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英震惊，义愤填膺却又无奈，“搬走啊，不跟他们住一起。”
  桑桑摇头说不行，她刚跟男人起个话头就被男人训了，怎么能嫌弃公婆呢？这是不孝。
  “那就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野爹都做了什么禽兽事。”
  桑桑说那更不行，男人是木匠，虽然平时看着蔫儿吧唧其实是个狠人，跟他说了搞不好要出人命。桑桑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像梦呓一样：“我男人打人可狠了，抓着头发往死里打……”
  许英眼泪登时就忍不住，捂着嘴说哎呀我都忘了，我妈叫我打酱油来着，下次聊。
  许英一路往回跑，等到拐角桑桑看不到自己，蹲下放声大哭，她哭桑桑，也哭自己，更哭这大山里所有不幸的女人。
  哭够了，许英擦擦红肿的眼，开始往回走，路上打定主意：绝对，坚决，百分百，肯定，不能嫁给那个当包工头的男人。
  呵，凤凰岭刘家庄的弟兄五个，许英已经拜托同学打听过了，他们家给老大老二成婚已经欠了巨债，老三老四不得已外出打工赚钱，自己要是和老五成婚，未来生活还不知是什么样。
  喂猪，放羊，喂鸡，看娃，呵呵，这可是他亲口描述给自己的生活，或许，自己将来比桑桑还惨。
  许英一路气回家，结果看到惊呆她眼的一幕，那个令人讨厌作呕的牛贩子坐在自家餐桌上，餐桌上有七八个菜，冷热都有，荤素搭配，甚至还有一只烧鸡。
  母亲还在给王二牛倒酒？！！
  许英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怀疑母亲是不是被施了邪术中了咒。
  见许英回来，寡妇连忙招呼，“英子快来，跑哪去了，等你半天都不回来。”
  许英迟疑着上桌，刚落座，王二牛就说：“不是去打酱油么？酱油呢？”而后板脸，对寡妇道：“大妹子，你看看，孩子这样就不对了，出去打酱油就打酱油，哪能跑出去玩半天，结果忘了正事？”
  寡妇赔笑，“我的错，回头好好说她。”末了看许英：“英子吃饭。”
  许英筷子奋力一摔，“不吃！”起身走人。
  王二牛惊住，寡妇也难堪，喊许英，喊了两声王二牛拦住，低声道：“娃今天不高兴，别喊了。”
  寡妇赔笑，“让你见笑了。”
  王二牛摆手，“我的错，我嘴巴太碎。”说着还打自己嘴，“今天不要说她，娃都有自尊心。”说完又笑，夹菜，“咱们吃，咱们吃。”
  吃一口菜喝一口酒，美滋滋摇头晃脑，“大妹子，那婚事咱就这么定了……”
  话音刚落，许英从闺房出来，怒气冲冲：“不定，这个婚我不结。”
  寡妇和王二牛都愣住。
  许英手指王二牛：“你走，立马走，放下筷子，从我家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王二牛傻愣着，尬笑，“我，不至于吧，我就说两句……”
  许英大怒，把从桑桑哪里得来的负面情绪全部爆发：“滚！我不想看见你！”喊完两行泪溢出，她从王二牛的脸上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将来的悲惨生活。
  气氛一度尴尬，寡妇从没见女儿发这么大脾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二牛很悲催，这一大桌子菜才刚上来，好几个菜自己还没动筷子，酒也才喝第一口，这闺女怎么了？
  但人家下了逐客令，他脸皮再厚也挂不住，尴尬笑笑，冲寡妇点头，“那我先走，你们商量好了我再来。”说话间向外走，和许英擦肩还看一眼许英。
  正是这一眼让许英爆炸：“看什么！告诉你，我不可能嫁给你外甥，想都别想！”
  寡妇震惊，“英子！你胡说什么！”上来拉许英往屋里走。许英挣开母亲，盯着王二牛满腔怒火向外涌，“明白了么？还不走？”
  王二牛走两步又回头，陪着小心问：“能说句为什么？”
  “为什么？”许英冷笑，“好，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本来我觉得你外甥还不错，还能处，但是今天见到你，我什么心思都没了，懂？”
  王二牛苦脸，眉头紧皱，莫名其妙啊，“哦，本来你能嫁我外甥，就因为我，你不嫁了？”
  “对，外甥像舅，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外甥是什么样，所以这婚我—不—结—了！”
  最后三个字出来，寡妇腿都软了，手拍许英，带着哭腔道：“瓜女子，你胡说些什么，他大舅，你别往心里去，娃今天可能失心疯了。”边说边往房里拉许英，怒斥：“你给我回房！”
  许英破天荒地和母亲对峙，力气竟然和母亲相持，挣扎不走，怒视王二牛，手臂还指他，“还不走？”
  见这相，王二牛摇摇头，向外走，走出门口骑车，想想不对头又拐回来，“女子，你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我外甥？”
  “你外甥和你一样，我都讨厌！”许英在闺房里大叫着，跟着传来寡妇的哭骂声和拍打声，“瓜女子你胡说些什么，你要把我气死。”
  王二牛眼巴巴地瞅着店里，再看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肉菜，喉咙里咕咚下，垂头丧气地上车，发动，往梧桐乡去了。
  包子店里，寡妇带着泪出来先把店门关好，再从墙根顺起一把笤帚，气咻咻进了许英闺房。
  进了门，许英趴在床上哭，寡妇提着笤帚骨嘟，“厉害了啊，长大了哈，翅膀硬了能自己飞了？来来，你现在给我说个一二三清楚，刚才发的哪门子神经？”
  许英抬头泪水涟涟，“妈，我刚才碰见桑桑了。”
  寡妇愣住，许英开始诉说，抽抽噎噎一路说完，寡妇心就软了。
  许英扑到寡妇怀里，边哭边诉求，“妈，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就是不想再做山里人了，山里太苦了，妈，这些年你受过什么苦你都忘了吗？我爸死的哪一年他们是怎么逼你的？我上学没学费你又做了什么？独眼龙怎么欺负你的？我不是不听话，山里太苦了，我不想变成桑桑那样，我想过好日子，过幸福生活，我想去大城市，呜呜……”
  听着女儿的诉求，寡妇也哭了，抱着女儿，手里笤帚掉了，摩挲着女儿脸，“嗯，好女儿，妈理解你，妈也不想在这山里呆，山里确实太苦了，所以这些年，无论妈受多大委屈，都努力供你读书，妈就是想让你以后过好日子，过幸福日子。”
  许英止住泪，“妈，那你就不要让我嫁给他。”
  寡妇也抹泪，吸口气换上笑容，“瓜女子，你不嫁他，是他嫁过来，他给咱做上门女婿。”
  “上门的也不要。”许英气呼呼地撒娇，“我看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