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老伯，那现在就请你把知道的说一说吧。”既然人家都这么“上道儿”了，宋思瑜自然也不打哈哈了，直截了当地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宋教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郗铖这孩子聪明。但这孩子也实实在在是个命苦的娃，唉～”似“往事不堪回首”般，说到这儿，吴老汉停顿了很久。
  “吼！老伯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陈郗铖啊，莫非？我俩有‘心灵感应’？”宋思瑜这下算是逮了个见缝插针的机会，立马找到了吴老汉话语中的漏洞。
  “因为老汉至始至终只有‘陈家’这一户雇主！教授，既然找到了我，想必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与‘陈家’的关系，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佯装不知呢！”如果说之前吴老汉对宋思瑜的态度算得上“诚惶诚恐”的话，那么宋思瑜刚才的试探已经触及到了对方的底线。
  所以，现在的吴老汉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对这俩人。只听他冷冰冰地补了一句：“宋教授，接下来的不知你还听不听了？不听的话，我可就不留你们了，毕竟我们这店是小本生意······”
  “听！听！当然听啊！”狠狠“剐”了一眼情商约莫并不存在的宋思瑜，沈荣“哥俩儿好”似地揽过吴老汉，一边觑着宋思瑜一边和稀泥一样打着圆场。“您甭理他！他书读多了，脑子都读坏了······他不听，您就说给我听，我爱听！”
  “说就说，动手动脚的干嘛！”吴老汉显然也不习惯别人莫名的亲昵，挣脱开沈荣的钳制，面色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阿荣，‘油腔滑调’这招对我使没用······”
  果真，这话过后，沈荣便没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摆出一副“小学生听课”的坐姿准备认认真真听吴老汉开讲。
  两相对比，宋思瑜虽不似沈荣那般“做低伏小”，但为了“正事儿”，倒也安分了不少，安安静静地在一旁不去打扰老汉的讲述。
  “郗铖的母亲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模样自然也是是没的说的--俊得很呐！”吴老汉喝了口水，像是回味般砸了咂嘴，眼珠四下一转，见没人对他这个略显猥琐的动作非议太多，便心安理得地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所以打成年，那说媒的人儿差点把她家门坎给踩平喽！······”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吴老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其中应该还有老汉的身影哩！”
  “可这小姐也怪，看来看去愣是看上了陈家那个‘整日浸在药缸里的病秧子’，当时拼了命的，痴情得狠呐！”意识到再说下去，话题可能越扯越乱，吴老汉及时止住了话题，冲二位摇了摇头。“可谁料得到这‘病秧子’还是个疑心重的，一直认为‘大家闺秀’嫁给他是看中他家钱了，所以对她即便过了门也是不冷不热的，毫无温情可言。”
  “这就成了她出轨的理由？”忍到现在没出声看来已经是宋思瑜的极限了，不咸不淡的语气带着浓烈的嘲讽预示着主人对此事的极端不赞同。
  本来以为此话一出，吴老汉会像炸了毛的猫或者一只护食儿的老母鸡一样义正言辞地纠正自己为旧主辩驳，宋思瑜甚至都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实在骂得狠了大不了藏起来做鸵鸟”的“优良公仆”准备······谁知，听了宋思瑜的刺头言论，吴老汉非但一言不发反而罕见地唏嘘了一番，摇着头继续讲道。
  “那是个风光霁月的男人，只是可能命不好吧······”不出所料的沉默，宋思瑜的内心倒是异常的平静，他看着对面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因为愁苦愈加深陷的脸窝，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评价这件事，唯有苦苦一笑，陪着他共饮这杯孤寂。
  “不久就被撞见了，而且是被亲生儿子撞见的······唉！这孩子也犯‘毒’，转头就告诉了自己的生父······”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吴老汉已经记不清今天已经是自己第几次皱眉了。
  “所以从今以后，陈郗铖就开始痛恨出轨的女人，是这样吗？”时间也差不多了，宋思瑜一拍手，欠了欠身，伸了个懒腰，作了最后的总结发言。
  听了这话，吴老汉自是不忿的，可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一脸“欲言又止”看着俩人到了门口······
