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
  段红尘还在逼问那个可怜巴巴的木榣，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虚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
  杜衡脸上青紫的纹路还未完全褪去，可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却带着淡然的笑。
  杨勤同杜衡相处了也有千年了，见自己的兄弟完好，自然十分开心的便应了上去。
  杜衡拍了下围着自己上下打量的杨勤，又缓着步子，由杨勤扶着来到了木榣身边。
  “一别经年，今日见兄长一如往昔，衡便心安了！”
  木榣见杜衡依照古礼向他问安，他哪里敢受，匆忙躲开。可木榣毕竟身体虚弱，这一躲不要紧，扯动伤处，疼得他惨叫不停！
  看见木榣的糗相，杜衡这才真真切切的笑了起来。
  “当年衡不懂事，处处劳烦兄长费心，之后更是累得兄长奔逃两千年！衡实在是惭愧！”
  向来处事淡然的人，现今眼里竟含了些许的湿润。
  木榣痛的小声呼着气，看着杜衡微湿的眼眶，讪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时隔经年，当年的事木榣都记不大清了，就连杜衡的样貌，木榣也有些记不得。可幸好，事过境迁，他还在，他们还在！
  “也…也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不必记在心上！”木榣挠了挠头，扭着脖子不看杜衡，神情万分的不自在。
  杜衡知道木榣别扭的性子，也不在这个地方多做纠结，只是诚心诚意道了谢，然后就在木榣的身边坐下。
  也不知是不是两千年未见，木榣对于杜衡生分了许多，见他坐下，吓得赶紧往旁边移动。那副恐慌的样子，哪里还有之前的潇洒自在？惹得段红尘他们偷笑不已。
  “兄长你不必拘谨，当年实属我们不对，你原就与我们相交不深，能出手相救已是在衡意料之外，更何况你当年为我东奔西走，之后的两千年里，还被栎羽追杀。”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打哑谜了，赶紧把这故事说完吧！为什么当年木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仍不告诉栎羽你的去向？又为什么之后你俩分离且多年后相逢不相识？”
  杨勤不耐烦的打断杜衡咬文嚼字的话，这一板一眼的实在不是杜衡的风格，听得他脑仁疼！
  杜衡愣了愣，嘴角的笑终还是淡了些。木榣有些担忧的望向杜衡，见他尚且淡然，提起的心便落回了一半。
  “此事已经过去了两千年，事过境迁，有些事即便再刻骨铭心，也会随着时间淡去。当年的情形我已记不清了，但，当年恨之入骨的感觉仍在心里残留。
  当你心爱之人要挖你心，抽你骨，而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皆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呵！那时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入魔的又岂止栎羽一个！”
  许是杜衡的眼神太过狠厉，又许是杜衡现在的样子让木榣想起来许多年前。总之这个已然受创甚多的人，默默的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小被子！哭~~~
  当时的杜衡确实是命悬一线，别说是化形了，就连魂魄都虚虚实实的将要散去。心软的木榣耗尽心力又费了五百年修行，也才勉强把杜衡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可清醒之后的杜衡，不说是道谢，他已然被栎羽的背叛冲昏了头脑，几乎是转瞬间便入了魔道！吓得木榣赶紧把他绑了起来，时时刻刻看着不敢松懈！
  再后来，其实杜衡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反正就是木榣将他困在石洞里，然后过了好些时日方才回来。
  木榣再回来时，身上狼狈无比，不仅衣衫褴褛还一身血气。
