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就坐在这儿吧，电脑什么的明天给你搬新的，平时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们就行。”迈克带着李耀棠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办公桌旁边。“工作也不难，调试数据什么的不需要你，我们有专业人员，你只需要高强度试玩就行，而且要以一个玩家的角度来玩，我相信有你这个职业moba选手的建议，咱们的游戏在测试期间能少走不少弯路。”
  听着迈克对自己无比信任的语气，李耀棠不知为何心里一哆嗦。
  稀里糊涂，李耀棠就成为《天堂计划》研发团队的一员了，连工作岗位都给他准备妥当了。
  “迈克和我说，那天你玩《天堂计划》的模样和对游戏的理解程度深深打动了他，我那天虽然醉的睡着了，但我相信迈克的直觉是不会错的。反正你曙战的状态不好，正好让你去玩几个月moba换一换心情……再说了，谁能断定《天堂计划》推出以后会没有职业联赛？你要是觉得你自己玩的不错，正好可以打职业啊，到时候我出钱给你创建战队，你当队长，怎么样？”几个小时前，面对着表情惊恐的李耀棠，季迁霜这么说。
  “可我……我什么都不会啊，我也没学过代码编程什么的，我也当不了策划，我连个bug都找不出来。”李耀棠语气无比诚实。
  “谁让你代码编程了，你去玩儿就行，每个机制，每个玩法，每个细节，你以你职业玩家的素养和理解去发掘这个游戏的优缺点，然后提出意见让钟安他们改进就行了。他们一定会欢迎你的，毕竟要说moba的天赋你可是全世界顶尖的那一批人之一。”
  经过一场堪称激烈的“思想沟通”后，李耀棠选择以游戏试玩员的角色进入《天堂计划》工作室，负责游戏公测前的所有玩法测试。季迁霜看见李耀棠答应了，欣喜地拿着几张表格给他，类似于上学时学校进行家庭调查时让填的东西。
  李耀棠坐在椅子上，望向不远处的钟安和季迁霜，其中季迁霜和身旁迈克的笑容十分相似，李耀棠明白这俩人是串通好的。只不过钟安的表情却有一丝丝诡异。
  “怎么样，职业选手给你们测试游戏，其它游戏公司有这种待遇吗？”季迁霜笑着和钟安说，看起来他十分满意。
  钟安却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诡异的表情，他只在李耀棠刚刚到公司时候惊讶了那么几秒钟，之后便一直是这模样，像是有心事一般。
  “怎么了？嫌我给你找的这个人不好？”季迁霜也看出了点什么东西，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没有……怎么会。”钟安摇摇头。
  但是季迁霜的直觉告诉自己钟安在撒谎，钟安是个很难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在把制作游戏的智商点满后情商明显不足，这是季迁霜第一次见他就察觉到的东西。
  “那两个面试的人快来了吧，走，和我去看看他们的资料。”季迁霜叫着钟安离开，钟安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跟着他走了。
  李耀棠跟着迈克，在这几层楼之间来回走动着。帮忙搬东西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原本空空的楼层也被各种桌椅设备堆满。因为搬工作室这件事情并不是早已规划好的事情，所以大家的工作区域也来不及好好装修，先把必要的设备弄好，然后加班加点把《天堂计划》做出来是包括季迁霜在内所有工作人员的当即要务，所以工作环境是否优美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一边了——况且比起李耀棠的大别墅，这里的环境已经好太多了，至少不用排队上厕所了。
  李耀棠和迈克一路走一路聊，李耀棠有些拘谨的内心慢慢打开了，开始向钟安问一些他早就想知道的事情。
  “在进这个工作室前，大家应该都有工作吧——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个团队重组之前大家应该已经都在从事其它项目或者其它领域的事业了吧，是什么让你们重新回到这个你们曾经遭受过惨痛失败的地方的呢？仅仅是因为季迁霜给了你们很多钱吗？”李耀棠问起工作室的事情。
  迈克脸上露出很惊讶的问题，似乎没有想过李耀棠会这么问。
  “你首先要清楚这次的工作室并没有真正重组哦……只找回了原来工作室百分之六十左右的人员，这其中薪资待遇当然是最重要的，不过也不全是因为钱吧。”
  “那是因为……热爱吗？”李耀棠语气依旧十分认真。
  迈克看向钟安瞪大的眼睛，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口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几年前，还在做一代的他们也被一个人这样问到过。
  ……
  季迁霜坐在临时搭成的办公桌后，完全没有谈论面试的事情，一个劲儿地在扯东扯西。
