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个人的花落(陈郗铖番外)
作者:
蟹粉榴莲派 更新:2021-10-27 19:14 字数:9573
你们会原谅一个无妄的灵魂吗?
——陈郗铖
其实,我认识李文的时间要比她印象里还要早,
遇到她,是偶然,也是意外。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得好像天底下人的心情合该就是这般美好。我百无聊赖地盯着电脑上第五十七次“you win”的扫雷通关页面,掰着手指读秒如年地硬挨着时间等下班。
“还有五分钟了,四分钟,三分钟,······”可还没等我真的冲出去,窗外那抹单薄的瑟缩的背影抓住了我全部注意力,它就像一股强大的吸力,把我的双脚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前进的脚步就这般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倾向了左边。
“你,你在干什么?”彼时的我还不太习惯与陌生人沟通或者客套,所以问出来的话不免生硬、刻板。
果然。她没理我,只顾着轻声抽泣,连正脸都没转过来,始终背对着我,只露出一小截羊脂玉式的脖颈,单薄却温暖。
“喂!干,干嘛哭啊?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依然是尴尬的沉默。纵使我再有心想要挽救这宛若一潭死水的局面,碰上这么个不听话的“病人”,也等同于鸡同鸭讲、有心无力啊。
不想一直“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遂低头看了看表,发现时间真的过得忒快了,明明三两句话的功夫转眼却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这才察觉腹中空空,便颇委屈地摸了摸肚子,发现那个背影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抬步就走。
“唉,唉···”听见我的脚步声响起,应该是着急了,李文扭捏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吐出这几个字挽留。
今天这情况如果换成别人,肯定“拍拍屁股”早走人了······可偏生着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被她这几个字一唤还真就停下来了。
“叫我什么事啊,这位小姐?”虽是停住了,但语气已经极度不耐烦了,我发誓这绝对是我第一次用这么恶劣的态度对待一个陌生人。
“那,那个,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张纸巾啊?”
其实我有时候真挺鄙视我自己的。明明说好要“刚”到底的,现下被这软软糯糯的声音这么一刺便什么也忘记了,只一门心思地上上下下掏起裤兜来,边掏还边说:“你等一下哦,我给你找。”
“那个,我,我带你去我办公室吧?”真是奇了怪了,找了一圈没找到的人此刻说出这话竟有些歉意,仿若自己辜负的是另一片同样炽热的心。
“······那,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思考了许久,李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同意了我的建议,小尾巴一样跟着我到了办公室。
······
这便是我和李文的初见,并没有命定般邂逅该有的风花雪月、赤阳冬雪,有的只剩那章乏可陈的平淡,就好似两条本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老天的一个无心玩笑下短暂交缠过几分钟,没多久便拨乱反正似地各自重回各自的旅途,再也没有交集。
第二次见面,就显得公事公办多了。
“你好,我叫李文,文化的‘文’。”
“很高兴认识你!陈郗铖。”
两只手极快地相触,又极快地松开,像极了陌生人之间的初见。
“喂,你当真不认识我了?”公事后该谈私事了。我有心让李文自己回忆起那场初遇,故并没提供太多提示,只静静地等待她的“自投罗网”······
“···我们,认识?”果然忘记了。也没什么心伤的···不记得也好,就当重新认识了罢···她今天可真漂亮!