  “哦！对了，老伯，麻烦您替我打包一份加一勺糖的甜豆浆，我要带走！”
  “咦!奇怪！这丫头告诉过我她喜欢喝什么口味的豆浆吗？我怎么张口就来啊······”站在门口等的宋思瑜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显然没想明白。
  “呦！你们还知道回来啊！宋教授啊宋教授，你说我幸亏是吃了早餐再等的，不然指着你那半杯豆浆，我早饿死了！”说着话呢，“早该饿死”的那人顺势就看见了宋思瑜拿在手里因为着急赶回来而弄撒了半杯的塑料杯，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不顾身后跟来的沈荣异样的眼神，愣是强盗一样抢了过来。
  “呦呵！让我看看是什么味儿的。”握着这半杯白玉一样的液体，田点谨慎地伸出舌头抿了抿味道，瞬间眼神都发光了：“居然，居然是甜的！教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甜的？”
  得！就知道是这种结局······宋思瑜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吴老汉放个五六勺酱油和辣椒面儿的，齁死她来个一了百了算了！
  “嘿嘿嘿！你怎么走了？快点回来呀！”成功看到宋思瑜由白逐渐转红的脸色，私以为不能太过火，差不多就得了的田点连忙喊住某位企图蒙混过关、一走了之的某大学教授。
  而某位“面薄”的大学教授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早就一门心思惦记怎样消除脸上红得过分的颜色去鸟！
  留下了一个什么也看不明白的实诚汉子搁这儿和田点大眼瞪小眼······啧啧啧！可怜呐!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因为母亲的缘故，陈郗铖仇视所有出轨的女人，可是他为什么不选择直接杀了这对‘狗男女’而是选择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不觉得成本太高了吗？”晚饭过后，宋思瑜简短地向田点叙述了一遍他们上午调查的结果，田点有些疑惑。
  “也许···他要杀害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肉体···他真正想要的是他们精神上的崩溃呢···”沉吟了半刻，宋思瑜突然福至心智般眨了眨眼睛。“当年陈家人也没把陈郗铖的妈妈杀死啊。”
  “也就是说——”虽然挺讨厌宋思瑜的那副“全世界我最聪明，你智商是有什么缺憾吗，这都没想到”的神气劲儿，田点翻了个白眼还是继续按照他的思维往下捋。“陈郗铖骨子里是认同陈家人对他母亲的所作所为的，而现在之所以每次回家去看母亲只是出于‘一个人’的基本道义······”
  “bingo！”听到这儿，宋思瑜难得心情大好地在田点面前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嘤嘤！突然很想打领导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可是······”想了想，田点还是自我否定般摇了摇头。“还是不对啊！且不说他不知道这种巫术有用没用，就是杀人，这么多人他是怎么杀的呢？”凝视着对面人的双眼，田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恐怕，就需要再去‘喝一碗豆浆’了······”摸着自己的下巴，宋思瑜慢慢陷入了沉思。
  “那这次能带上我吗？”通透如田点，怎么会想不到宋思瑜这是要再去找那个卖豆浆的老头聊聊了。“好不好嘛？既然要喝豆浆就应该亲自喝热的，这杯太冷了，有点失味儿了，不好喝！”说罢，生怕宋思瑜不带她似的还嫌弃地摇了摇那被她喝得只剩下一个底的纸杯。
  然而，这次宋思瑜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步伐轻快地转身离开了，就连路过田点身边时扬起的那抹得意的坏笑也像是憋了许久憋不住才孕育出来的产物，一点都看不出来“刻意”的痕迹。
  “你猜？”直到宋思瑜走回房间，空气中才隐约飘来这道贱到极致的声音。
  “我猜你大爷！宋思瑜，你给我站住！”田点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多半是被这只“衣冠禽兽”给摆了一道，龇牙咧嘴地就冲了上去。
  ······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插科打诨似的闲聊，所以带不带沈荣无所谓；而这次是正经八百的询问，是警察查案，是以宋思瑜也就选择不让沈荣掺和进来了——自个儿带着田点单枪匹马地去了。
  “嘿！吴老伯，好久不见啊？”吴老汉刚从里屋拿个东西出来，就碰上了面带微笑的宋思瑜同志以及跟在后面的“小跟班”，可怜把一老头生生吓个够呛，没得心脏病已是“万幸中的大幸”，哪还有力气赶人呐！
  “好，好久不见···宋，宋教授···这，这位是？”老汉没见过田点，自是不认识，只觉得这姑娘长得和郗铖妈妈有点像，都像那天上的仙女，好看得不得了。
