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棠是被钟安的电话催回工作室的，那急躁的语气仿佛告诉着他《天堂计划》明天就要开启内测了。
  可当他气喘吁吁一路小跑回到工作室时才知道，明天中午新天堂还真的要开始要内测了，今天全部门的所有员工都在严阵以待，迎接着即将接入服务器的数万个幸运玩家。
  自从入职工作室以来，李耀棠累积的游戏时常已经超过八百个小时。凭借着对moba的特殊游戏理解，他已经做到对这个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游戏做到了如指掌了。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李耀棠给游戏一共提出了近百条的修改建议，这些建议中有些反应的问题极其微小，作为游戏设计者甚至普通玩家都难发现，但一经修改对游戏体验的流畅度提升却是巨大的。这都让工作室本来对职业选手入职游戏公司抱有怀疑态度的人们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平时不吭不响的男孩儿。
  而对于领头人钟安来说，这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味。
  公司的第一批员工下班时间是下午六点半，李耀棠则是每晚八点钟。而钟安经常就会在七点五十左右的时间来到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远远观察着李耀棠。
  男孩儿一边看着屏幕上的游戏画面，一边在想着什么东西，还一边在一个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东西。钟安知道每周两次的开发团队会议上，李耀棠就会坐在最右边的那个位置上拿出那个笔记本，把更新过后几乎所有游戏机制上的所有存在的问题说一遍。所以对于很多基层修改者来说，这个笔记本犹如死亡笔记，能决定接下来的几天内哪几个部门的人要加班改代码。
  看着游戏的日渐完善，钟安一边内心感谢着季迁霜当初的决定，一边也在感谢着数年前曾经以十分相似的手段帮助过自己的李昂。
  和季迁霜说的一样，李耀棠从未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自己的父亲，但他在面对游戏时候的热情和认真以及在测试时对游戏玩法无限可能性的不断探索，分明写明了已经有种东西在无形之中传承了下来。钟安感叹着这种奇妙的传承，好像那个彪炳中国独立游戏史册的策划李昂一直在竭尽全力帮助自己实现着梦想。
  而这种帮助越大，就越让钟安想去对这个虽然才二十岁但已经用特殊的身份活了好多年的男孩儿有所了解。他好几次想和李耀棠聊聊梦想家庭，但得到的回答最多是李耀棠的一句：
  “哦，我爸啊，打打工做做游戏，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李耀棠这个人，但钟安可以感受到这个男孩儿身上天然散发着的对其他人严重不信任和对游戏以外敏感话题的抵触。最重要的是，即使每天工作超过十个小时，勤勤恳恳从不偷懒，李耀棠依旧给人一种“我并不是这个集体中的人”的感觉。这让转变了态度想让李耀棠此后一直留在新天堂工作室的钟安十分无奈。随着游戏上市的时间临近，似乎李耀棠离开工作室的意愿也越来越大了……
  “果然，他还是属于电竞吗……”钟安在思考着。
  “小棠，今天开会是在楼上，快点儿走了。”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声，一个穿着格子衫长发女人走过来说道，声音十分动听。李耀棠没有抬头，但随之而来的一阵香水味让他迅速判断出女人的身份。他抬起头，只看见一个模特般挺拔背影。
  “哦，知道了荣姐。”虽然知道那个女人已经听不到他讲话，李耀棠还是应答了一声。
  安都荣，是工作室搬迁到这里之后来的第一批新员工之一，而且刚来就进入了管理层，属于游戏高级策划。李耀棠后来得知那个女人是钟安几年前在公司的下属，后来钟安离职，她就接替了钟安的位子，没想到这次新天堂工作室重组竟能让她放下在深圳的高薪工作不干继续来给钟安当助手，李耀棠不清楚这是对游戏的热爱还是对钟安这个人的热爱。
  李耀棠拿起几个文件夹翻找了一会儿，又打开电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只拿着那个笔记本上了楼。
  楼上的会议室内少有的坐无缺席，李耀棠看到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全部到齐，大家一副井然有序、严阵以待的模样。
  季迁霜坐在最左边的位置上，钟安迈克和安都荣以及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中年男子坐在他的旁边，钟安似乎在和季迁霜汇报着什么，季迁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
