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抽丝剥茧(下)
作者:蟹粉榴莲派      更新:2021-10-27 19:14      字数:3730
  (下)
  “沈大哥,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玩的旅游景点啊?”吃饱喝足,沈荣搬出三把椅子放在庭院内,自己选了最边上的一把,另外两把紧挨在一起,坐着宋思瑜和田点。
  “哈···这儿···?”一阵沉默过后,沈荣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冲宋思瑜笑笑,很显然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儿就是个村啊,有啥子景点呦!除了环境比你们城里好点,天更蓝点儿,水更绿点儿···要么人民更朴实点儿···其余的还不都一样?”憋了半天实在搜刮不出家乡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称道,沈荣只得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这片漆黑的夜空陷入了冥想。
  “······”可能没料到是这个答案,宋思瑜明显被噎了一下,继而无语地也学着沈荣的样子,对着犹如泼墨似的天空装起了深沉。
  “欠!真是没用!没事学什么人家大师‘循序渐进、诱敌深入’啊···看吧,这回还没‘深入’就让人家来了个‘一招制敌’,彻底啪西[地方方言,译为“完了”的意思。]了吧···”趁宋思瑜没注意赶紧翻了个白眼,表达完深深的鄙视之后,田点思前想后还是认为自己出马比较靠谱一点,遂正儿八经般清了清嗓子,组织好了语言,准备发问。
  “沈大哥,你看呐!咱们畲村风景秀丽,空气条件这么好,按理说应该也是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才对。没有旅游景点······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也没发生点···让您记忆,尤新的事儿啊?”边比划边引导,田点就不信今天就“套”不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哼!
  “记忆犹新的事儿?”沈荣听到这儿,当场就楞了一下,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难道是说七年前陈家的那件事?”
  “七年前?陈家?有门!”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抹了然的、稍纵即逝的精光。
  “是啊!”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田点回答得很平静。“哎!沈大哥,实话跟你说了罢。我们是陈家儿子的朋友,这次过来就是受他所托,看望他母亲的······只不过,连门都没踏进去就被人给赶出来了······唉!”
  这话虽说得没有破绽,不过看沈荣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俩人其实在心里都做好了“这块骨头一定不好啃”的准备。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田点这声为了营造效果刻意矫揉造作、似有若无的长叹“瞎猫碰上死耗子”般触及了沈荣内心深处对陈家那点蒙尘的记忆。
  “唉!难为了这孩子年年还惦记这个不成器的母亲······”
  “不成器?”乍一听到这个词,田点就觉得很奇怪。“‘不成器’三个字难道不是长辈对晚辈说的吗?”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下意识地、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是以等田点发现,沈荣已经缓缓开始叙述起这段“成年往事”了。
  沈荣是个地道农家汉子,没读过几年书,说故事的用词水平、遣词造句的能力自然也只仅限于“通畅”喽,所以他的“故事”向来都与那些“趣味、吸引”无关······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份乏味、贫瘠的叙述竟然奇迹般的让两大“高级知识分子”听入了迷。
  由此可见,这篇“故事的内容”的确精彩绝伦啊!
  “打我记事起吧,陈家好像一直是村里的大户,好家伙那可不是‘真的有钱’,而是‘相当有钱’啊!”沈荣纵使眯着眼睛也抵挡不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浓浓的羡艳。“不过,这‘有钱’归‘有钱’,大户人家嘛,你想啊,规矩能少得了吗?”停了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沈荣坚定地摇了摇头。“所以,······我宁愿永远都这样···”
  “然后呢?”是田点急切又充满期待的声音。
  “然后?”沈荣奇怪地看了眼一脸跃跃欲试的田点,十分不解她眼里突如其来泛起的幽幽绿光。“丫头,想不到你对陈家还挺上心的,那位陈家少爷应该是你很重要的朋友罢······”见气氛有些沉闷,沈荣有心开了句玩笑想缓和下这深沉的夜色。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思瑜就借沈荣转头的功夫偷偷掐上了田点的大腿,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情绪。
  “啊?哎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我这人一向义气!”拂开宋思瑜那只比女人还像女人的手,田点又羞又气,手忙脚乱地解释了一通,还不知道沈荣听没听懂。
  “哈哈,哈哈!”没想到沈荣听了这话倒不扭捏,一阵大笑过后也就开始专注于整个故事的脉络上了。
  “不过,这有了钱吧,也不见得是好事儿!”说罢,沈荣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田点。“太太‘出墙’、公公‘出轨’是常有的事儿,按理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此事坏就坏在,被陈家少爷亲眼撞了个正着!”
