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前传2 示弱引虚
作者:留芳败世      更新:2021-10-27 15:46      字数:4664
  第二章示弱引虚
  “呦,赵焯,今天怎么大发慈悲改做好人了啊。”
  “咱们官升三级全指望在这几个人身上了,都饿了两天了,饿死了怎么交代……”
  “他们不过是高家的家将,真正值钱的可是那两个女的。”
  “多个人头总能多分点油水。”
  “也是,那可别喂多了,省得一路上嚷嚷着烦人……”
  众官兵收拾完毕,那军官朝林子里望了望,下令动身。又向老夫妇二人打个哈哈道:“这次饭钱先赊着,回路一并结算给大哥大嫂。”这次老汉本来张口欲言,却被老妇人扯住袖口作罢。
  老头子眼望着一行人洋洋洒洒地进了林子,直到没了影子方才叹气。老妇人道:“别叹了,老头子你看这个……”向着老汉张开手掌——却是四枚闪闪发亮的金币,“这是刚才那孩子给我的,我看钱上面那么黑以为是灰土,就用布擦了擦……”
  一行官兵押着四辆囚车进了野树林间,风声萧萧,落叶簌簌,除了官兵们自己轻微的脚步声、马踏声、车轱辘声,周遭实在静的有些奇怪。众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有人要来劫囚车,这林子不失为一个绝佳抉择。所以众人都也安静得奇怪。
  这种奇怪的氛围囚车里的五人自然也感受得到。高盼儿虽然心里清晰却也觉得被压抑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地往姨娘身边靠近,忽然“砰”一声响,一只水袋落在她的脚前把她吓了一跳。
  “这只水袋是备用的,没人用过。”赵焯没好气地说了句。
  “谢谢。”高盼儿低声道。
  赵焯偷偷往囚车里瞟一眼,正与女孩的盈盈目光对视,见她嘴角微抿,露出浅浅酒窝似乎在对自己微笑,连忙别过眼去。
  “没什么……”
  “其实,你不是坏人。”高盼儿轻声道:“只是各为其主,我也不怪你……”
  “那你看错了……只是那玉太值钱了,就换几个馒头你太亏了。”赵焯心虚道。
  “那玉至少值两千两,你拿去换了银子就不要再为朱温违心办事了。”
  赵焯心头一颤,转头望着她,半晌沉声道:“生逢乱世,情非得已。”向前行去,走得两步,突然想起怀中某物,却待回头忽闻众人齐声惊呼,只见前面林中飞出三条人影跌落在军官等人马前,三人皆着赤衣,护肩上大写一个朱铜色“朱”字,三人身上都遭了一支铁刺,其中二人已毙,中间那人肋下中刺却还未立死,支撑着颤身而起。
  众官兵扬起刀枪,那军官举刀大叫道:“且慢动手!”
  那人从怀中掏出牌子,颤声道:“敌袭,速—”一言未讫,突然林中又射出一支铁刺,直透前胸,当时毙命。
  众官兵大惊,人马俱乱,军官退到第三辆囚车旁下马大叫道:“不要乱!保护囚车!”话声未绝,四面陡生出三十多人,个个身着寒衣,腰悬弯刀,脸带面罩,头蒙乌巾只露双眼,背负六只铁刺,形合围之势,将众官兵包在中间。
  众官兵只得背靠四辆囚车缩作一团。
  赵四不知何时已护到高盼儿的囚车跟前。
  “是晋王李克用的‘黑衣鸦兵’!”
  官兵大叫道:“头儿,我们不是有天雄师一路护送吗?这些人怎么杀进来了?!”
  “天雄师——很了不起吗?”
  那军官未及回答,空中忽传来一声低哼,众官兵又是一惊,不知何时前方又多出二人,发声者是郭崇韬,周德威与他并列而战,一张黑脸面无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留人,滚。”周德威冷冷道。
  “不过比我们多几个人,就想……”马背上一官兵未及多言便被一支铁刺射了下去。
  众官兵大骇。
  军官抹汗大叫道:“临阵逃脱者,三族同罪!你们要家里老小都为你们陪葬吗!”
  众官兵身体一震,都转过头来怔怔望着那名军官。
  又是一支铁刺。在众目睽睽之下,射穿了军官的咽喉。
  “扑通”一声,仰面倒地。
  众官兵怔然。
  一名官兵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其他官兵也都失了魂儿般一直怔怔瞅着倒地的军官。
  赵四瘫到囚车上,失声道:“完了,大家都完了。”
  高盼儿见他与众官兵如此,虽有困惑,却未多问。
  原来朱温治军残酷,滥杀成性,立下极为严苛的兵规:每逢作战如果领头军官战死,所属士兵也必须与军官与阵地共存亡,如果生还全部抹杀,名为“拔队斩”。因此这军官既被铁刺射杀,在场官兵纵然今日逃脱一劫,日后也免不得被擒回依军法处置,也就是说在这军官被杀之时,他们这群官兵也已注定是将死之人。
  须臾沉默之后,官兵中不知何人率先一声呐喊:“横竖都是死,死在这里至少不会连累娘们孩子!跟他们拼了!”绝多官兵也都附声而起,疯狗般朝黑衣鸦兵冲去。
  “杀!”
