲尔姆斯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做的，他需要别人来代替他，而他是一个人，一个很孤独的人，手边缺少可堪重用的棋子，请你们一定要帮助他。”
  “突然觉得不想插手这件事了，你们的关系太复杂了。”
  “恩维先生还有心情吐槽，看来你已经理解了我们的事情了。”
  “没有，你们的事情已经不是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自己看到的事，总不会都是假的。”
  “那就尽情地欣赏吧，这场总会完结的盛宴。要珍惜现在的时间，去做你们认为该做的事情。关于这些，您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格勒绝对是想给那个人添乱，所以才是恶作剧时才会有的窃喜，那恩维就顺着他的想法说下去。
  “那我们可以伪装成劫匪，趁现在去宴会上大闹一番。”
  “哈哈，这是个有意思的主意，但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吓得那些胆小鬼们提前逃离这里。”
  “那就把他们全都绑起来，以勒索赎金为名，这样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了，而且我们可以随意地拖延时间，一直等到这边完工。”
  “不行，我们可养不起那么多人。自己人还不一定能吃饱饭呢，可没办法接管三百多人，跟何况还有那么些贵族老爷们要伺候，不行不行。”
  “恩维先生，我们应该在尽量不直接影响宴会的情况下，设法延长它的时间，或者说，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去做这件事。”
  “你是说诱导他们吗？就像你现在正在做的一样。”
  “您还真是幽默。”
  “多谢夸奖。你就说是不是吧。”
  “您说的前一半确实是对的，要诱导他们就要下一点诱饵，扭动蛆虫可以钓起贪吃的鱼儿，香甜的蜂蜜会让野熊铤而走险，而果子会让聪明的猴子自投罗网。”
  “每个人都有他的要害，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漏洞往往会和他所痴迷的东西相吻合。恩维先生，您觉得贵族会喜欢什么，会畏惧什么，会用什么东西来舍弃那一身的荣华富贵。”
  “或许那些人到死都不愿意吧。”
  “那就让他们不死，这样总该愿意了吧。”
  “哎呀，你总是说我有趣，其实你才是那个最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啊，格勒先生。”
  “那还真是过奖了。”
  “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吧。虽然只接触了不久，但我很清楚你是个谨慎到不能再谨慎的人，所以你肯定是想到了什么，才会有这么一说。”
  “哦，不知道恩维先生是怎么看我的呢？本人特别好奇啊。”
  “别扯开话题，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说一说也无妨。咳咳”恩维清了清嗓子，“您是个真正的商人，只赚不赔的那种，如果你能够再勤奋，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就不会愿意待在这个地方。”
  “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正是因为这里没什么不好的，所以才是最差的，你现在就像一只咬钩的鱼一样，即使头破血流也不愿松开嘴，只因为你觉得这样最好。你刚才说过的话也是可以套用在自己身上的，格勒先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难道不是吗？没有人是自由的，恩维先生，我们谁都无法决定出生的环境，也不能从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自主行动，虽然传闻说勇者是可以做到的，但那终究是个传闻。”格勒难以掩饰自己的沮丧，便放弃了遮掩的行为，他叹息，连桌上的灯光都为之暗淡。
  “但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才会拼命地向往自由吧。”
  “哇，没想到您还有如此乐观的一面，现在真是不知道谁才是‘恩维’了，明明我才是应该嫉妒的那一方。”
  “好了，现在可以聊聊你的计划了吧。”
  “我也正好该说这方面的事情了。”说笑结束后，双方开始重新正视起对方，“听说你们和一个叫温德的人有所联系？”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哎呀，这个地方如果我不知道的事情，那我还真不知道。先回答是还是不是吧。”
  “确实，我们有过一些交谈。”恩维不愿意多透露消息，他们和温德以及艾斯蒂姆的关系格勒应该还不清楚，否则就不会当做问题来说了。
  “对于这个人你怎么看。”
  “璞玉。”
  “也就是说现在还看不出好坏吗？”格勒准确地把握住了恩维所传达的信息，随后陷入了深思。
  “他有什么问题吗？”谈不上关系好，但恩维还挺看好这个年轻人的，至少不希望他现在出什么事，但见到格勒这么在乎这个人，恐怕他很难和那个跳脱的大小姐一起置身事外了。
  “不，他本人没什么问题，只是菲尔姆斯对他的态度有大问题。该怎能说呢，太反常了，而且两面倒可不是那个勋爵的行事风格。”
  “这怎么说？”恩维无法理解这局话。
  “我是说，那个叫温德的小鬼还不值得菲尔姆斯投入那么多精力。”格勒的眉头越扣越紧，“而且那家伙对待这小子的态度是好是坏，不，应该说是好坏并行的，一边拉拢还一边赶人，萝卜和大棒一起用，一直搞不懂他们是要干什么。”
  恩维想到了斯蒂芬提到的那件事，想起了传唤“温德”的那位贝蒂夫人：“可能是莫德斯特家的内部有些不统一吧，有话语权的人在相互闹矛盾。也可能是……”
  格勒突然插嘴，打断了恩维的话：“你是见过夫人了吗？”
  “见过，但不是我，而是那个少年。”在这两拨人关系上不明朗的现在，他还不能说出那天晚上究竟是谁去见了那位夫人。
