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有五六分钟，确认哥顿走远并且没有回头的迹象后，阮天晴这个悬着的心才终于可以放下来。
  “你这也太乱来了，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伯子言笑着回答，“而且，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吗？”
  “哪里好了？这跟事实相差太远了吧？”天晴不但不认同，反而质问起来，“我倒是觉得他会相信那根本就是奇迹。”
  “事实？告诉他金发小子被毒死了，另外我们还打晕了他的伙伴？”伯子言一脸平淡地说道，“这可不是明智的行为。”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认同欺骗是明智的行为。”天晴正气凌然地说。
  “欺骗？”伯子言耸了耸肩，说道，“对于你来说，是的。这是欺骗，因为你看到了我看到的，而这个故事和你看到的并不一致。”
  天晴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伯子言立马又说道。
  “不过对于那个外国保镖来说，他可不认为那是欺骗——他无法判断，因为他没有看到我们看到的东西。”
  “但是到头来他还是相信了你的鬼话。”天晴掩嘴轻笑了一下。
  “不，他没有相信我。他相信的是他自己。”
  “咦？什么意思，我不太懂。”天晴问。
  “一个人是很难相信另一个人的，”伯子言接着说，“要欺骗一个人，重要的不是让他相信你所说的话，而是让他相信自己得到了真相。”
  “啊……”天晴微微张开嘴长叹了一声后，说，“我有点听不懂了。”
  “人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却很轻易就相信自己的判断，自以为得到了‘真相’……这恰恰是最容易出错的地方，也是最经常被欺骗的源泉。”
  “也就是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思？”天晴问。
  “看来你变得聪明些了嘛。”
  听到这种评价，天晴装作生气地瞪了伯子言一眼。
  “就算是通过详细的调查，手里握着确凿的人证物证也好，那也只是通过这些证据推导出来的我们认为的‘真相’而已。至于这个‘真相’与实际发生的到底是不是一样的情况，我们无从知道，那是只有上天才知道的秘密。”
  伯子言接着说。
  “简单来说，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从来就不具备那种伟大的力量去还原实际发生的情况，我们能做到的只是通过有限方式的判断，来推导出我们认为正确并且乐于接受的‘真相’而已。所以刚才那外国人通过自己的判断，推导出来自己认为正确的‘真相’，并且按照这个‘真相’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但刚才那些不是你胡扯的吗？那绝对不会通往真相。”
  “胡扯又怎么样？”伯子言心里丝毫没有一点的罪恶感，“影响人们判断的，不是事实是什么，而是他愿意接受的事实是什么……只要有人相信，哪怕是毫无根据的胡扯，都可以是‘事实’，也可以通往‘真相’。至于实际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管他呢！至少我不在乎，那个外国人也不在乎……没有人会在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人只需要相信自己所认为的‘真相’就够了。”
  天晴两眼转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就像我打开了你的手机，看到手机里有两张剪报的照片。所以我就认定了，是你趁我不注意偷拍了那两张剪报，并且认为这就是‘真相’。事实上不是你偷拍了我的剪报，可能是其他不认识的人做的，不过这个人的身份只有上天才知道。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伯子言愣了一下，脸上显得非常吃惊，困惑的眼睛里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从没想过偷拍剪报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为、为什么你会……？”
  “我打开过你的手机，看到了里面的照片。”
  天晴很爽快地道出了实情，这让伯子言感到非常难为情。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才好。如果对方拐弯抹角，有所隐瞒的话，他还能想出些办法来糊弄一番。但是既然如此诚实地承认的话，那现在理亏的都在自己一方了，倒是不好下台。
  “啊、啊，这、这是……”
  伯子言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解决这次的信任危机，只是不断地含糊说着一些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话。
  “算了，这次就原谅你吧！”
  最后还是天晴率先开口，这让伯子言喜出望外，顺口就问了一句。
  “诶？为什么？”
  可是话刚一出口，他就马上后悔了。
  我真笨！自己挖坑往里面跳就算了，别人放条绳子打算救你，你为什么还去怀疑绳子会不会在中途断掉呢！
  “嗯，这个嘛……”面对这个连提问者本身也不想提问，更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天晴却在认真地思索着。
  “就当是互相抵消吧，反正这事上我也有不对……”
  你也有不对？伯子言挠了挠头，一脸的茫然，他怎么也想不出来天晴在这件事上到底有什么可以做不对的地方。
  “我不应该没得到你同意就擅自打开了你的手机。”虽然天晴嘴上在道歉，不过脸上却带着灿烂的微笑，就像是一个明明知道做了坏事，但是心里知道一定会得到原谅的小孩子在说着“这玩具是我弄坏的，但是你会表扬我”。
  “哦，原来如此……”伯子言也尴尬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不过看见天晴丝毫没有计较的意思，心里面的大石也总算可以放下了，“我只是心急想要找到店长的线索，所以不自觉就……”
  “不是说算了吗！我说算了就是算了。”见伯子言还在为这件事道歉，天晴反而抱怨起来，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劲地盯着面前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家伙。
  “好吧，好吧，那我就不再提了。”
  面对如此坚定的眼神，伯子言也只好表示认输。
  “对了！”天晴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声地喊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两份的剪报，“话说回来，你从这两份剪报上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这两份可能藏有店长线索的剪报再次呈现在伯子言面前，一篇是五年前的头条新闻“羊城第一爆”，还有一篇是六年前的体育版女金牌体操选手记事。
  乍看之下，这两篇剪报完全没有任何的关联。除了都是印刷报纸这一点以外，从纸质、排版和字体上看，似乎还不是同一家报社印刷的报纸。硬要说的话，剪报的年份上还有些接近，尽管整整相差了一年。不过五年和六年，四舍五入以后也就差不多了吧，伯子言心里这样着安慰自己以减轻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引发的自责。但是除此以外就没有找到任何让人能够产生联想的东西。
  从内容上来看，伯子言早就已经确认过了，两篇报道风马牛不相及。
  第一篇是“羊城第一爆”，记载了旧羊城医药集团大楼的爆破情况总结。据说这个爆破工程引领的是一种技术的革新，曾经在电视上铺天盖地宣传，占用了不少大妈们追连续剧的时间。不过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仅仅是爆破炸毁了一座已经废弃的办公大楼而已，并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大事，更不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当大楼炸毁后，自然就再没有任何人去谈论了。正文里用红笔圈起来的“羊城医药集团”、“二十层”、“清扫”这几个字虽然明显是有人故意标注的，但是现阶段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可以读懂里面隐藏了什么意思，更别说能从中找出什么能和店长的失踪能扯上什么关系的线索。
  至于另外一份剪报，只是一张纯碎的体育新闻版报道，附上一张全运会上三名女体操选手站在颁奖台领奖的照片。冉冉升起的体操新星杨姗姗，意外失金的体操女王金铃……或许是体操界非常出名的人，找个熟悉那个领域的人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只是对于伯子言来说，这两人跟路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从这点东西都能找到什么线索的话，那我就和全知全能没有什么区别。”伯子言非常委婉地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