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谁都不可信。
作者:陈家桃子      更新:2021-10-27 15:44      字数:5001
  布衣素钗,不染脂粉,甚至还故意将自己的脸用灰染的脏脏的,两个农妇装扮的女子低头默然不语的走在一条乡道上,饿了便吃干巴巴的大饼,渴了就去路边的人家讨些水喝。
  任是谁也看不出,这两个女子曾是那般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
  “梨,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两人坐在路边的草丛中稍事休息,背对着道路,就着不久前讨来的水吃着干粮。
  “爹生前好友无数,但是我都不是太信任,现在要先冒险去城中探探消息,看看到底都有谁那么确切的知道我二人没有死。”花梨染按着太阳穴,连日的赶路,她们没有睡上几个时辰,这个时候,头疼的有些厉害。
  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她下意识的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短匕,一边握住了花茉染的手。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两个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就像两只随时防着猎人的小鹿一般。
  一听说半花山庄惨遭灭门之后,父亲便派出了他们兄弟二人赶往暮霞城去查看,可待他们赶到之时,那里早就成了一片废墟。他不敢多做停留,转而在周边寻找两位小姐的踪迹,只是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他不得不先行赶回暗刀门禀告父亲,在做定夺。
  骏马飞驰而过,就仿佛没有看到路边那两个身体都绷直了的身影一般。
  正当两人刚想要松口气时,马蹄声突然又折了回来,花梨染握着短匕的手,更紧了。
  “花茉染,花梨染?”冷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冷颤,两个人却都没有回头。
  见她们不打话,他有些不耐烦,翻身下马,脚尖还未落地,一道身影便闪了过来,锋利的刀尖擦着自己的鼻梁划过,他稍稍退了半寸,才不至于被划伤,脚下步伐一变,他侧身躲过她刺向他小腹的第二招,扣住了她的手腕,“我不是来杀你的。”
  他解释,那女子却不停,屈膝顶上他扣住她的那只手,逼迫他放开了她,此时另一道刀影也直逼他双目,这两个女子,一个比一个心狠。
  腰间佩剑出手,挡过了花茉染刺来的短匕,下一瞬更是直接扣住了她的颈项,长剑也指在了花梨染的胸口。
  “你放开她。”女子的声音冷冽不输他几分,双眸定定的看着他,就好像他若是敢扭断那个女孩的脖子,她就一定会迎着胸口的剑也要冲上来砍他一刀一般。
  花茉染趁着他失神的片刻,以匕首的刀柄撞向他的手肘,然后侧身一闪直接退到花梨染身边,顺便将花梨染拉退几步。
  呵,倒是没想过,这两个大小姐武功不怎么样,轻功倒是上乘。
  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人影一晃,来不及反应,姐妹二人就双双被点了穴,定在了原地。
  暗骂一声该死,花梨染眼中血光闪过。“我是暗刀门慕励辰之子。”听到这句话,花梨染眼神才恢复正常。
  “你放屁。”花茉染讨厌一动不能动的感觉,眼看不能反抗,那她也要过过嘴瘾,“慕伯伯的公子我曾见过,并不是你!”
  早就听说花家大小姐豪爽开朗,但也不至于不拘小节于此吧,跟乡野村妇有什么区别?
  他收剑,“我是慕渐霄,慕家次子。”
  他说的一字一顿,不像在撒谎。
  花梨染曾听枫清笛提起过这个慕家次子,暴戾无常,冷血无情,不如长子慕渐云那般好相处。心思一转,她将语气放平和,“你是慕伯伯派来寻我们的?”他看向了这个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更加稳重的少女,也不答话。见他不说话,花梨染便又说,“慕伯伯与我父亲交好,他可曾吩咐你这样对我们?”
  呵,她们一见他便用了杀招,如今到怪他点了他们的穴道。慕渐霄第一次觉得这女孩有些好笑。
  “吁。”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随后便看见了慕渐云和慕渐尘二人骑马而来,“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慕渐云看着两人,脸色难得的难看起来,一下马就让他解开了二人的穴道,“茉小姐,对不住,我二弟他······”
  他话还没说完,花茉染已手持短匕向慕渐霄刺去,她花家大小姐可没受过这种气,现在谁也别惹她。
  一条马鞭却直接裹上了她的手腕,生生将她拉退几步,也将她手腕勒出了血,马上红衣娇艳的慕渐尘厉喝:“住手,你还以为你是花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嘛?你现在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
  慕渐尘身为暗刀门的三小姐,身边多的是人奉承巴结,她自己也争气,不仅长得好看,功夫也好,自也就不乏一众追求者。可是,一切都从花茉染的美貌传遍江湖之后开始变了。
  传闻中的花茉染不仅美貌无双,脾气性格也甚是豪爽,虽然武功差些,但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风范,不像她一般处处争强好胜。
  她嫉妒,嫉妒她的美貌,也嫉妒她爹娘那般宠爱她。所以在听到半花山庄被灭之后,她居然有些开心,终于,这江湖将再不会有关于花茉染的传闻了。
  可是,现在,现在她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她怎能不气。
  花茉染一看她眼里满满的妒火,贝齿一咬,扯着手腕上的马鞭用力往下一拉,“你说谁说丧家之犬!你个没家教的小泼妇!”