“呃···不知李小姐可否赏脸,待会儿晚宴结束后再一起吃顿饭?我看李小姐面善得很,许是有缘···何况您也没吃饱不是,所以···”大约是我的诚恳打动了她,思考了两秒,她便答应了。
······
“来一盅燕窝炖雪蛤,再来一个澳洲焗蜗牛,甜品就要抹茶慕斯冰淇淋,你觉得怎么样?”半个小时后,我们坐在全市排得上号的一家西餐厅里,对着菜单上一堆拆开来都认识、合起来哪个都不认识的菜名大眼对小眼。
“都好。”李文举止得仪地拿纸巾抿了抿嘴,温婉贤淑地朝我笑了笑,颇善解人意地把决定权交给了我。若非刻意去查过她的身家背景,此时的我大体也会以为此女子必定不是生在官宦就是生在那书香门第吧······
呵!女人啊······
“这些菜,李小姐还吃得惯吗?”虽心里鄙视,我斟酌再三,到底还是好言好语地与之周旋。
“谢谢陈公子,我不挑食。”她优雅地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几乎害得我产生了脸上有脏东西的错觉才开口道:“真没想到您竟是陈董的儿子,今日的事儿···不好意思。”
“那,就多吃点。服务员——”既然“客人”都发话了,我也就顺坡就驴为她再叫了几个菜,算是尽了这“地主之谊”了。
是以,这顿饭吃得还算宾主尽欢。
再见面就是隔了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那天,我恰好与几个狐朋狗友一起为一个即将离开华夏这片肥沃厚土远赴大洋彼岸开启另一段留学之旅的同僚践行,多喝了两杯,上完厕所出来没想到会碰到她。
“嗨!怎么是你?一个人?”酒吧这种地方本就吵闹得很,纵使面对面也未必能听清楚对方说的话。是以,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她能回复我。只是······
她情况似乎···不太好···
“喂!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眼前的女人坨红着脸颊,双眼迷离地盯着我看,好半天才似乎辨认出我是谁。
“咦?陈总啊,好巧,你也来玩啊!”女人站都站不稳,却一个劲儿地用手戳着我的鼻梁骨,仿佛我是她的一件玩器,任她戳扁揉圆也无一丝怨言。
“嚯!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我努力支撑着她倾斜下来的身体,还要拼命忍受着她身上焕发出来的酒气,一时嫌恶得只想把她丢出去。“唉!罢了,罢了,你坐这儿等等,我去里面说一声,然后把你送回去啊!”可是看她那醉得人事不知只顾着傻傻流泪的样子又实在有些可爱,我轻叹一口气,觉得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才赖不掉······罢!左右也狠不下心不管她,我只好无奈地戳着肩膀上那颗不断下滑的脑袋,半是玩笑半是安慰地说着。
刚说完便发现过道外有一排椅子是空着的,大概是专供醉酒的客人醒酒的罢,我心里一喜,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坐在那一排长椅上坐着,急色匆匆地跑到里面告假去了。
所幸我那帮朋友也是通情达理的,没费几番口舌便轻松放行。
“来,走吧。”我出来时,她已经像小猪一般爬在那长椅上睡死了。“喂!醒醒啊,别睡了,我们回去了。”无奈之下,我拍了拍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脸颊将她唤醒,二话没说,架起她一条胳膊,扶着她跌跌撞撞就出了大门。
果然酒吧这样的地方,即使你不贪杯、不喝酒,也会被里面蒸腾出来的酒气和暖气熏染了脑子。到外面,冷风一吹,整个人,不光内心子,由里到外都像被月色淘洗了一遍似的,清澈明净得很。
“嗨!你家住哪儿啊?”这是我恢复清明后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哎呀!别拉我呀,我还要喝···来,来,来,我们继续···梓涵,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事情不是这样的···林梓菡,大混蛋!凭什么怀疑我啊···”要控制住一个醉酒的人不容易,要控制住一个醉酒且无意识耍酒疯的人更难。一不留神,这位小姐已经在大街上闹开了,又哭又笑,半分不安分···那一刻,我觉得街上人流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我们俩身上···
我没有用手摸,但我肯定此时我脸上的肤色一定“精彩”极了,像火般,烧得滚烫······
“别闹了,别闹了!到了,快到了!”几乎是连抱带拽的,好不容易把她扯到了副驾驶里······得!还要替这位“祖宗”系安全带,真是上辈子欠她的!不过也幸亏我没喝酒,不然这车还不知道谁开呢?
唉!!!
