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作者:媛花花      更新:2021-10-28 12:10      字数:3819
  仰面看着那万里晴空,这是这些天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没想到竟是她的死期。
  还真是天公不作美。
  苏霁歌垂了头,嘴唇轻启,“冰苍睚眦出现必是要见血的,您动手吧。”
  “我那般放你走,你为何不走。”
  长发敛去了苏霁歌的面容,只有嘴角陡然一弯,“因为是他。”说完,她便不再说话,只等着生命的最后一刻。
  “希望你下辈子莫要如此执念了。”冰苍睚眦脚下腾起一阵风旋,携着周围的冰碎直冲向苏霁歌。
  青姬再次回到虚灵境外时,已只剩了冰苍睚眦,再无他人。
  她睨了眼地上那摊血水,眸光一沉,“您放了她。”
  “没有,她只是被人带走了。”
  听到这话,青姬把玩锦囊的手一滞,她斜眼看向冰苍睚眦,蓝眸中有着不解,“被人带走了?能在您眼底将人带走的,该是何人。”
  冰苍睚眦并未出声回答,只是收了虚灵境外的冰天雪地,随后便转身走了,“这是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一阵雾气从林中吹来,冰苍睚眦便没了踪影,只留青姬一人站在那里。
  她摩挲着手中的锦囊,思量了下,随即眸中冷厉,“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了。”
  环顾着那片仙灵之地,青姬心情大好,“真是有意思,这次出山有的玩了。”白源骋和慕七走到了一分岔处,一面是向上走的台阶,而另一面是向下走的台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差别,而先前的火光到了这里也戛然而止。
  “往上走吧。”慕七向下探了探,那台阶深不见低,又没有火光的看起来就像是嗜血深渊。
  可她随着白源骋向上走了没几步,上方传来妖兽的嘶吼声,紧接着就是撕咬肉皮的声音,那声音摩擦着慕七的头皮,刺啦作响,她忙向下拽着白源骋,嘴中小声,“我,我们还是往下走吧。”
  白源骋见她也是真的害怕,便退回了步子向下走去。
  这里真的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慕七的莲灵再次出来,给予了他们一丝亮光。
  台阶的尽头是一扇大门,慕七对之前的那门还心有余悸,她下意识地拽着白源骋的衣袖向后缩了缩。
  那门上的锁不知去了哪里,白源骋抬手一推,陈旧的木门发出刺耳一声,随着便开了。
  慕七紧跟在白源骋身后,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并指一挥,一簇火光打在了屋内的墙壁上,随着其他地方也闪出了火光,原来这屋内的墙壁上有不少的烛台。
  突然的光亮让慕七有些不适应,她微眯着眼打量起这间屋子,这屋子不大,里面堆放着很多东西,从衣服倒首饰,再到笔洗书籍,看起来就是个平常的杂物间。
  许是长年没有人打扫,这里有股浓重的灰腐味儿。
  她先前还是跟在白源骋身后,看着那些杂物,到后来发觉这里好像真的不过是一个寻常杂物间,便开始自己主动上手察看。
  这里的物品当真杂乱的很,就好像是被人匆忙堆放在了这里。
  她从一堆杂物中拉出一件红色长服,长时间的堆积导致衣服上满是灰尘,已经不再似从前那般鲜红,但衣襟上的刺绣让她着实惊讶,这衣服约莫是个十五六岁女孩子的衣服,衣襟上绣得是忘川花,让慕七惊讶的是,这忘川花几乎与苏霁歌衣襟上的一模一样,她伸手摸了下那纹路,上面的刺绣竟用的是复式绣法。
  慕七不可置信的拿起那衣服仔细观察起来,这衣服除了大小不太符合外,刺绣,样式皆与苏霁歌穿的那些外服甚为相像。
  她回头看着那一屋子杂乱的东西,总觉得有什么真相就在她眼前,而她却不敢相信。
  白源骋只是注意到角落的一处笔洗,拿笔洗是用他最喜欢的陶白瓷制成的,上面还刻有白家族徽。
  可他怎么看,都觉得那笔洗分外眼熟,就好像是他曾经用过的。
  慕七不知怎的,在一堆杂物中发了疯的在翻找,一些细碎的银饰哗啦的掉在了地上,还有些书籍也散乱在地。
  “你在找什么。”白源骋看慕七神色有些异常,只见她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折纸,翻开之后上面赫然写着两行字。
  天作之合双并蒂,只羡鸳鸯不羡仙。
  陶素儿。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白源骋。
  白源骋正巧也凑过来看到了那纸上的字,他眸色一沉,没有说话。
  看着那两行小字,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出一些记忆。
  如果我以后住在玄水,我想在我的殿里种满并蒂花。
  起殿名吗,不如就叫木支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咦,白源骋你什么时候在自己殿里种了连理枝。
  慕七声音不稳,就连捏着那张纸的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这里,放着的是陶素儿的东西,是那座无名殿里的东西。”
  怪不得,他们一进来,就觉得这里杂乱的异常,不过是那些人匆忙间将陶素儿殿中的东西扔砸了进来。
  白源骋走向那屋间角落,拿起他刚才注意到的那笔洗,他骨节泛白,却手指泛红,抓着笔洗的力道甚大。
  他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在何时见过这笔洗了,这本是自己少时一直用的笔洗,当时陶素儿想要习字,无奈自己殿中又没有,她便泼赖着将那笔洗顺回了自己的殿中。
  握着那笔洗,在看着这一屋子的杂乱,白源骋手中一紧,那笔洗瞬间从手中崩裂开来。