  还没等慕渐云反应过来,那边花梨染已持刀挥向慕渐尘,目标竟是慕渐云的脖子。
  幸好慕渐霄一直看着她,在她靠近慕渐尘的一瞬间,拦腰将花梨染抱开了,慕渐云和慕渐尘这才发现自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妹,还不快松开鞭子,不得无礼!”慕渐云厉声呵斥,转头看向花茉染时却温声细语,“茉小姐,你伤的可还严重?”
  慕渐尘咬碎了银牙,心中不平,可是想到自己在慕家的位置,又只能将一口怨气生生吞下。
  看着手腕上的伤口,若是以前的花茉染早就疼的龇牙咧嘴的,现在却挑高了眉尖,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少女,“这点伤算什么,比起被一个小泼妇骂做丧家之犬来的轻多了。”
  “慕渐尘!”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花梨染面色冷冽,“今日就当我看在慕伯伯的面子上放你最后一次。你若以后再敢对我姐妹二人,对花家出言不逊,我就是死也要让你先死在我面前!”
  哪怕是见过无数世面的慕渐云在她那泛着杀气的眸子中也不禁看到了有些许发抖的自己。
  却见抱着她的慕渐霄突然扯出一个微笑,手指在花梨染耳后一点,人影一晃,也来不及阻止,他便抱着花梨染出现在花茉染身边,下一瞬,两个少女就双双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接过昏睡过去的花茉染,慕渐云眉心紧皱,“二弟,这不妥吧。”
  “哪里不妥。”慕渐霄看着怀中瞬间安静的少女,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睫毛,微微一笑,“父亲只说让我们找到她们带回暗刀门,又没说怎么带回。”
  慕渐云也知道自己拿他没有办法,便只好小心翼翼的抱着花茉染上马,往最近的城镇跑去。
  小路,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残留在草地上的那一丝丝血迹。
  树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高矮不同的人影。
  最右侧的听声音,应是个女子,她看了看消失在远处的三骑,又看向了站在中间的男子说:“爷,就这样任由暗刀门带回两位姑娘嘛?”
  “无妨,”那男子脸上带着一半纯黑色的面具,看不出具体面容,“慕渐霄的武功诡异,慕渐云也不弱,若此刻正面敌对,我与醉恐怕不能安然带走她们,所以我们可以等。”
  一直站在左侧的人也微微点了点头,太过精致的容颜,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性别。
  一个拥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一个有着千思百转的心智。这姐妹二人,不知会将这个江湖搅乱成什么样子。
  真是有些期待呢。
  眼睛微微一动,花梨染便下意识的去摸随身携带的短匕坐了起来,脑子也瞬间清醒了。可是却因坐起的太突然,头猛地一晕,险些栽倒在地,耳后还有一丝疼痛,她揉着头,咬牙骂道:“卑鄙。”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上一杯刚沏好的茶,她抬头看向他,冷笑,“小人。”
  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慕渐云无从解释,见她想要坐起来,便忙伸手扶她,她却躲开了。他也不气,只跟着她,边说,“抱歉,二弟点了你们的睡穴,只要带你们安然回到暗刀门就好了?”
  “回暗刀门?”她回头瞪他,“我何时说过,要跟你们回暗刀门?”