  “诶，李耀棠……”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坐到了李耀棠旁边。
  “嗯？你好啊。”李耀棠扭头打招呼，对方是工作室里很厉害的一个3d美术设计师，新天堂很多英雄的模型重做都是出于他一人之手，同时也算是在工作室里和李耀棠关系比较近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李耀棠知道他还才是个本科毕业生，不过已经在好多个国际大赛上得过奖了——季迁霜对这种人才的发掘力度之大让人佩服。
  “你今天……是不是和秦然见面了？”他问道，眼神很有灵气，给人一种十分机敏的感觉。
  “啊……啊？”李耀棠有点不知所措，没想到会有人来问他这种问题。
  “啊什么呀，你俩在门口不远处那个快餐店聊天了是不是？没注意到我吧，我去买汉堡来着，看你俩聊得火热就没打扰你们。”男人扶了一下眼镜，一副“让我撞到了一个大秘密”的表情。
  “没看见，那时候人倒是不少。”李耀棠摇摇头，尽量避免正面回答。
  “诶，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啊？我也是半个kof和半个西泉粉丝，你俩这一起打比赛一起退役，成双成对的，几千万观众粉丝猜来猜去的都憋屈坏了，你俩也不公开不承认的……”男人一边说话眉毛还一边跳动着，以前他一直想和李耀棠谈论这个话题，今天可算逮着一个机会。
  “没，不是，别瞎说，我俩朋友。”李耀棠语气分外冷漠。
  男人还想追问，季迁霜这边直接宣布会议开始了，他也只好作罢。
  “那么……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的会就开始了。”说话的是钟安，看来季迁霜并不打算亲自主持这个会议。
  “虽然明天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我不想和大家说太多废话，时间宝贵，明天——大战在即。我们的广告已经全面投放出去一周了，微博上的预热视频点击量也在三千万以上，宣传部门做得很不错，可别松懈了，毕竟宣传是个长久的事情。按照预定的时间，四个小时后，也就是下午三点，我们内测服资格抢注的四个渠道就全部开启了，宣传片里说的是三个小时，但我们真正关闭渠道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也就是延长一个小时。我们的团队经过一些比较计算，预估出四小时能放出大概六万到八万个账号，大家感觉怎么样？”
  怎么样？
  大家交互着眼神，都不是很明白这个怎么样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李耀棠，游戏测试地怎么样？”
  一瞬间大家目光都在找寻，最终纷纷停格在李耀棠身上。
  李耀棠上一秒还支着脑袋在出神，下一秒就被钟安一句话推到众人面前，看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向来不擅长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李耀棠有点慌张。
  “你就说说以你职业选手的眼光，咱们这个游戏有前途吗？”说话的是那个没怎么见过的中年男人，一股浓浓的资本家口气。凭借着这个语气，李耀棠猜这个男人可能是来投资的老板，他看了一眼男人旁边坐着的季迁霜，对方一脸捉摸不透的表情。
  “非常好，简直完美，《天堂计划》是我这么多年玩过的最好的游戏。”李耀棠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语气诚恳地说。四周先是寂静了几秒钟，而后有人偷偷笑了起来。
  “哦？”男人的表情说不上相信，不过依旧点着头。季迁霜则在一边偷偷笑起来，灰色的头发都在微微颤抖。
  “这个游戏一场比赛有十二个人，打一场时间需要一个小时，很快乐，自由度很高，可玩性也一点不输现在主流游戏……我很看好《天堂计划》，而且作为一个前职业选手，我很期待这个游戏的竞技比赛，这可能是有史以来精彩程度最高的竞技比赛，不管是对玩家还是对观众而言。”
  李耀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没有打开面前的笔记本，这让大家多少有点不习惯。
  “你果然还是这么想打比赛啊，那看来我们西泉以后要是组天堂计划的战队还是得邀请你啊。”季迁霜笑着说。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能坐在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电竞比赛的老观众，季迁霜这句话让不少人才想起这个和他们一起工作了两三个月的不怎么起眼的男孩儿是几年前曾经统治了一个游戏的中国赛区，让无数选手闻风丧胆的存在。
  李耀棠没说话，只是低头笑着，像极了一个隐藏在人群中靠着安静的性格不被人发现的杀手。
  “那么大家拿出信心来，下午三点钟，一切见分晓。”
  这一战，我等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