  听到这里的木榣悄悄撇了撇嘴，当时的他为了眼前的这个臭小子，一座山一座山的跑。不仅要避着追杀他的栎羽，还要躲着山上的凶兽，千辛万苦才弄来鲦鱼和芒草，结果这小子倒好！一见木榣就扑上来要杀了他！容易吗他！
  杜衡此时也笑了笑，向来也是为自己的忘恩负义觉得好笑。只是那时的他基本上理智全失，脑海里除了报仇还是报仇！就连把他困在石洞里的木榣，也一并上了自己的必杀名单！
  “兄长当时一身狼狈的回到石洞，我当时已然发狂，隐约记得狂躁中的我似是吞咽了什么东西，然后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便为掌柜所救身处无涯了！
  自此之后，我同兄长便再未见过！”
  段红尘点了点头，她初见杜衡时确实是在一处石洞里，当时的杜衡浑身是血，满身的魔气遮天蔽日，人虽昏迷，周身气息却涌动不已。
  所以，静待后续发展的众人，一起望向缩在角落里的木榣。
  木榣：……
  “你们别看我啊，我当时正被栎羽追杀，已然是无力护佑杜衡，只好送过药草之后，便匆匆离去。原想着杜衡身为草木不需进食，且他伤重，不见得就能破了我的阵法走出去。谁又能想到段掌柜竟会到那里！”
  这倒也是！世事难料，总会有些事情出乎意料！
  段红尘懒得理木榣这个戏精，她只是有些疑问。
  “按理来说，你仇恨加身，醒后还想着复仇才是，可我观你醒后行事平和，身上魔气亦是平缓，并不见有任何的过激之处！”
  对于这个，杜衡满心复杂的不知该如何言语，对于过去，对于仇恨，经过两千年的消磨，就连杜衡都辨不清楚现今的自己是何感觉。这又要如何提及两千年前的事情呢？
  不过，杜衡不说不代表这些人就不再追问了，对事情秉持好奇心，向来是无涯的优良传统！
  木榣看着又是齐刷刷望来的目光，当真是无奈了。他扯了扯嘴角回道：“鲦鱼、忘忧草、芒草，当年我见这小子实在是可怜，便打听了能让人失忆的药草，想着即便不成，好歹也能让他少些痛苦！看，起码他安安生生过了这些年不是！”
  “鲦鱼使人忘忧，而芒草……”杜衡抽了抽嘴角：“荔山有木焉，其状如棠而赤叶，名曰芒草，可以毒鱼。鲦鱼还好说，可这芒草……这芒草大抵只是凡人给起的一个名字而已。我竟不知兄长从何地听说芒草可令人遗忘过往？”
  杜衡实在是不想打击颇为照顾自己的兄长，只是这位兄长自初相逢时便十分的不着调，现在两千年过去了，他竟还是这般，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并没有失忆！”杜衡微笑的望向众人，尤其是那个自觉十分聪明得意的木榣。杜衡看着木榣暗戳戳得意的脸瞬间僵硬，也不知怎地，突然间就扫去了心上的阴霾，真心轻笑起来。
  “我并不是要有意隐瞒，只是初时我确实是受了那些草药的影响，对万事万物皆不求，满心全是虚假的欢喜。忘忧忘忧，那段时间虽说心中时有空虚烦闷，但到底也算得上是无忧。再后来，掌柜应当记得我身上的魔气有一段时间常常暴乱，便是那时草药的药性渐渐散去了。散去也便散去了，这么多年来我也渐渐看开了。我那么恨一个人，可也是那么爱一个人，如果我当真离开无涯，不说我这满身的罪业，就是我当真的报了仇，我真就不会后悔吗？我一直在犹豫，这一犹豫便就是两千年！”
  “可你初见我时，并没有认出我！”一直在崩溃的木榣实在是有些抓狂！如果杜衡没有忘，那他当年被栎羽追杀着，还跑了好几个山头找来的草药有什么用？如果杜衡一直记得，那他这两千年为了隐瞒杜衡的行踪而被栎羽追杀又有什么用？天！
  杜衡看着木榣一幅被雷劈的样子十分的想笑，但到底还是忍下了。
  “两千年了，因当年的年幼不懂事，我不太确定兄长是否想要认回我。事实上，兄长不也是没有认我吗？”
  所以？这还成了木榣的错？明明木榣只是见杜衡生活的很好，不想打扰而已！这孩子要不要这么、算了！说多了也没什么用！
  杜衡看着焉了吧唧的木榣，心中有一股温热流过。两千年过去了，他和栎羽早已是物是人非，可似乎只有木榣从未改变。木榣还是那个开朗、洒脱、随性、又嘴硬心软的大哥！两千年的时光，没在木榣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段红尘这场故事听得十分的如意，茶水都喝了两壶了。眼见杜衡和木榣就要泪眼叙旧，段红尘赶紧喊停。
  “既然如此，那店里的那只鸟，你打算怎么办？”
  ……
  杜衡长叹一声，终是释然的微笑：“即已与我无缘，便随掌柜的处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