  “啊——这是”宋思瑜难得卡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略显局促地笑了笑。“我们警局特地花大价钱从京城请来的‘高薪人才’，我的小跟班——田点，田小姐。”
  “去去！一边去！就知道你那什么，嘴里吐不出好话来！”刚才听完前半句还乐呵呵的人后半句就摞下了脸，小姑娘把人挤到了一边，笑眯眯地重新介绍了自己。
  “您好！吴老伯吧，我叫田点，您可以叫我‘小田’，是跟着他一起来查案的······哦，对了，上次的豆浆很好喝！”
  “哦呵呵！”听到别人夸自己的手艺，吴老汉当然喜不自胜，当即那张包子褶一样的脸上绽开了明媚的笑容，殷勤地招呼起自己的“伯乐”来。“来来来！小田是吧，想喝什么口味的豆浆啊，还和上次一样甜口的吗？”
  “嗯，好啊！”随着吴老汉的领引，田点乐呵呵地坐到了临街的一张桌子上，眯着眼睛等待着那杯专属她的豆浆······
  得！这回人一走，主客宋思瑜反而被“晾”着了——成没人招呼的了。而偏偏田点横竖又是一吃货，只要吃的在面前，不管是人、神还是鬼，她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天王老子那搁这儿都不太管用，何况是个失了忆，脑子又转不过弯来的胆小鬼“宋教授”呢！
  “没人招呼就没人招呼！”宋思瑜从来不是个“拘小节”的人物，自个儿就找了个离田点近点的座位坐了下来，掏出手机不甚在意地在上面戳戳点点，看似十分专注的表情，实则却在田点每次对着别的无关紧要的人事开怀的时候，他的眉毛总是要拧上好一阵子的。
  不过好在时间不长，吴老汉就端出了两杯热气腾腾的豆浆，一杯给了赏识自己的田点，而另一杯则放在了宋思瑜的桌前。
  “唉！想问什么就问吧，老汉不糊涂。”吴老汉握着豆浆顺势就坐到了宋思瑜的对面，“宋教授啊，我知道您上次因为阿荣在，有些话不太好问。今天——”说到这儿，吴老汉还象征性地往外张望了会儿，半晌又如释重负地转过头来，自嘲地笑了笑。“店里没什么人，而且这位小姐也是你们的同志，所以宋教授，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好！那我就直接问了！夹竹桃真的是陈郗铖自己种的吗？他知不知道这种花是有毒的？还有我记得沈大哥跟我说过陈郗铖喜欢看书，那他小时候最爱看什么书，有没有童年伙伴？他和他母亲的关系究竟怎么样？他为什么要离开这儿？陈家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世？说！”宋思瑜问得急，浓重的压迫感差点逼得吴老汉抬不起头来。
  “郗铖这孩子自小就爱读书，什么书都看，倒也没见过他有特别喜欢的。这孩子内向，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小伙伴来和他玩，所以也就养成了他越来越孤僻的性格。他和他母亲平日里没什么事儿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对方的，除却节庆日那些无法避免的拜访，通常都是各过各的。那棵夹竹桃还是有一年，他亲手栽下的，有毒没毒的，我也不知道。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嘛--”吴老汉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宋思瑜。“我不清楚，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你！”虽然预感吴老汉一定是向他们隐瞒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苦于没有证据，宋思瑜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朝着他眼巴巴地干瞪眼。
  “喂！可以走了吗，我的‘田点小姐’？”别人那里找不到便宜，宋思瑜已然火冒三丈，偏偏这边有个人还在那儿不停地刷新他的下限：死女人坦然自若地坐在自己前面，仿若事不关己般连个眼神都没“赏”给他，捧着碗豆浆跟个前世都没喝过豆浆一样，呲溜呲溜，喝得正香······
  ······好，好样的，田点！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宋思瑜无情了！喊完这一声后，宋思瑜半声招呼也没打，就径直离开了早餐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远远看去，连背影都绝决得透露出几分潇洒出来，别提多有魅力了······
  “哦哦，来，来了！”许是“喝豆浆把脑子给喝完了罢”，这次的田点一反常态地没有紧随其后，而是选择优雅地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豆浆，淡定地擦了擦嘴，才不紧不慢地去追随那人的脚步。
  “真是一对璧人啊！”就着空气中俩人留下的余韵，吴老汉擦着桌子，真心实意地感叹了一句，却很快又惋惜地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就是可惜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