  慕渐云无奈的笑,这二小姐果然比大小姐难糊弄,“我父亲与你父亲乃至交好友,如今半花山庄出了此等灾祸,我父亲自然是护两位小姐周全的。”
  花梨染不怒反笑,把玩着小小的茶杯,问他,“那敢问慕伯伯怎么护我姐妹,又或者说,慕伯伯是怎么知道我姐妹二人一定没有死的。”
  那夜那伙人来的突然,带了灭门的决心而来,若非她二人被云鸳云鸯藏了起来,说不定也难逃厄运,只是,消息也传的太快了,而且看慕家兄妹的样子,仿佛早就确定她们没有死一般,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一二。
  慕渐云眼神一滞,半瞬便恢复了正常,“父亲是抱着希望让我们兄妹来寻的,他自然不希望花家出这样的事,只是不幸中的万幸,两位小姐还活着。”
  “啊!”一声熟悉的尖叫声打断了慕渐云的解释,她拧眉起身就往隔壁房间跑去,刚拉开门却撞上了一堵人墙,和一双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睛。
  “让开。”
  门外的人比她高了一大截,身上那股子冷冽的杀气,让她也不自觉的退了半步又不自知,她心一横,仰着头看他,气势上也不想输他半分。
  可是,慕渐霄不是慕渐云那般的谦谦有礼,直接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拖回了房间,眼睛虽是看着她,嘴上的话却是说给慕渐云听的,“马车已备好,马上就可以出发。”
  慕渐云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还不忘细心地关上了房门。
  眉心微不可见的一跳,花梨染稍稍拉开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刚才的距离有些太近了,她不喜欢。
  “慕二少爷难道不解释一下嘛?”
  “不用。”他看着她悄悄后退,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你只需知道,我暂时还不想伤害你。”
  暂时,呵,真好笑。
  只是他的气势太过压抑,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眼睫一垂,心思百转,她突然服软一般,低声说:“那我们也走吧。”
  慕渐霄好似很满意她此刻的态度,看着那一头青丝,便随手执了一缕把玩起来,“我们不走。”
  “什么?”
  嗓音突然拔高,一双眼满是杀意的看向了他。
  她们不走?那茉呢?他这是要带走茉一个人吗?不,不行。
  头上用来挽发的木簪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手中,直直戳向他的胸口,慕渐霄一抬手,轻轻一下便捏碎了木簪,另一只手还揽在了她的腰上,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中,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黑眸微眯,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贴近她的脸侧,森森的说:“你最好祈祷能一招就杀了我,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了自己唇齿间,她咬牙狠狠道:“慕渐霄,你一定会为你今日所做的事情后悔的。”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好似在笑,也好似在说,我等着。
  之后的三天,花梨染就像个破败的布娃娃,没有灵魂,任由慕渐霄将她从一辆马车,抱到另一辆马车。这让慕渐霄大为恼火,他看上的是那个目光流转,下手果决,活生生的花梨染,而不是这样一个连生气都没有的女子。
  马车内,她窝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怔怔的看着某一处,双目空洞无神。
  车帘被风一阵阵掀起,她有时候还能看见驾车小厮青灰色的衣摆,有时候又能看见路边一朵悄悄盛开的野花,可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无喜无悲。
  车帘被人掀动,慕渐霄弯腰走了进来,可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低头,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仰视着他,可那双眼睛再不是之前那般烨烨生辉的样子了,那时的那双眼睛虽然满目悲痛,可是至少还是带着希望的,不像现在,像一汪死水,也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你真让人生气。”
  花梨染有些想笑,她骂他,打他,甚至想杀他,他都不会露出一点生气的模样,可是现在她顺遂了他的心意,不哭不闹乖巧的跟着他,他却说她惹他生气。呵,这男人有受虐倾向吗?
  慕渐霄不由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狠狠捏着她的下巴,“我现在想看看,你还会不会哭。”
  哭,为什么要哭。虽然茉不在身边了,但至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她们就会有再见的那天不是吗?那她为什么要哭!
  “花茉染死了。”
  如雷击中心脏,一瞬间忘了该怎么反应。
  “花茉染在回暗刀门的路上,被人暗杀了。”
  他的声音像从深渊里面爬出来的修罗,带着死亡的气息。
  那双眸子突然之间又有了光芒,慕渐霄还来不及为自己的谎言感到高兴,肩胛便狠狠一疼,若不是他反应快,那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钳制住她下巴的手也一下子松开,低头看去时,胸中怒火一瞬间便成了惊吓。
  一把握住那把刚从他肩头拔出,此刻正准备刺进她自己心口的匕首,血一滴滴顺着刀尖滚落,将她桃红的裙角染成一朵鲜艳的蔷薇花。
  “你居然想死?你不报仇了吗?”
  用力一挥,连人带匕首被他扔到了坚硬的马车中心处,发出一声闷响。
  全身都很痛,但她却笑了,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却说不出的悲凉。
  “我总说她离开了我该怎么办,其实最怕一个的人是我。我害怕一个人,我只有靠着她,才能活下去。没有了她,活着又能做什么。慕渐霄,你若还有一丝可怜我,就杀了我吧。”
  她双眸决绝,那样悲伤,惹的他有些懊恼,为何要说那样子的话。
  又一次点了她的睡穴,将人拥在怀中,“疯子,我怎么一点也不想让你死呢。”
  他是高瞧了她,可他还是想在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哪怕是带着杀气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