“喂!我问过你了啊,喏,可是你自己不说的啊······”一进副驾驶,那人愈发像个软骨头,竟爬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显然是睡死过去了。
无奈,经过短暂的思考,我决定先带她回自己那幢离这儿不远的别墅凑合一夜再说。
说是不远,开车也开了十来分钟,平时很近的路程不知怎的竟延伸了数倍,有种看不到头的“绝望”······
担心着副驾驶的那位,我自然开得比以往快些,又生怕开得太快,她会晕车,时不时还得撇头张望会儿她的情况,待看到她安安稳稳地还待在原来那座位上时才稍稍安心地回头继续开······长时间一来二去的,我们到别墅门口的时候竟生生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咦?这是哪里啊?好漂亮啊!”正当我费心思考怎么把她“扛”回屋时,这姑娘倒省心,自个儿揉揉眼睛从座椅上爬了起来,好奇地探望起周遭的一切。
“这里是我家。”对于一个这么晚独自在酒吧喝酒还喝得烂醉如泥以致被“陌生”男子“拐骗”回家,如此不知道自重自爱的女孩子,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连带语气里也夹杂着几分鄙夷。“既然醒了,那你就自己打车回家吧。这里也挺方便的,离公交车站台不远······”
“哦。你家···你家真漂亮!···比我家好看多了···这么好看,我不走好不好?我想···嗝,参观···参观···嗝。”没想到这位“不懂自爱的女孩子”自来熟到这种地步,我明明已经下了“逐客令”,她硬是装作听不懂,仗着自己喝醉了、脑袋不清醒,直接没脸没皮就往里面闯。
“哎!哎!!哎!!!喝醉了就能‘私闯民宅’了吗?你怕没学过‘九年制义务教育’吧······”冷嘲热讽早就不管用了。眨眼功夫,她一只脚已经迈上了门口的石阶······
“啊?陈总,你家真高级啊···台阶还带‘多胞胎’的,这么多···我得多少天才走得完啊···”带着点委屈的哭腔在这静寂的夜晚,活像某种不知名的野兽在歇斯底里地嘶吼,这声音又实在太吵,吵得好似要生生撕开这幕布一样的黑夜,令人生惧···
好在这“吼叫”的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久就戛然而止不提,连尾音顷刻间也消失殆尽了······
“哎!你——”四周太安静,致于耳朵里满满充斥的都是这些不着调的话,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正想寻着这难得的留白时光转头好好教育一番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却没料到看到的是这丫头倒趴在地上,整好摔了个“大马趴”。
怪不得刚才突然没声音了,原来是摔了啊······
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我颇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箭步上前,面无表情地“捞”起她,“噔噔噔”三言两语就迈上了台阶。
“还要喝~”好不容易把她给“搬”上来,没想到刚安分了没十分钟的人儿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吵着要“参观土豪房”,又说头顶的暖光晃得她头晕。没有办法,我只好拍拍她的肩膀,骗她给她买糖吃,但这显而易见——丝毫不管用,总之好话滥话说尽了,就是死活要下来,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我掂了掂她的体重,一咬牙一狠心直接抱着她上了二楼,想着把她扔床上,赶紧去洗个澡——一身的酒气,熏得我呼吸都困难。
谁知我刚要把她甩下,这个泼皮无赖竟抱着我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我一时不备,也被她拉了下去,跌入床帏······一时间,我们这种“男下女上”的姿势维系得十分怪异,更叫我这样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臊得红了脸。
“放开!”我整张脸埋在她的臂弯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放,死都不放!”不知怎么回事儿,她的声音听上去也闷闷的,“我告诉你,梓涵!你不能这样···唔···”
乱了!全乱了!当她的嘴唇贴上我皮肤的那一刻起,我清晰地感觉到自丹田处缓缓生出一朵火莲,正沿着跳动的经脉烧至心口,并且有一路燎原之势,打得自己措手不及······
“记住!是你自找的!”这,怎么能忍?我几乎是立即箍紧了她,恶狠狠地在她耳边嘟囔了一句,随即一个使力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一夜仿佛肆意得没了边,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我们才“依依不舍”地放过彼此······
晨曦的光亮透着窗柩形成斑斑驳驳的光晕,刺得人眼十分不舒服。我烦躁地翻了几个身依然不得安眠,头疼的感觉更是毫无忌惮地折磨着我脆弱的神情末端。无奈之下,我只得选择屈服。
扶着欲要炸裂的脑袋,万般挣扎总算坐了起来······唉!奇怪,昨天晚上明明喝醉的那个不是我啊!
