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作者:月下冢虎      更新:2021-10-27 21:03      字数:3524
  四十七
  次日。
  这日上午,时羽飞自传阅室出来,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到楼梯口时,恰见任双月正自楼上下来,彼此微笑地致意。任双月轻轻敲了敲良师友办公室的门,听见里面答应,进去了。
  时羽飞笑着推开门时,吃了一惊。他见钱入文正坐在里面,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通常,如果上午在八点二十分还未到,那么钱入文肯定是又因家事就不来单位了;他不知钱科长今天因何在上班一个多小时以后又忽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钱入文拧着眉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扭了回去,继续写材料。时羽飞也在电脑前静静坐下。“你过来!”钱科长忽然说道。时羽飞连忙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钱科长身旁。钱科长不说话,继续在电脑中打字,也不看他。时羽飞便以为钱科长是令他校稿,就站在一旁看,见他所编写的正是因规划大会而准备的宣传片脚本。这份脚本修修改改已是反复写了近半年之久。“把这个看看。”钱入文忽然说道。时羽飞一时不知他所指,忙用目光搜寻两回,见他手边一份文件像是才被翻阅过,猜测他所说应当就是指它;拿起,翻看了一下,见是艺术中学所报的一份申请。“看完没?”“看完了。”“知道怎么办不?”“知道。”钱入文听后,语气和缓地“嗯”了一声,表示满意。一时,时羽飞办理完毕,交由钱科长审阅。钱入文看后,虽然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改了其间的几处词句。“我打电话,让艺中把附件当中的表格用电子邮件发送过来,免得我们再去制表——麻烦,又费时间。您看怎样?”时羽飞将他的想法说出,以为会得到钱科长的认同甚至赞许。而钱入文听后,重将文件看了一遍。“这不是有吗?为什么还要他们再发电子档?”他疑问道,没有笑容。艺术中学所报的这份申请后面,附了一份表格,是所涉款项清单,压盖着“文口县艺术中学”公章。时羽飞认为此申请一旦经教委上报,署名既是文口县教委,公章自然也是,那么与附件中所压盖的艺中的公章就不相一致,所以应将附件中表格重制,一律压盖文口县教育委员会公章。而钱入文认为,这份附件只需复印出来附在后面即可,诧异时羽飞所提做法究竟有何必要。时羽飞与钱科长意见发生了分歧。
  “什么?”钱入文说。他似乎没能明白时羽飞的理由,严肃地注视他。
  时羽飞却觉得钱科长更加不高兴,本不知应如何表达清晰,现更不敢再言语。而他欲言又止的情态更引得钱入文不满。
  “时羽飞!”侯方正忽然走了进来,见钱入文也在,便解释道,“让大飞先去政府一趟,任双月刚和领导说了,现正在楼上等着用呢;几张图片,体积太大,传送不过来。这文件等他回来再弄也不迟。去政府一趟!到宣传科四室找一个叫牛一淼的,你就说是教委的,他知道是什么事,已经沟通好了。一份文件,你去复制过来。”侯方正已向时羽飞递过一只闪存盘。“嗯,”钱入文眼未离显示屏,“去吧。”“写得怎样了?”侯方正伏身在他身边桌上,笑道。“费劲。再怎么改,领导也是不满意呢……”
  而时羽飞高兴,轻轻松松向政府走来。牛一淼这一名字他曾听玉东仁多次提及,而且相信就是即将见到的这一个。当时他尚在下面任课,而玉东仁便是他所在学校——龙山华文小学副校长,提及牛一淼,说他所带班级,成绩、纪律、卫生,各方面都好,“但是没一年,就调入政府去了;人家有人”。时羽飞当时才入职,任班主任,正在班级管理的困顿中,不知玉东仁口中的这位牛一淼同是新入教师却是如何管理好一个班级,对他自然而生出好奇之心。时羽飞没有料到现在将要见识这位虽是同校却从未谋面的同事。他走进大院,忽然远远地看见韩小朋自一栋办公楼中走出,与昔日大不相同,西装革履。而韩小朋也已看见了他,已经在向他挥手致意;笑呵呵迎面走至近前时,仿佛不好意思似的指了一下北面。“文化局,”他说,“我现在那里上班。”时羽飞觉得他的笑容中似有一丝出于自卑而攀比的味道。询出宣传科四室,站于门外时,时羽飞不禁暗暗一惊:室内满满的。空间不大,相背地摆了三对老式电脑,坐有五六个人,都三二十岁年龄,全神地注视电脑在办公;静无人声。近门这位恰是牛一淼,坐在电脑前,时羽飞仍然看出他是中等身材,体格强壮;四方脸、大耳垂,并无精明神色,憨厚中,乃至显出丝许木讷。牛一淼立时知道了来人的目的,便从他手中接过闪存盘,连入电脑,将文件一一复制了进去。二人彼此也无言语。等了片刻,牛一淼见复制完毕,又打开来人闪存盘将传入文件一一查验,确定无误后,退还了他。时羽飞道谢,别过后,回至单位,直上四楼而来。
