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向来优越感十足的知识分子，杨新永脸面有些挂不住，嘴唇动了动，神色变得很是僵硬。
  他身后的那几个女老师已经忍不住开口说：“杨新永，离婚你不是你提出来的吗？现在人家没骂你，没闹你，没让自己家那些亲戚堵着门拿杀猪刀砍你，你还嫌太轻易了？怎么着了？后悔了？怕是晚了吧？”
  杨新永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低下头半晌无语，终于在文件上签了字。
  黄芪娟盯着他手里的钢笔看了两眼，突然说：“杨老师，这个钢笔是我前阵子给你买的那个吧？现在既然咱们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了，那你这个钢笔能还我了吗？”
  杨新永怔住，门外的校工们已经止不住嘘声一片。
  “黄芪娟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啊？就能给他这么贵的东西，这可算是对他掏心掏肺了吧？就这他还死活要跟人离呢？没长良心吧？”
  “嗨，怪不得人家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呢，这读书人是够忘恩负义的，自己住着舒舒服服的集体宿舍，把老婆一个人丢在锅炉房，自己一个月拿三十来块钱的工资，也没说给老婆一分。反倒拿着人家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钱买的东西也不手软，有点骨气吗？”
  “呵，知识分子吃软饭啊。象这种男人，离了也就对了。”
  “对，没心没肺，不知好歹的，这种男人，早离早好……”
  身后那些人的话越说越难听，杨新永的脸色逐渐涨得象个猪肝一样，颤着手把钢笔给递给回去：“还给你……”
  黄芪娟大大方方地把笔一收，又跟身后的领导们鞠了一躬，转身就走了出去。
  领导们一起往门外走，那几个女老师路过杨新永身边的时侯，眼神冷得结出冰来。
  杨新永颓然坐在原地，脸色灰败，哪怕是不回头，他也猜得出来周围那些人是怎么议论他的，曾经他认为自己和黄芪娟离婚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情，是打倒封建思想，抵抗包办婚姻，对自己进行自我解放和自我拯救的行为。
  可是现在，为什么感觉到心里是如此地慌乱？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说自己是忘恩负义的那一个人？更可气的是黄芪娟，她怎么这么轻易的就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当初是谁在老家要死要活地非要嫁给他的？是谁求着她的大哥哪怕是拿着杀猪刀也要逼着自己跟她拜堂成亲的？
  又是谁背井离乡跟着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是做着烧锅炉那样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儿，也舍不得离开的？
  有那么一瞬间，杨新永几乎想要追出去大声质问黄芪娟，以往的那些年，她对自己做的一切到底算是什么？那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我在你黄芪娟的眼里难道真的从来都不值一提？
  心里那一股烦闷冲得人脑门生痛，王新永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心口陡然空泛……
  宁锦绣下了课背着书包走到学校门口，刚好碰到文墨。
  “文校长好。”宁锦绣上前先给文墨鞠了一躬。
  文墨点了点头：“傅辰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你不想住校了，想多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虽然我已经批准了，不过宁同学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作为学生，学习才是第一位的，自由活动的时间哪有那么重要？”
  宁锦绣说：“文校长，今天我可不是为了自由活动，是我那姐们儿黄芪娟，刚被你们学校的杨新永杨老师给甩了，晚上我得陪她。”
  文墨皱眉：“说是甩了多难听了，影响也不好，人家两个人是协议离婚的。”
  宁锦绣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咱们校领导们还不清楚吗？分明就是他杨老师见异思迁，你们这些当领导的还好意思包庇他。”
  文墨脸上有点挂不住：“小宁，你这算是什么话啊？”
  宁锦绣毫不示弱：“我说错了吗？以往那么多年，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是真不知道黄芪娟和杨老师的关系吗？你们就由着他自己住着干净宽敞的单身宿舍，反倒把娟姐往锅炉房一扔？
  另外，杨老师是已婚人士你们也都知道的吧？那你们还把王老师和他分在一个组里头？他们俩每天走得那么近，你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
  文墨噎住。
  宁锦绣又说：“反正这个事儿，我是感觉你们办得挺对不起娟姐的，就因为人家是乡下来的，你们就觉得人家一定配不上杨老师，不管杨老师怎么对人家，你们也都觉得合情合理。现在人家一乡下姑娘工作工作没了，婚姻婚姻泡汤了，按我说，你们这些校领导个个都有责任！”
  文墨的脸色难免尴尬，宁锦绣已经不是第一回怼他了，按说这可有点失礼，可是想起来那天傅辰对自己说过的话，文墨只得示弱：“小宁啊，你说的这个话呢，有一部分情况我认可，不过也不是完全认可……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出去陪一下你的好朋友吗？校长给你批假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啊。”
  宁锦绣说了声校长再见，转身就走。
  文墨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苦笑：“看看这丫头这张嘴利的，呵，老傅啊，找个这样的对象，往后有你受的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您是文校长吧？傅营长让俺来找您，说是联系着给校食堂送菜的事儿。”
  文墨回头就是一笑：“哟，您就是安昌河同志吧？里面请里面请，我把学校供菜的协议拿来给您看一下……”
  安昌河点头哈腰地跟着他到办公室，连声说：“俺以前在县城里也是送蔬菜的，前儿个被傅营长叫到京城来，俺还发愁能干点啥呢，没成想立马就接到这么大一笔生意。
  这位领导你放心，俺肯定会把活儿给干好的，保证每天送来的菜又新鲜又便宜。”
  送走了安昌河，文墨越想宁锦绣的话，心里越不是滋味，今天的情形文墨也看了。
  人家黄芪娟这个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当真是个有修养的人，杨新永这两年把人家往锅炉房里一丢不管不问也就算了，为了跟人家闹离婚就硬往人家身上扣帽子，把人家形容成一个粗鲁无知的乡下女人，这事儿真是办得不地道。
  就冲他这人品还教孩子们zz课呢？那不是笑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