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最后的懦弱。
作者:
陈家桃子 更新:2021-10-27 15:44 字数:3718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脚步声再也没有响起,院子里的厮杀声也听不见了。
两个人根本没有闭眼,也不说话,只是睁着哭红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上方的洞口。
当一缕阳光透过洞口的缝隙照到两人的脸上,花茉染不适应的眯了下眼睛,长长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拨开枯叶,探了头出去,确定四周确实安全了过后,才爬了出去,然后将花梨染也拉了出来。
此时二人已狼狈不堪,脸上沾满了尘土,身上的衣衫也被树枝上的倒刺划破,可她们依旧相互扶持着,往密林西方走着。
走了一小段距离,她们便看到了倒在枯叶地中的两人,两个浑身赤裸,已死去多时的女孩。
到吸了一口冷气,花茉染觉得自己的心都忘记怎么疼了,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一滴血,落在了脚边的草尖上。而花梨染眼中红光大盛,眼睛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化身为厉鬼前去索命。
她们发髻凌乱,脸上泪痕斑斑,双颊也肿的老高,是在死前被人连扇了无数个耳光造成的。看的花茉染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眼前一下发黑,脑子里嗡嗡作响,耳边不断响起的是两个女孩嬉笑怒骂的声音。
云鸳和云鸯在死前曾遭人凌辱,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双双将下唇咬出了血。花茉染强撑的坚强一下子坍塌,瘫倒在地,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看到泪水不断的往下掉。
花梨染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走去,拂开云鸯面上的发丝和落叶,又捏着衣角想为她擦掉脸上的血痕,可是越擦越花,越擦越花。
一滴泪终究是控制不住的落在了云鸯早已冰凉的容颜上,花梨染的手都在颤,她的云鸯才十四岁啊,她还没有和乔师兄互通心意呢。
她的小云鸯啊。
将二人早已破烂不堪的中衣合上,用被扔在一旁的短剑为二人草草挖了个坑,心里念着,等到他日她们为整个半花山庄报了血仇,一定要在她们坟前用夜隐门人的血为她们祭奠。
天色渐暗,两人在新坟前重重磕了几个头,才又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的离开。
擦干眼泪,看着树影重重的密林,乔梨染定了定心神,这个时候,她必须坚强,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疼她们了。
半花山庄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江湖,所有武林人士无不大惊失色,更加是义愤填膺,都派了各自的人手去查半花山庄的血洗原由。
永安王府。
淡金色华服的男子放下手中香茗,拧拢剑眉,朝着下首坐的一位白衣男子说:“走。”
那白衣男子只是拂了拂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站了起来,“他提前动手了。”
“他在怕。”
华服男子当先走了出去,白衣男子紧跟其后。
暗刀门。
慕励辰一听说半花山庄被灭之事,便唤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让他们立马快步加鞭的赶去暮霞城,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要找到两位小姐。
只是谁都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如此肯定她们没有死。
夜隐门。
那个身穿暗红色长袍的男人,拥有着一张可以令天下所有人都为之痴迷的容颜,此时他斜倚在四人宽的榻上,眉梢上扬,似乎心情不错。
“主人,这怎么办?”
“放心。”男人侧躺了下去,一手撑着头,“知道她们身份的可不是只有我们,会有人比我们更心急的,咱们等的。”
邪魅的笑,眼角上翘,这江湖啊,终于要好玩了。
半花山庄门前,冷天昊满脸的不相信,一夜之间,昔日风光无限的半花山庄,已经付之一炬了,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可是她呢?那个笑起来倾国倾城,还偏偏喜欢到处招摇的女孩子呢?她在哪儿?她也消失在这场大火里了吗?
在破败的院中四处搜寻,那些烧焦的尸体散发着焦炭一般的恶臭味,掩住了自己的鼻子,继续寻找,哪怕是尸体,他也会找到她的。
可是他失败了,半花山庄上上下下全都焦黑一片,这场大火带走了一切。
冷天昊有些颓败,难道他想为她好好安葬都不行嘛?