  “我们还得政府出面……”任双月正和孙广厚商量,见时羽飞走了进来。“小时,不坐会儿吗?”任双月微笑地说,出于礼貌送他至门口。
  时羽飞下至办公室,见钱入文坐在电脑前,依旧在编写脚本。他将申请按钱科长意思办理,做好登记后,打印成文,去侯科长处盖了章。钱入文又将他叫至近前。“这还有一份。”他耐心地将文件向时羽飞讲解了一遍,又讲了应当如何办理。时羽飞认真地听完,花了不少时间,将办理结果交钱科长审阅。“不对。”钱入文说,立时皱起了眉,凝视他,“我讲了半天,你没听懂吗?”时羽飞自认为是听明白了,但是不知因何,关于这一处问题,他总认为钱科长所理解的不是文件中所阐述的意思。他拿去修改,颇费了两番周折,得到了钱科长所要求的结果。
  “不是我轻看你,”钱入文说,“如果这份文件让广厚去办,他不会出现你这样的问题。”
  时羽飞没有言语。
  拿了这两份文件走进传阅室时,见里面正有一位客人,见她从容闲适的含笑神色,时羽飞猜知她对这里很熟。对于走进来的时羽飞,她连瞥也未瞥一眼,继续和邵、姜二人闲聊——但也不看她们,微昂了头,只是自顾自地说,“……良师友原以为……”。时羽飞听后,暗吃一惊。但见她神色、衣着,又站在这里,他知道必是系统之内的人。“或许是位校长,”他猜想,“但至多也只能是校长了。”但听她竟公然直呼领导良师友姓名,甚至那语气似乎大有身份高于领导之意,又见她神色中隐约洋溢的傲气,他疑心面前这个相貌端丽的中年女人是很有来势之人。他将文件给了姜旭荣,走了出来。
  又忙了几乎一个下午,这时已是即将下班的时刻。而领导们似乎都还没有离开单位的意思,时羽飞觉得反常。天有些阴,室内已亮起灯光。钱入文专注地敲打键盘。规划科长玉有国忽然推开门,手扶门把手,站在门口。“大飞,去政府,车已经安排好了。”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时羽飞不知何事。孙广厚不是正在规划科帮忙吗?他干什么去了?时羽飞心中疑惑,连忙来至楼下,见小韩已等在厅门前,登车,赶至政府。办公室内正有两个人站在其间。一个年轻些,身材略矮,白白净净,大眼睛,时羽飞觉得他相貌英俊,但眼珠仿佛很少转动,留着偏分头。另一个较为年长,但也是年轻人,肤色有一点黑,总是在微笑,生着弯而长的眉。他微笑地看着时羽飞,已猜知了来意,将工作十分明确地交待了一遍。时羽飞觉得并不困难,不过一小时,便将任务完成了。
  这时,单位食堂早已闭门了,时羽飞上至三层,见办公室亮着灯,门半开,却空着。正自筹划晚饭,他忽见门被推开了,是孙广厚。“走。”他笑说。时羽飞又不知何事,诧异地跟他出来,问是去干什么。“带你喝酒去。”孙广厚说,依旧笑着。时羽飞觉得他像在开玩笑。下了楼,他们一同离开了单位。街上灯光亮起,时羽飞坐在车上,夜色中,也不辨东西,只觉缓缓地行驶了似乎许久,忽听孙广厚说一声“就是这里”,小韩便停了车。时羽飞随他上去,走进一间包房,却见满满的一桌人:侯方正、钱入文,任双月、玉有国,都在,还有方才所见的政府两位人员;而匡文才、良师友坐在当中。“你们两个先吃几口菜。”良师友含笑说道。时羽飞明白领导这是担心他们直接饮酒会因空腹伤胃,于是也不客套,尽力吃了一个小饱,听他们谈论。桌上肴菜罗陈,但其间是三二瓶白瓶二锅头,最为普通的,他不禁暗自惊奇。互相敬酒庆功时,因匡文才年龄最长、职务最高,时羽飞便起身先向他,致敬一番。匡文才一双大圆眼,眼中含笑,听着,听完,只“嘿”了一声,表示不敢当,竟再无言语。玉有国坐在身旁,笑着;“喝酒吧!”他说,关爱地抚了抚时羽飞后背。时羽飞喝了一大口,匡文才坐着也喝了。于是,他向良师友敬酒。而他未料,良主任竟然也站起了身,喝了深深的一口,心内感动,于是将剩下的酒干了。匡文才看在眼里。众人相互敬酒,气氛融洽。渐次便敬至政府两位人员,时羽飞见良师友介绍年龄稍长的,“陈科长”。“今后叫我陈哥就行。”他说,依旧微笑。时羽飞敬酒。陈科长于是面向匡、良两位主任,“我只讲了一遍,就踏踏实实坐在那里,再没问过我,而且没出一点儿错”。时羽飞明白他这么夸赞一半是出于礼数。又敬另一位。“我姓田,陈、田本是一家,”田科长笑看了陈哥一眼,说,“也叫我田哥。”
  良师友高兴。
  “画册一事,全凭各位费心。现在材料齐全了,最后,就看双月你们两个的了。入文的脚本现也有了新进展。——我敬各位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