  周德威低声令下,数十支铁刺一齐飞出,瞬间便将官兵射杀了大半,偶有几人近得黑衣鸦兵身的,也都快速被他们的弯刀抹了脖子,来不及一声呻吟便送了性命,鲜血飞溅。黑衣鸦兵一人未折,梁兵却剩不到十人,都是较为年轻的官兵,都傻了眼倚在囚车边不至腿软倒地或是已经瘫到了地上。
  郭崇韬看出他们已战意全失,摆手让鸦兵径上前去,打开囚车,释放高家五人。
  高盼儿随姨娘被扶出囚车时忍不住看过赵焯一眼。他瘫坐在地上,看来也是一蹶不振。
  郭周二人行礼道:“晋王部下郭崇韬、周德威,奉晋王之命特来解救高家小姐、夫人。”
  高盼儿姨娘还礼道:“多谢二位大人……此番恩义,高家必不相忘。”
  “言重了。”郭崇韬温言道。当下向黑衣鸦兵命令道:“收拾干净,尽快撤离。”
  高盼儿小心问道:“请问两位叔叔,那这剩下梁兵……如何处置?”
  周德威冷冷答出一个字:“杀!”
  高盼儿急道:“可是他们已无战意。两位叔叔,可否放过他们性命?”
  周德威不语。郭崇韬顿了顿,淡淡道:“他们可都是朱温的走狗,晋梁向来势若水火。高小姐秉性善良,却是有些妇人之仁了……”
  高盼儿道:“他们生在梁国,各为其主,为朱温卖命也实属不得已为之。还请叔叔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郭崇韬望了她一眼,淡笑道:“你爹爹恩怨分明,性如烈火,不想你竟豁达如此。这些人已然……也罢,那便如你所愿。点上他们穴道,不取他们性命。”
  “多谢两位叔叔!”
  周德威面无表情道:“老郭,这不是聪明人该做的决定。”
  郭崇韬笑道:“我可没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自视聪明的人往往可都没好下场。”
  “不错,所以……”身后林中忽然发出一声冷哼,郭周二人暗叫道:“不好!”同时转身,正对空中突现意图偷袭的二道人影,四人各对一掌,那偷袭二人立受掌力反噬皆被震飞。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径至郭周二人之侧,瞬间击倒两名鸦兵将高盼儿掳去。
  “好快的身手。”郭崇韬淡淡道:“王彦童,你刚才如若闷声偷袭,或许还能重伤我们二人。”
  “又或许,被你们二人重伤。”那名叫“王彦童”之人亦淡淡答道。但见他身材十分高大,猿臂熊腰,虎目虬髯,威风堂堂,杀气凛凛。高盼儿被他一指点着肩头,整个身子却半分挣扎不得。
  “果然天雄师也没那么怂包,我们早料到还有伏兵未现,却没想到竟然把你给惊动了。”
  王彦童一声冷哼,风林骤动,片刻之间,四面又惊现近百人,个个身着赤衣,外披链甲,护肩上都大写一个“禄”字,罩头罩面,左手持短兵,右手握长刃,形合围之势,将郭周等人包在中间。
  “禄存门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此精于兵计,王氏兄弟不愧为朱温的得力战将。”郭崇韬嘴角冷冷一弯,向王彦童问道:“不知令兄可在此间,能否现身一见?”
  王彦童虬髯抖动,冷笑道:“你不必出言试探。我兄长若在此间,你二人早已毙了,焉能如此多嘴。”
  郭崇韬哈哈一笑:“所言极是。若晋王座下十三太保在此间,败将之流自当闻风丧胆、抱头鼠窜,焉能在此多嘴。”
  王彦童听得他讥讽之意,眉头一皱,森然道:“遗言说完了么?”