  崩裂的碎片划伤了他的手心,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的砸在了那陶白瓷的碎片上。
  他注意到角落的书架上有一卷好的画轴,在这间屋子中,只有那画轴是被完好的存放着的。
  这画轴是用上好的流云木所做,一看便知是玄水上的东西,上面系了一红丝绳,那红绳看起来倒与苏霁歌给慕七的那段红绳有些相似,里面都嵌有几根金银细丝。
  慕七看着那轴卷,想起了在无名小殿中那面百墙,上曾有挂过画卷的痕迹。
  这轴卷莫不是那幅……
  她回眸看着那件被她来回打量过的红衣,一个念头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苏霁歌她到底是谁。
  白源骋抽开那丝线,缓手将它打开,不知怎的,他感觉那轴卷画着一人,一个他一直想不起模样的人,一个他欠愧于心的人。
  慕七随着那渐渐显露出的卷纸而紧张着,白源骋每打开一寸,她的心就紧缩一下。
  终于画卷上露出一抹色彩,那灿若骄阳的红色跃然纸上,随着白源骋手动,那画卷渐渐展现了出来,上面绘有一女子,纤手交叠,一袭胜枫红衣,白色衣襟上绣着红丝忘川,腰间挂有一串碎银铃和一枚半块的对玉。
  仅是一幅画,可在看到那串碎银铃时,白源骋脑海里无数纷杂的记忆片段飞速闪过,那银铃声连绵起伏的回响在耳畔,似蛊惑,又似催眠。
  在最后,停留在他脑海里的是他将苏霁歌赶出木支殿的那晚,她在风中阴影明灭,只腰间的银铃不断作响。
  他注意到那幅画的款名是他自己,也就是说这画卷是出自他手,可偏偏他却没有任何印象,那么这画上的人便是陶素儿了。
  他的手停在画轴中央,迟迟没有向上翻开。
  到底在迟疑什么,又到底在害怕什么,白源骋一遍遍的问着自己。
  脑海中定格的苏霁歌,那骄阳红衣,那细碎银铃。
  会是她吗。
  白源骋紧攥着那画轴,良久,他终于一横心将那轴卷完全打开来。
  就在那轴卷被完全暴露出来的瞬间,慕七伸手捂住了自己近乎要喊出声的嘴,而白源骋看着画中那人,迟迟没有出声。
  轴卷上画的是一约莫十六七的女子,她眉眼流转,嘴角噙笑,肤白如清雪,仿若冷冽了岁月,由是那长发盘髻,发间缀有的几枚银钗流苏,更是惊艳了旁人。
  她眸中闪着淡淡的清亮,就像是正在看着她最心爱之人,柔情万般,婉转惬意。
  这哪里是旁人,那精秀面容虽略有未退的稚气,但俨然就是少时的苏霁歌。
  白源骋,你为何要我搬进木支殿。
  你不是不爱吃杏仁糕点吗。
  这朔寒剑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宝贝着。
  搞错了,我和阿卿并没有因缘。
  ……
  白源骋,你永远不知道你欠了苏儿什么。
  你看这两件绣品的针脚完全一样,而且都用的复式绣法,这世间只有陶家的血亲会此绣法。
  骋儿,你还未想起陶素儿的样子吧,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来,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原来,苏霁歌真的就是陶素儿。
  那些话在他的脑子里往复回响,震得他五脏六腑牵扯着生疼,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好像有人要硬生生的从后将他的颅骨掰开一般。
  倏地,他脑海中的那红衣女子的脸庞渐渐清晰了起来,开心的,嗔怪的,忧愁的,都清晰了起来,那漫长一年的记忆唰地一下在他的脑海中闪了一遍。
  连同他记起的,未记起的,皆在那一瞬变得无比清晰。
  数秒之隔,他的脑中已匆匆过去了一年,那记忆带着最残忍的疼痛,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胸口,让他不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就连手中的轴卷都掉到了地上。
  是苏霁歌,一直都是她。
  她在那小小的无名殿里,攒着失望和心酸。
  是她亲手接过了他的对玉,默默地等着他履行自己的诺言。
  是苏霁歌不顾白家剑锋相向,毅然冲上玄水独身击退了三头蛟,为此中了清心咒毒。
  也是她为了驱三头蛟的魂灵,施生灵术,救母亲,损耗了她多年的灵力和寿命。
  原来她一直都在他身边,陪着他。
  原来她,没有死。
  白源骋轻阖了眼睑,微微仰起了头,他呼吸中带着不自觉的颤抖,顺着整个人都是沮丧的。
  脸颊滑过一丝冰凉,有着他最痛心的懊悔。
  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来,为什么他能对她说出那么恶毒的话。
  她可是他最心爱的人啊,他怎么能……
  白源骋紧握着拳头,他不知如何发泄,直至指缝间渗出浅红,再到成股流出的暗红血水,他的眉头都是蹙成一团的。
  慕七见他手间皆是血红,忙上前要他松开手,白源骋确也听了她的话,垂开了手面,可他那黑眸里死灰一片,完全没了往日清高的神韵。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一把将他推下了深渊,那深渊没有尽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一丝光亮。
  “白源骋,你醒醒,苏霁歌还在虚灵境外等着你呢。”慕七陡然喊出声,她想将白源骋从那悲伤中出来,可他却执拗的深陷于此。
  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他忘了她,伤害了她,她曾被困在玄水最萧条的角落,他的家人为了断他们的因缘无所不用其极,为了掩埋这个秘密杀光了她挚友的全部族人,如此这般,他怎还能坦坦荡荡的站在她面前。
  “我没脸见她。”是的,过了这么多事,他怎还能厚着脸皮站在她面前,去求她原谅,求她不要扔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