  “唉!可怜,当时他只有八岁啊······真是作孽啊!”顿了顿,沈荣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一时无话,宋思瑜和田点两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接。
  好在沈荣也没太纠结,悠悠地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继续他的讲述。
  “那之后啊,这孩子的性格就愈发怪异起来:平常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夜之间变得不爱说话了;眼神也是,从前单纯无害的如兔子般,现在总觉得像隔了一层怎么也散不去的雾,阴郁得有时候盯着你看都会觉得毛骨悚然;更别提偶有的微笑了,那哪是在笑!简直就是变相的‘杀戮’······”
  “唉!真想不到陈郗铖还有这么悲惨的童年啊!”女孩子总是多愁善感的。斜视身边男人不为所动的眉眼,田点突然发觉自己很庆幸,因为至少现在宋思瑜的性格是健全的······
  像是配合田点的这声叹息,沈荣在此之后也长长地叹了口气,气氛顿时显得颇为压抑。
  “我出去转转哦!田点,你陪着沈荣大哥再聊聊吧!”终于,宋思瑜受不了了,放下茶杯,抖落着裤腿站起来,面含歉意地对着沈荣微微颔首,话却是对着田点说的。
  室外的空气自然要比屋内的空气清新许多。关于这点,刚踱步跨出去的宋思瑜实在深有体会。农村的夜黑得很快,一会功夫便如画家泼墨纸上的毛笔一般,把这寂静的小山村渲染得淋漓尽致。这里虽缺少城市更深露重时,红灯酒绿的喧嚣,却孕藏着一份别样的孤独与宁静,深深吸引着像宋思瑜这样的“外来人”······
  走着看着,宋思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陈家大院的门前:夜幕下的大院比起白天的“张牙舞爪”更添了一份宁静祥和,它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默默地矗立在那儿,便已经得到了这个镇上所有人的仰视与羡艳······
  “咦?陈家人这么早就睡觉了?”试着推了推眼前这扇依旧紧闭着的大门,宋思瑜发现如早上这般仍然纹丝未动,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心道:该不会···特地在防我们吧?
  心思还未及转向别处,原本静止的画面就遭一阵温热的风“乱入”,重新变得灵动起来了。夜晚的风向来颇为雅静,力道却是不小。眯眼间,顷刻吹落了一院子的夹竹桃花瓣,红的粉的,洋洋洒洒飘了一路,这情状细细看去倒像是在列队欢迎贵宾······
  看得有趣,我们的“硬汉”宋教授竟也学起了古时怀春女子拈花那套把戏,蹲下身来准备拾一拾那掉落泥土的花精灵。“嘶~~”不过不巧,手刚触及那些娇嫩欲滴的花朵就被一道年迈的声音制止了。“别动,有毒!”
  这一声真真吓得宋思瑜一激灵,到手的花朵也硬生生地从指间滑落。“老伯,你说这花有毒?”不管有多不可置信,出于条件反射,宋思瑜还是快速直起身,远离了这些“美丽的陷阱”······
  “嗯,这是夹竹桃的花。”走至身边,老头儿奇怪地看了一眼宋思瑜,样子十分不解。“看你白白净净,肯定是从城里来的吧。‘城里娃’没有几个是读不起书的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夹竹桃花的汁液是不能接触肌肤的,不然会中毒的!”
  “夹竹桃?原来这么漂亮啊?”
  “你真不知道啊!”宋思瑜的模样根本不像作假,可隐约又有哪里不对,老头儿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却始终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遂也只能暂时作罢,专心致志地陪着宋思瑜欣赏起这片“花径”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就这样约莫看了一个小时,宋思瑜手上腕表定好的闹钟如期响了起来,俩人俱是一震。“嗯,走吧。”相较于宋思瑜的恋恋不舍,老头儿没有表现出丝毫留恋,爽快地应了声和他并肩走了出去,那平静的模样分明就是已然看惯了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儿。
  “老伯,您平时经常能看到这景象?”不服气被当做“乡巴佬”[这里特指见识短浅、没文化的一类人。],走在路上,宋思瑜还在一个劲儿追问着老头儿。
  “嗯,对啊。郗铖这孩子聪明,这一片夹竹桃林之前都是他一个人打理的,这几年他出去‘闯’以后才拜托给我的。”平静地说完这番话,老头儿连一丝眼波儿都没转给宋思瑜。“好在老头我呀,这两年身子骨还算硬朗,再说平时也就多跑跑腿、浇点水施点肥而已,什么重活、累活大部分都是郗铖回来做的,也累不着我······”
  “什么!你说这些夹竹桃是陈郗铖种的!”没想到,这回宋思瑜反应却很大,声音也在不自觉中提高了几个度。
  “是,是啊。怎,怎么了?”被宋思瑜突然激动的情绪给吓得不轻,老头儿忙去抚自己的心口,责怪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宋思瑜好几遍。
  “啊?没怎么!没怎么!抱歉抱歉!”反应过来的宋思瑜倒像是老头儿把他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迭声“抱歉”。
  “没事就好!年轻人呐,不要做什么都一惊一乍的,这样容易让别人看穿你的真正实力,淡定点懂吗?”老头儿眯着眼,看宋思瑜说“没事”,就开始老神在在地指点起他“人生的道理”来。
  之后便是一路无话,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并肩走着,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似是两条没有交点的平行线,时至今日却因为一个共同的相识之人有了交集······大千世界,天地苍茫,谁能说,它何尝不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呢!
  夹竹相遇,花盛分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