不,她不会死,师父说了,如果她们死了,那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她们一定不会死。
想到这,他松了一口气,转身飞快的离去,只要她活着就好。
夜里密林的路更黑了,跌跌撞撞的一路磕磕碰碰,花茉染已近崩溃的边缘,她本就不是那么坚强的人,如今这样的灾祸突然降临,她内心早已承受不了了。
“茉,坚持住。”花梨染扶着她,看向不远处,已经可以看到点点灯火了,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磕磕绊绊,好不容走到了村口牌坊下,花茉染再一次摔倒在地了,这一次却再没站起来,她晕了过去。花梨染蹲下身去扶她,眼前却一阵发黑,也软到在她身旁。
清晨,天蒙蒙亮,勤劳的庄稼人已三五成群的扛着农具准备下地干活了,走在最前面的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像这样子的小山庄,男孩子四五岁就要跟着大人一起下地做活。
小男孩虎头虎脑,扛着一把锄头一蹦一跳的走在最前面,他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倒在村头牌坊下的两人,忙叫了身后的大人们,上前查看。
庄稼人都善良朴实,一看两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家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忙将人抬进自己家的房子里,小男孩小猛也跑的飞快的叫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给看病就诊。
昏昏沉沉的醒来,花梨染只觉得浑身都疼,那夜的大火好似就在眼前,她胃里一阵难受,翻滚。
还好花茉染就躺在自己身边,她强忍着头晕爬起来,在房子当中的方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灌了一大口。清醒了一下,才开始打量这间小屋。简陋但是非常干净,用的茶壶茶碗都是粗瓷,不精致,但一点茶渍都没有,一看就是经常清洗的结果。
这是一间典型的农家小屋,就连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被换成了干净的农妇装扮,而自己的首饰却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方桌上。
许是听到了声响,在小院里喂鸡的大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见花梨染正撑着桌子站在那,忙捡了个凳子端过去,“什么时候醒的,身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朝这位妇人行了个礼,花梨染表现出了应有的礼节和客气,“多谢大婶救命之恩,我与姐姐二人路遇劫匪,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得大婶相救,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大婶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也不再问了,生怕惹了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伤心落泪。只好转身从厨房端来稀饭和饼子,放在桌上,“好女娃子,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都是些粗茶淡饭,你将就着点。”
“多谢。”
她也实在不想多说话,只是拿着饼子就着稀饭吃了起来,她现在必须让自己好起来,必须快点好起来。
大婶也知晓她心里难受,想说点什么开解一下,嘴却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搓了搓手,转身离开,并带上了门。
傍晚的时候,最先发现她二人的小男孩小猛欢呼雀跃的跑了进来,一边叫着:“娘,娘,那两个大姐姐呢,醒了吗?”
大婶见小猛回来了,也笑开了,她是个寡妇,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眼前这个独子。
透过窗户的缝隙看见这一幕的花梨染一下子酸了鼻尖,“嘭”的一下关紧了窗户,看向了还在昏睡中的花茉染。
“不,不要,不要,爹,娘,小云鸳!”
花茉染似乎陷入了噩梦中,脸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唇齿间还在不停的低吼。她看得出她在害怕,捏着袖摆为她揩干净腮边的泪珠。
茉啊,我们必须坚强啊。
握紧了她的手,花梨染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突然,门被人推开了一条小缝隙,虎头虎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四处张望了下,看见花梨染后,马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巴巴的跑了进来,“大姐姐,你醒了?”
“嗯。”她点了点头,她现在对待小孩子格外温柔。
“给。”一直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伸出,捧着两颗小小的鸡蛋,“娘说姐姐身子弱,吃鸡蛋可以补补。”
她笑着接过,从桌子上的首饰里捡出一只手镯递给他,“给你娘亲吧,拿去当了,换点银子花吧。”
小男孩不敢接,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嘴,咬着牙,像在思考该不该接,花梨染将手镯硬塞给了他,“我和姐姐还要叨扰几日,你将它拿去换点钱,可以帮我买点东西嘛?”
小男孩听了这话,才乖乖的收了手镯,一溜烟的跑了。
夜半的时候,花茉染醒了,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也没有说话,像个木偶一样,呆呆的。花梨染喂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没有一丝其他的反应。
看着她的样子,花梨染怒了,将碗重重的的放到方桌上,一个耳光扇了过去。“苏笑,你这个样子是要做给谁看?你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你不是答应枫清笛说要照顾我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爹娘的仇,半花山庄的仇,你是不想报了嘛?”
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两把藏好的匕首丢到她身上,“若你一直这般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自己了断了,去陪爹娘吧,我就当你在那夜便跟着爹娘去了。这仇,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报!”
匕首十分精致,上面还有专门雕刻的茉莉花,和梨花的花纹,这本是枫清笛专门为她寻来的,花纹却是后来花凌令人为她们打造的。
一见这匕首,花茉染便止不住的开始流泪,泪盈盈的看着她,“梨,我们真的再也没有爹娘了。我好希望这是一场梦啊,一觉醒来,爹还在,娘还在,我的云鸳也还在。”
她又何尝不希望这是一场梦呢,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花梨染的心也好疼啊,明明她已经放下心扉,开始接纳爹娘这样的人了,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告诉她,她再也不能告诉他们,她爱他们了呢。
一把抱住了花茉染,所有的坚强被拆穿的干干净净,她把头埋进她的颈间,哭出了声音,“笑笑,笑笑,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我不能在失去你,我真的好怕自己也撑不下了。”
花茉染身子一颤,眼神清明了不少,反手也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
今夜就让她们最后在懦弱一次吧。
几日后,花梨染将身上大部分首饰都偷偷留在了枕头底下,只带了那双短匕,和之前小猛换回来的一些碎银子,在深夜里和花茉染悄悄离开了。
她不想因为她们让这群朴实的庄稼人受到一点伤害。
这一夜后,她们要走的便是一步一步要由鲜血堆起来的复仇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