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5自裁
作者:在珠海      更新:2021-12-27 05:47      字数:3006
  “大青山来乌拉山,海海漫漫土默川,黄河北来青山南,海海漫漫土默川”胡二低吟两句,闭上了疲惫的双眼。半个时辰后,众人拥进屋中,看护胡二的汉子哭丧着脸道:“胡爷咽气哩。”立时换来一阵蒙语怒斥与鞭子响。惨叫声中一个汉夷抓住马鞭叫道:“你嗔喝谁嗔喝,狗儿的还打人,胡爷是他伺候死哩?”有人叫道:“快禀报大汗!”
  “那不叫讲故事,那叫叨咕话儿。”“叨咕战斗故事?”“张爷,可不敢学下那讥说淡道哩,还在活佛面前充急毛猴儿。”张差点了点头道:“你是个好通译,往后不能再叫你去挨枪子儿。”那通译道:“张爷眼看发达了,功劳本上得有俄的道道儿。”张差笑骂道:“你有毛的功劳。左撇子叫甚?”那通译道:“倒手,他倒手使刀哩。”张差自语一声倒手,心道,得同时学两门外语呀。
  那通译轻声道:“你那后世,管喇嘛叫甚?”张差看了看对面的经桌回道:“管教干部。”“甚嗯?”
  张差翻着满是蝌蚪文的经卷不语。通译道:“不怪张爷这几日暗欢喜,又杀了头牛,再在牛肚子里憋缺憋缺,就拔痂哩。”正说到这,进来个紫衣喇嘛,他望了张差一眼便盘腿坐下。张差正襟危坐,清了一下嗓子道:“该喇嘛开始念经。”那通译瞪了张差一眼,起身嘱咐道:“张爷,加心拜意,加心拜意”便退了出去。张差用山西话回道:“红黑死挨,红黑死挨。”
  叽哩咕噜的诵经声,喇嘛念一句,张差跟一句。他狼外婆似地一手转着经轮一手翻经卷。渐渐地,经轮停转了,他心中思索着撞针与闭锁合二为一,简化枪械。思索着胳膊越是伸直,拳速越慢,则动能大减,此拳若是撞针,怕是打不着底火。而拳头后面的胳膊在伸直后却又能锁住弹壳,撞针功能外还有闭锁功能,但在速度与动能大减后,只怕仅能闭锁而无法充当撞针。若拳头改用弹簧而非胳膊驱动,反弹速度不会减慢,能打得着底火,但是弹簧又锁不住弹壳,没有闭锁功能。
  张差正思虑间,忽闻咳声,他回过神来,发现经轮停转了,嘴里也不再哼哼。他连忙冲紫衣喇嘛抱了抱拳,哼哼起来。
  对面的紫衣喇嘛来自扎什伦布寺。黄教四大寺,甘丹,哲蚌,色拉都在拉萨,扎什伦布寺则在日喀则。日咯则在后藏,拉萨在前藏。黄教势力多在拉萨,红教势力多在日喀则,然而日喀则还有一个黄教的班禅,及其主持的扎什伦布寺。处于红教包围中,班禅只得偏向中间派,在黄红斗争中他常常充当调解人,四世班禅洛桑却吉坚赞活到九十四,目前四十八,而不象红教领袖却吉旺秋那样横死。
  黄教不敌红教,靠土默特蒙古镇场子,当今的四世达赖就是俺答汗的重孙子,土默特在西藏留有骑兵卫护,曾解四世达赖于危难中,但人少势孤。三年后,青海的土默特部再派两千骑兵抵达拉萨,藏巴汗不敌,在班禅的调解下,藏巴汗被迫退还色拉寺与蚌哲寺的庄田,被迫改宗的格鲁派寺院又改了回来。格鲁派就是红教。那时四世达赖已被藏巴汗毒死,且禁止寻找转世灵童。
  不久,土默特内讧,蒙古骑兵退出西藏,黄教再度危急。六年后青海的土默特部再度出兵,藏巴汗再度战败,土默特再度挽救黄教。