刚起床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头脑昏昏沉沉,我只能呆坐在床头,目光空洞,远远看去真像那些入定了的僧侣。
过了不知多久,被窝怕是早已散尽了暖气,我才想起旁边躺着的那个人。
她还在睡,瓷娃娃般背着我一动不动,看上去那梦似乎格外香甜······但我知道不是的。
“你···你···还好吗?”纵欲过度的声音喑哑得不像话。
“······”意料之中的沉默并没有觉得很难挨,我反而偷偷地舒了一口气:根本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刚才那是纯凭脑子一热,话赶话地说了出口。
其实,现在品品那句话也确实是多此一举。用脚趾头想想,此时一个前晚因为醉酒失了身的女孩再怎么样也和“好”这个字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啊!
“那,那个你如果不舒服的话,今天···今天我帮你···请···请假···”之前一直听别人说“渣男的标准”,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恐怕就是“里面的极品”了吧。因为我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但是你只能在这里待到上午,下午保洁阿姨打扫卫生看到你,会跑到老爷子老太太那儿说三道四······到时你应该不希望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吧。”
“好。”很平静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在里面,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让人无端地想要怜惜。她说;“陈公子,我现在想要去清洗一下,能否借下你家卫生间,我保证不弄脏······”
我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在她倒是看懂了我的意思,默然地扯了床单披在身上像缕游魂一样晃晃荡荡“飘”进了洗手间。
不一会儿,洗手间就传出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清脆撩人。
“你洗好了?···来,吃,吃点东西吧,我,我刚叫人煮的,我···”我刚把碗筷端上餐桌,她就从楼梯上下来了,穿的是昨天晚上的那身。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替她庆幸:幸好昨夜她只是醉酒,没有干出“呕吐”这类“不雅之事”来,不然今儿我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帮她寻件像样的女装来······
她倒也没客气,顺手就拿起我搁在桌上的筷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那个,你···你够吗?不然我···”我很是忧愁地看了会儿桌子上所剩无几的几道菜,慢慢对上她星辰般的一双眸,言辞恳切。
她没有理我,可能是不屑于我这种“乘人之危之徒”为伍吧······
是的,乘人之危!原谅我实在没勇气承认自己其实压根算是个“强奸犯”,我亦明白这个“乘人之危”我喊得有多心虚,我毁了一个女生一生最重要的清白,亦把她和自己拉入了万劫不复的地步······我想倘若她这时想冲到厨房拿起菜刀砍死我,我也会心甘情愿地站在那儿任凭她把我“五马分尸”···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吃着东西···
这样的沉默让我很不安,此时就连平时的那句老人常挂在嘴边用来教导子孙懂规矩识礼仪的“食不言寝不语”仿佛也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诅咒,它们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地压着我,一丝余地也不留。
但可恨的是,我并不知道怎样去打破这样一份不安,所以纵使我的头皮发麻,我也只能选择陪她一起沉默。
“说吧,你,想要什么?”我惊讶于长久的寂静后居然是她最先开口,即使是一句冰冷到毫无温度的呛白也足以让我的心微微放松下来。
“我···我要···”愣了半天,我还是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遂又舔着脸皮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像是被我的愚笨给吓到了,意味深长地盯了我很久才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唉。我问你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今日之事’烂死在肚子里?”淬了冰尖子的声音一如既往,妖冶的美女蛇已经朝你吐出了鲜红的信子,耀武扬威得像个打了胜仗的斗士盘旋在你的耳畔。
“你,我···我没听错吗?”虽然她脸上决然的表情告诉我不会有错,但不死心的我还是对“真相”抱有一丝幻想。
哒·一分钟过去了,哒,二分钟过去了,哒·三分钟过去了······她不置可否的态度终于让我绝了望、死了心。
“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相安无事,我们就像两个真正的陌生人一样,每天穿梭在同一家公司里面,呼吸同一片空气,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始终找不到半分交集······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渐渐地我也把这段莫名其妙的“心动”当成了自己那漫漫生命长河中一颗为数不多的真心,被妥帖保管在灵魂的最深处,未曾再拿起。
好了!按理,故事的结局到这儿怎么也能画上句号了吧,尽管那个圆不那么丰满······
但谁也没想到,故事会在一张初初见着与其他凭证无甚差别,却在病患姓名那一栏上清清楚楚写着“李文”的b超单上出现转折。
“郗铖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替···照顾你吧!”晚饭过后,照例是老爷子每日训话时间。我虽不爱听,但想到女人对他做的那些事,面对他时就多了一层浓烈的愧疚。是以,我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强硬着心头的烦躁坐在了他对面,作出一副“父慈子孝”的乖顺模样。
“我,我也是为你好。”老爷子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两天去医院取药,遇到个小姑娘,很年轻蛮漂亮的。就是···不太检点,小小年纪居然怀孕了···”
虽然不太明白老爷子平白无故说这个的用意,但为了不让老爷子感到尴尬,我还是耐着性子挑了个相对感兴趣的问题。“您···您怎么知道人家怀孕的?她跟您说的?”