  “还有一事想请教阁下。”郭崇韬手指着从刚才瘫在地上的梁兵,逼视着王彦童,正色道:“此间梁兵,可是你们的诱饵,为钓我等现身。然后一网打尽。是吗?就和前面那些被我们解决掉的所谓天雄师一样。”
  王彦童不答。须臾沉默之后,地上的梁兵却都疯狂嘶喊起来。
  “王将军!你说话啊!”“我们都是替死鬼,一开始都被大梁放弃了是吗?!”“头儿已经死了,按照‘拔队斩’我们都是必须死的……不管有没有援兵,我们总是要死的对吗?”“我们忠心耿耿,我们做错了什么,大梁就不肯给我留条活路……”“我想回家……”
  “住口!”王彦童沉声道:“军人报效国家、效忠皇帝,自当舍生忘死,马革裹尸!何需多言!”微微一顿,似是叹了气般,垂目道:“事后我会替你们向陛下求情从轻处置……”
  郭周二人相视一眼,“动手!”二人齐出直袭,王彦童猛然醒悟,左掌一翻,将高盼儿掠至身后,双掌齐出,正对上二人双掌,四掌相撞,三人身子都是一震,各退三步。均暗自惊道:“好厉害!”倏地一道青光闪过,周德威摸出一支六棱梅花刺疾挑王彦童左肩,未及此招用老,腕抖刺斜,径削王彦童右颈,王彦童早提右臂格挡,梅花刺正削在他右手鱼鳞护腕上,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只见闻青光霍霍,又对过三招,王彦童荡开阵势,右掌猛地击落,直催周德威顶门,周德威避向右侧,左手一引,梅花刺疾刺向王彦童大腿。
  二人身法迅猛,全力相搏。
  郭崇韬见二人相斗正紧,又见高盼儿正被王彦童身后十余名天雄师精锐所制,暗忖道:“周兄一人不是王彦童对手,再不过二十招内便要败了。我若趁隙去救盼儿或能成功,周兄却要被王彦童所伤,我纵然救了盼儿也是独木难支。不如先与周兄联手打败王彦童再说。”于袖中取出判官笔,一招“白猿献果”,朝王彦童肋下点去。
  三人相斗十多合不分胜负,郭周二人眼见势头不利只望抢回高盼儿尽快脱身,王彦童自恃刚猛,以一敌二全然不惧,掌力愈来愈烈。突然郭崇韬挥笔挡王彦童铁掌不支,身子微微一幌,几乎跌倒,周德威暗叫道:“不好!”正欲救时,王彦童早已迫近,左手忽的一掌拍出直取郭崇韬胸口,郭崇韬嘴角微微一扬,向右跨出一步避开,手中判官笔暮然兜转,正扫中王彦童左腿,笑道:“王兄承让。”王彦童一个踉跄,身子偏左晃去,郭崇韬趁机卯力一笔朝他背后打去,不料王彦童猛然圈转回身一掌袭来,郭崇韬急欲退时已被掌风拂中肩头,加上刚才瞬间撤力真气回逆,“啪”的一声,口中吐出血来。
  “看来我还是看轻了王兄的无相铁布衫啊。”郭崇韬抹去嘴角血迹道。
  “彼此彼此。‘玉面判官笔’果然名不虚传。这次,便算我们打平。”王彦童俯瞰着左腿渗出的血迹,抿嘴冷哼道:“不过,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有下次。”
  一声令下,百名天雄师.禄存门精锐四面拥上,郭周二人指挥黑衣鸦兵四面抵御,将高家四人护在核心。鸦兵虽有投掷铁刺之长,禄存门的天雄师却是人人一身链甲,大大削弱了铁刺的威力,纵有命中也大都只伤不死。每人又仅有六支消耗极快。铁刺耗尽只得短兵相接。天雄师皆是江湖出身,手持匕首长剑,尤擅近战,加上人数是鸦兵三倍有余,四面同攻,占尽了各种便宜。一轮激烈冲突,天雄师折了不到两成,鸦兵却死伤过半。
  “鸦兵宜攻不宜守。”周德威沉声道。
  “的确。”郭崇韬肃色道:“撤吧。”望了一眼身处敌手的高盼儿,见她虽然神色忧虑,目光却坚韧无惧,与郭崇韬四目相对后微微颔首,似是了解理解了他已然决定放弃自己的心思。
  “突围!”一声令喝,郭周二人在前,众鸦兵掩护高家四人紧随向西杀出,天雄师部下再厉害也阻挡不住“玉面判官笔”和“馗面梅花刺”合击之势。眼看竟要突出重围。
  王彦童命左右监护高盼儿,自己其余人手俱去拦截郭周等人。并抚慰混战中投奔而来的幸存梁兵一同协助监护这名“朝廷钦犯”,许诺事成以后必向陛下禀明众人功劳免除死罪还要论功行赏。梁兵们或信或疑,却也无他路可选。
  郭周二人双战王彦童,百招之内难分胜败。众鸦兵护高家四人与天雄师所属的禄存一门鏖战,且战且走,渐渐终有突围之势,原来天雄师.禄存门人人身披链甲,久战负重体力消耗巨大,而且出身江湖,虽擅近战对决却不擅团战兵阵之法,渐渐阻挡不住众鸦兵如出一辙的攻势。只是于突围之中,高家三名家将一死一伤,唯有那名白老者功力较深,尚存余力协助抗敌。而在此双方交战最紧要关头,忽听得后面梁兵中一声惊呼:
  “赵焯,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