  “你知道苹果公司吗？乔布斯，知道吧……我现在看着咱们的四周，到处堆满纸箱子，各种各样的设备，一点不像个公司的样子，就想起乔布斯做自己第一代产品时就是在他家车库，在沃兹尼亚克家里，一群疯子，想要改变世界，后来他们就成功了，我现在还在用iphone！”他说着就把手机掏出来晃晃。
  钟安似乎不想跟着他一起笑，而且貌似也没有感受到乔布斯和他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诶，你……不喜欢李耀棠吗？”季迁霜意识到钟安不能成为一个话题发起者后只好放弃各种暗示，直接讲了出来。
  “喜欢？啥玩意儿。”钟安似乎不是很理解季迁霜的意思。
  “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对这个职业选手入职游戏公司不怎么满意？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嘛，咱们多交流，僵持与互不理解解决不了问题不是吗？”
  钟安抿着嘴巴，像是在组织语言，大厦旁边的广场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悠扬的音乐声覆盖了方圆几里的范围。
  “季老板，你知道职业选手是些什么样子的人吗？”钟安开口了。
  “高水平玩家，有什么问题吗？”
  “对，是高水平玩家，还有呢？”
  季迁霜一愣。
  “他们……他们还接受过专业的训练，然后，然后以打游戏作为工作，是电竞产业链中最重要的一环。”季迁霜凭借着在电竞圈多年的经验开始总结，话说得如同在做经济发展报告。
  “嗯，还有呢？”钟安依旧这么问。
  “你到底想听什么！难道职业选手还有其它特点吗？而且你别老问我啊，是我在问你对李耀棠的看法啊。”季迁霜是个比较反感被一直提问的人。
  “你觉得，会有人因为恐惧玩游戏而逃离吗？”钟安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继续问问题。
  “逃跑？怎么可能，游戏多好玩儿啊……”季迁霜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我不清楚到底是多么大的挫折和压力会让一个本来可以享受游戏乐趣的男孩儿在可以为国争光的大赛前逃离队伍。当然，心理素问题和他个人有关，但我把根本问题归咎于电竞职业选手本身上。”钟安向后仰，靠在椅背上。“季迁霜，虽然你已经在电竞圈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但你成长的年代已经是电竞职业化趋向完备专业的时代，各种各样的政策和行业规范已经相当完善。而我是一个见证了中国电竞发展全历史的人，我发现一点……我越了解电竞，越了解游戏，就越讨厌电竞这个行业。”钟安语气十分严肃。
  季迁霜看着钟安的眼睛，直觉告诉他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绝对不是在信口开河，而是有感而发。
  “时代改变了，如今的职业选手对游戏的热爱程度已经和十几年前的第一代第二代无法比拟了。以前的选手在逐梦，在拿性命去追求：现在的选手在上班，在混吃等死。你应该见过不少在办公室焉了吧唧的上班族吧，你好好想想，如今这么多的电竞项目，中国有八亿的电子游戏玩家，有一亿八千多万的电竞赛事观众，注册的在役电竞选手有四万人，可我们的赛事成绩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多少人只是拿天赋换钱而已……生态确确实实改变了，所以我不是不相信李耀棠，我只是不相信他成长的那个环境可以让他拥有足以担任这个岗位的能力。我可不希望一个因为游戏逃跑的逃兵在我的工作室，这样对他也不好，因为折磨他的事情变成了他的工作。”
  季迁霜回想起李耀棠从酒店逃离之后回到基地的模样，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无法用职业选手来看待——简直连一个正常玩家都不算，像一个被什么东西折磨出精神病的病人。
  “可季迁霜对于moba的态度不一样，让他逃离的不是游戏本身，而是那个他根本无法待下去的职业环境。李耀棠是个天生的游戏天才，不过他的职业天赋只能在moba上体现。几年前李耀棠还联盟的时候一天训练十几个小时也不会喊累的……”
  “可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那个时候的他才十六七岁，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你别忘了不顺利的竞技生涯可以摧毁一个人对于竞技运动的热爱，这是策划李昂说的。”看起来钟安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谁？策划什么？”季迁霜眯起眼睛问道。
  “策划李昂，没听过吗？你没听过也正常。”
  “不不不……”季迁霜听了之后突然笑了起来，钟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昂，我熟悉得很。不仅是我，你不想要的那个职业选手他更熟悉。”季迁霜眼神看向外面——
  “李昂是把李耀棠这个天才带到世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