“骇!她怎么会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这么私密的事情?”老爷子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接着傲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b超单。“我捡到了她的病历单,里面夹了这个。”说罢,顺手就把那张纸递给了我。“看看,这小姑娘是不是咱公司的?”
我顾不上惊讶老爷子怎么知道我们公司有个姑娘叫“李文”,此时此刻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张小小的纸片上······
“她怀孕了?!”我不知道这时自己的表情有多龟裂,只一心想要验证心里的那个猜测,于是一把夺过老爷子手里的纸片,开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是你的吧?”老爷子虽垂首看向地面,说出口的话也是慢条斯理得不见一丝慌乱,但这股老神在在般的语气真是怎么听怎么欠揍。“郗铖啊,年轻人还是敢作敢当的好。这姑娘看上去挺朴实的,人漂亮又能干,娶了她,你不亏!”
没空理会老爷子话中的深意,此时我脑子里除了那张薄如蝉翼的b超单外,一片空空如也。
“她居然怀孕了?”、“孩子是我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假如今天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瞒着自己偷偷打掉呢?”······一时间,诸如此类的问题像疯了一般全都涌到我脑海里,简直应接不暇。
“郗铖?陈郗铖!”老爷子见对面人没反应,不悦地摇了摇他。“郗铖啊,你有没有在听?小姑娘看着家里条件不太好,幸亏咱家也不看重门户,你们两个好就行了。等问过小姑娘的意见以后,再把人家父母叫到家里来,到时候两家一起吃个饭就把事情定了吧······”
“爸,您先别······,我去找她问···”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老爷子一眨眼的功夫,对面沙发上哪还有人?
“孺子可教啊······”愣了一瞬,老爷子反应过来,捋着胡须,颇感欣慰地笑了。
“哎哎哎,你干什么,放开我啊!”我拉她出来的时候正赶上她吃完饭,甚至嘴角还粘着一粒米粒,她就这样傻乎乎地被我一路拉扯到走廊,那懵懵懂懂、小鹿斑比一样的模样······毫无预兆地走进了我的内心。
“你······肚子怎么样了啊?难受吗?要去医院吗?”其实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我说了什么,只记得这几句话我说得很是别扭。后来回想,所谓“关心则乱”大致也是这样吧。
“你···你···你···”这下轮到她结巴了,“你,知道了?”一股心虚没来由地扑面而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越说胆子越小,不知怎么,说到最后竟是整个人缩在了阳光的阴影区,让人窥伺不得半分。
“你!”我当时真的气得恨不得打她一巴掌,手都抬起来了,看到她那个畏首畏尾的样儿,到底没舍得,哀叹一声又自觉放下了。
“李文,我们谈谈吧!”
“好!谈什么?”这次倒是大无畏的,如果忽略她捏成小拳的手和刻意提高的声线······
“我们结婚吧。”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倒是符合我的风格···只是···会不会吓着她啊?
我心里也没底。
“你······”说着,李文咽了咽口水,一副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是不是因为······孩子才要结婚的?”