  “那还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没什么，等你见到贝蒂夫人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我只能说，真正的智慧是掩盖不住的，或许没见到反而事件好事，起码不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失望。”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去看一看了，说不定是个美人呢。”
  “这个倒不假，但更重要的是……”
  库勒感觉到有股不太友好的视线在盯着他们，感觉体温都下降了好几度，还是不要谈这方面的事情了。
  “咳，你们不用去特意找夫人，这些事她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有必要见面的时候，自然会看到的。”
  “这就说的有些过了吧，人再怎么聪慧，也不至于未卜先知吧。”
  “老哥，是该说你厉害呢，还是运气好呢。”格勒愣神了那么一秒，“贝蒂夫人可是附近小有名气的预言师。不论是发生过的还是没有发生的事，她都能知道，说不定她现在就正看着我们在这里谈论她。”
  “有这么厉害吗？”
  “远不止这些。”虽然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但格勒却表现出了自豪的神情，精心打理过的眉毛被挑的特别高，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如果不是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过于有限的话，夫人或许是无所不能的。”
  “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一个过于有能的伙伴，有时会比他是敌人的时候更加棘手。因为相比于与其他人，他根本就是高次元的生物，是无法观测的存在，两者之间的联系是单向的，支配与被支配凌驾与被凌驾。金钱、智慧、权力、时间、甚至是所处的环境而不是自身内在的因素，里里外外有很多因素都能产生类似断层，无法逾越的距离会令人绝望。
  “我刚才不就说了嘛，夫人的精力和时间都不充裕，毕竟还是人吧。无论再聪明的头脑也只能完全支配两只手，而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东西，即使巧取或是豪夺得来，都不能与自己的等同。”
  “但贝蒂夫人想到了解决的方法，那就是配合配合其他人的手，像一名出众的舞者，可以和全场的人合奏一曲，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协调着所有人。所以我才说，你会在必要的时候见到夫人。”
  “不用在意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如何配合聪明的人不是我们这样的家伙能够考虑的。”
  “好了，我大致了解了。”
  其实是完全不明白。所以，恩维决定聊一些能听懂的话题。
  “那我们需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去到那些人面前，向他们展示不死的可能，以上就是全部的计划。”
  “就这么简单，个头啊。这和什么都没说不是一个样吗！”
  “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计划，那只存在于你的妄想之中，妄想。”他还特意强调了一边，“为了配合你的妄想，人家不得不编排了这么长一段废话好让你有时间醒来，只是没想到……唉。”
  “应该叹气的人是我吧。算了，与其跟你在这里废，话，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早点这么做不就好了么。”
  “从现在开始也不晚呀。好了，同伴也受你们照顾了，现在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外面的雨声已经小了很，被屋内斯蒂芬的呼吸声所掩盖。斯蒂芬的呼吸虽然沉重，但已经算是恢复到正常水平，只是，身体的温度还在回升，需要吸入足够的空气。这是可以自己产热的表现，那么稍微淋点雨也不会有事的，就趁现在回去吧。
  “时间不早了，慢走不送哦。”
  格勒他们没有可以的任务是守住这里，所以没有额外的人手去照顾他们。再说了，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事，夜路对恩维他们还不算危险。最后，现在还算是夜路吗？
  格勒看着已经泛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算是对他们的送别。
  “好期待和奈小姐愉快的合作啊。”
  “第一次听说你会对女人感兴趣。”
  “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习惯就好。”
  “别人不了解你就算了，有必要在我们面前演这一出吗？”
  “习惯就好。”格勒关上门，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上，只是对坐的人换成了库勒，“先不说我，你离开店里面，这样真的好吗？”
  “只是暂时的，我马上就会回去的。不会让任何人看见的。”
  “那就好，你特地跑过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早安吧。如果真的是，哪怕只是千万亿分之一的几率，人家也会高兴的。”
  “不是。”
  “还是开心。”
  “我是来看那三个人的，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所以想着暗中观察一下。”
  “那看出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不过，快了，因为天就要亮了，而今天的宴会也要结束了。”
  “然后明天再开始，每天都是无意义的重复，还真是无聊啊。”
  “但无聊的生活会让人安心。不多说了，我先回去店里了，这里辛苦你了。”库勒的身影一点点变得淡薄，如同升腾的水汽一般，最后完全消失。
  “最辛苦的人，是你啊，库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