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想理他，手扶着车，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她的一颗心还因为刚才与雷画文的追逐噗通噗通的乱跳着。
  她高估了自己的胆量，若不是季哲一直在安慰她和季美，两人早已经大呼小叫了。
  “画文哥，只因家中出了急事，我们走得匆忙了些，请你见谅。”季哲接过话说道。
  雷画文知道这是季哲的托词，“事情再急，也应该给我打声招呼。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们这样冒然上路，只会凶多吉少。”
  季哲也觉得事情做得有些唐突，但是他拗不过四月。
  四月说了，若是敢惊动雷家的人，以后就没她这个姐姐，从此以后两不相认。
  季哲不知道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四月并不说，他也不敢贸然去找雷画廷问问，于是三人就悄悄的离开了雷家。
  “画文哥，是我大姐不让说的，不怨我们。反正我不想回克西县城。”
  “季美，闭嘴！”季哲板着脸训斥道。
  “闭嘴就闭嘴。”季美躲到了一边，她向来怕季哲。
  四月一眼也不看雷画文，又坐回了马车，在车里喊道：“季哲、季美你们若是不想当季家的人，就在外面耗着吧！”
  这话又毒又难听，气得季美又跳了脚：“哥，你看她说得什么话？”
  季哲知道四月生气了，她为什么生气，一定跟雷家的人有关。
  他犹豫了一下，对雷画文说：“画文哥，谢谢你能过来。我姐她……”
  雷画文示意季哲上车:“这些兵我给你们留着，护送你们去克西县城。早去早回，若是能带着你爹他们回来就全带回来。克西县城虽说有孙大帅的兵守着，但是那点兵没多大作用，纯属摆设。”
  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那些兵随时都会弃城。
  雷画文还想嘱咐四月几句话，看到她不高兴的模样，季哲季美又在跟前，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四月坐的马车又开始跑了起来。
  马车的后面跟着一堆骑着马、背着枪的士兵。尘土在马儿的踩踏下肆意的飞扬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屏障，将四月的马车挡在了里面。
  直到马车消失不见，雷画文对身边的两个骑马的部下说道：“我们回凤城！”
  又是一阵马蹄声，沉在路上的尘土又扬了起来。
  克西县城，季家。
  夏姨太已经病入膏肓，人瘦的皮包骨的模样。
  脑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她看见四月时，激动的喊小姐，挣扎着要起床给四月磕头，任谁也按不住。
  最后还是季书礼喊了一嗓子，她才安静下来，身体里的那点可怜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瘫倒到了床上。
  夏姨太两眼有了一丝清明，流着眼泪自言自语的说：怨不得我，谁不为自己考虑呢？
  四月、季哲、季美回到季家的第二天晚上，夏姨太就死了。
  平日里心计颇多的她，只在初次见到四月和季哲、季美的时候疯癫了一阵，直到死去都是安静的，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季书礼的头发已经夹杂着花白色，四月对他说道：“爹，钱是身外之物，虽然咱家的产业都在克西县城，没了命要这些干什么？”
  “四月，你爹我心里明镜似的。现在哪都不太平，走到哪还不是一样？对于我来说走与不走没什么区别。”季书礼叹了一口气，“我一辈子的心血都砸在了克西县。买了这么多的铺子、房子都被这个不太平的世道给抹杀掉了，山穷水尽的滋味果真是苦啊！”
  “爹，你跟我们一同去凤城吧！”四月说道，“张姨太还在凤城呢。”
  “你这个丫头，开始操心爹的事情了，”季书礼笑了，“不如你问问张姨太愿意回来吗？”
  四月早就看出张姨太与季书礼的感情是很淡的。
  在雷家，张姨太从未主动问过季书礼的情况。
  季书礼也从未给张姨太写过信，在给四月写的心中也只是嘱咐四月转达他的意思：让张姨太照顾好孩子。
  季书礼看到四月不说话，继续说道：“你和弟弟妹妹们虽然不是同母所生，毕竟血浓于水，以后要互相扶持着点。”
  “爹，你说的这些我懂。”四月说道。
  “爹这辈子是亏欠你了。不知道日后见到你娘，她会不会怨恨我。”季书礼想着四月的娘，那个见了自己就喜笑颜开的女人，目光总是盯着自己的身影。
  他看向她，她也不害怕，也不害羞。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去前门镇的次数越来越多，亲自采购她家的布。
  这些事本不用他亲自去，他却乐此不彼。
  季书礼陷入了回忆中。
  “爹，我们几个住在雷家也不是长久之计。”四月的声音将季书礼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意思？”季书礼说道，“在雷家，安心的住着，我平日里没少用银子支援雷一山，即使没有定亲的事情，他也欠着我的情呢！兵荒马乱的，在雷家最安全。而且咱们还跟雷一山的三姨太沾亲带故，他还能撵你们不成？”
  四月欲言又止。
  季书礼瞧出来了四月的左右为难，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四月的难处，说道：“四月，你与雷家的婚事拖了这么久，爹明白是什么原因。你想嫁给雷画廷，但他不愿意娶你，是他没福气。我送你弟弟妹妹去雷家时，已经跟雷一山谈过这事了，无论这婚事成与不成，雷一山向我做了保证，会保你们平安。等世道安稳些，你们再从雷家搬出来。”
  季书礼告诉四月，他是将季家全部家当给了雷一山，才换来了他的起誓：有我雷一山在，书礼呀，孩子们的安全就不成问题。
  雷一山只剩下在克西县城的几个小商铺，一辈子也就剩下这些了，他不能走，也不会走。
  夏姨太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有一副上好的红木棺材。
  兵荒马乱的，盗墓的人很多，为了能让夏姨太安心的在地下呆着，季书礼请了几个县里有名望的人，证实了夏姨太的棺木里除了一个死人，没有任何陪葬品。
  夏姨太入土为安的当天夜里，季书礼将四月叫到了自己的屋里。
  四月看着花白头发的父亲，心里酸酸的。
  季书礼从里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红酸枝木盒子。
  盒子上面刻着花纹，显得很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