“你!”我被气得没话可说,恨不得暴揍她一顿才算完。“难道除了这个理由,在你心目中‘我要娶你’就没有其他理由了吗?”
又是该死的沉默!······不过好歹她没有弱生生来一句“还有其他理由吗?”,不然我真的不能保证我还能压制自己的好脾气到几时。
“对!我就是为了孩子才要和你结婚的!所以你现在马上回家拿户口本,我们去民政局······”人气到极点一般都会口不择言,而如今我一门心思只想哄骗着她把结婚这事尽早给定下来,所以索性就顺着她的思路承认了“结婚是为了孩子”的说法。
“非要今天?缓一天都不行?”李文皱着眉看了看腕上的表,默默在心里估算了下时间问题:好像还来得及。
“对!”坚定的声音像是怕极了变数般,容不得丝毫逃避。
“行吧!那你等一下我,我回家拿户口本。”完全没有“即将换身份”的欣喜,李文稀疏平常地说完以后,转身就走。
“好!”轻轻的尾音消失在女人离开时带起的气流里,就像是这段感情里无足轻重的一笔······
被人遗忘得彻底。
证办得很快,感觉拍照到盖戳,再到交钱,每项流程都像是做梦般,晕晕乎乎,一点儿也不真实······
“你晚上就搬过来住吧!”从民政局出来,李文就和我分道扬镳了。无奈,我只有对着她背影喊道。
“真是!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
回到家,第一件事自然是向老爷子宣布“我结婚了”这件事,本来就不打算瞒着掖着。不过老爷子向来是个保守的,而如今我不仅“超前”了,还“超前”了这许多,担心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是肯定的,可没想到——
“哎!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儿了!不错,是个男人样儿。”听语气,老头很激动也很兴奋。
“咳咳!”老头拍了拍我的肩膀,眉眼是许久未见的郑重。“抓紧时间,把婚礼办了,别辜负了人家姑娘!还有啊,找时间把她父母接来,我们两家吃个饭,别失了礼数,知道吗?”
“嗯!”这次倒是回答得期期艾艾,有点像新婚时期的正常男人了。“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李文还算守约,拿着行李就搬了过来。
于是,我们的“婚姻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婚姻生活,很普通,没什么惊心动魄,亦没什么刻骨铭心,整天和柴米油盐为伍,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但我却常常窃喜,觉得那便是“生活”。
直到——
“郗铖啊,你现在接电话方便吗···我有事要跟你说···不过,你得答应我,听完一定冷静啊,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啊···刚才我看见嫂子和一男的在一起逛街···是,这本来也没多大点事,可是他们举止很暧昧啊,还,还搂搂抱抱的,不正常···”狐朋狗友之一的王旭捂着听筒,跟做贼似的把看见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汇报”给了我。
“······噗——我说旭啊,现在才中午呢,星星都还没出来咋就做上梦了呢?”虽然是玩笑话,但那只握住手机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青筋直露。“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电话了啊!”说完也不等那边人什么反应,“啪”地一声就把手机给阖上了。
“阿铖,别听旭子瞎说,嫂子啥样人啊,哪能做出这种事来?···”旁边有几个识趣的虽未听清具体对话,凭借几句只言片语倒也能拼凑出七七八八来,纷纷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我来。
其实不用安慰的。自结婚以后,我和李文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相敬如“冰”罢了!
“去你的!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你嫂子似的···好了,好了,喝酒,喝酒。”我笑骂着怼了回去,拿着杯威士忌一一碰杯之后就蜷在角落里,像缺少安全感的狼崽,任斑驳的灯光毫不留情地打在那颗狼狈不堪的心上······
“照片呢?拍到了吗?”
“发到你邮箱了。”
“好!钱我会打给你,但这件事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
“嘟······”
李文,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你可以不爱我,甚至可以离开我,只要你跟我说,即使再痛,我也会放手···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跟那个女人一样,一样水性杨花···
老婆,知道夹竹桃吗?见过它开的花吗?我记得我们结婚以来我都没带你回过老家,这个季节的夹竹桃花最美了,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吧······
我发誓!你看见的第一眼就会爱上它,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