  草原支持红教的则是喀尔喀的却图汗。二十年后,却图汗从外蒙古蹿到青海,击破青海土默特部。大约是老爷子上高原困难,便派儿子阿尔斯兰进藏清除黄教,结果阿尔斯兰受了黄教的贿,转而攻打后藏的红教。红教向却图汗控告,阿尔斯兰在回师青海途中,被却图汗命人处死。
  接着,却图汗亲自统兵入藏,黄教再度危急,便向漠西蒙古求援。新疆的漠西蒙古即卫拉特四部,准噶尔部欺压其它三部,以致土尔扈特部远走俄罗斯,乾隆时代方才东归。和硕特部也被准噶尔部排挤,便借机出走。西藏黄教求援,和硕特部的固始汗引兵南下。二十二年后,也就是却图汗引兵到雪区两年后,被固始汗所灭,二十五年后,藏巴汗被固始汗用牛皮包裹沉入拉萨河,还杀了红教领袖却吉旺秋,从此红教落败,结束了两教的斗争史。
  漠北蒙古多奉黄教,却图汗只是漠北蒙古一部,却奉红教,他内斗失利到雪区发展,不想被同是内斗失利的漠西固始汗所灭。
  之前,林丹汗被皇太极逐出察哈尔,又逐往青海。信奉红教的林丹汗与同样信奉红教的却图汗约定,会师西藏。结果林丹汗中途病死,察哈尔部崩溃。
  黄红两教各有两个领袖,黄教是达赖与班禅,红教是黑帽活佛与红帽活佛。黑帽活佛却英多吉,今年仅十一岁。红帽活佛却吉旺秋,今年三十一岁。黄教的班禅与红教的黑帽活佛却英多吉都偏向中间一点,主要是黄教达赖与红教却吉旺秋对决。红教落败后,却吉旺秋被杀,却英多吉流亡多年后归来,求得了黄教的谅解。
  日中时分,念诵声暂歇,有人端来黄油烙饼**茶,张差用蒙语道谢道:“他乐日和啦。”对面那嘛喇看了张差一眼,便脱下鸡冠帽,用一块剃头的铛刀布拭着光头。张差端起木碗吮了一口看向门口道:“要进就进来,在门口兜兜转转哩。”门外,看护胡二的那汉子畏葸地进来道:“亚如有?”又忙用汉语道:“大汗有请。”张差心中一沉。
  宽大的汗帐内坐着林丹汗直属八部:浩奇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拉克绰,主亦惕众将,还有宰桑大人,奥巴洪台吉,以及内喀尔喀,喇拉沁的众位台吉,看样子是在军议。此时,张差与那看护一立一跪在林丹汗面前,几十双目光打量着张差。
  “圪尖尖一老碗,吃哩个光净,将么黑了,给他做哩臊子面,又吃了个尽打尽。却对俄说,俄死了,看你小狗的咋办呀,告诉俄那兄弟,叫他莫为难你”看护道。林丹汗怒喝一声,军士上前叉起那看护,那看护吓得瑟瑟发抖。张差道:“杀他做甚!二哥已是吩咐不为难他。”他冲林丹汗摆了摆手,于是林丹汗做了个手势,军士下去,那看护频频冲张差磕头。
  林丹汗起身上前,扶住张差的膀子说了几句,众将见之无不诧异。林丹汗又说了几句,通译道:“大汗说,要么火化带回草原,要么寄埋在这。”张差表无面情道:“寄埋,立碑。”
  林丹汗又抚慰了几句,张差道了声不搅扰了,回身欲走,却又回身道:“大汗,给我换一匹克什克腾铁骑马。”林丹汗闻言吩咐了几句,通译道:“大汗的马与你了。”张差躬身道谢,转身出帐。
  “二哥!”见胡二安祥地躺在炕上,张差悲从中来,泪水刹那间模糊了眼帘,他扑上前去,将胡二死死抱住。
  日暮时分,张差替胡二换上簇新的丝袍,他望着胡二的倦容心道:“二哥伤势已是好转,这是不想拖累我呀。”念及此,他鼻腔酸楚。
  夜凉如水,张差腰缠孝布踱到院中,群星如雾,挤匝得流星不时殒落。张差不由讶异,星空何时如此拥挤,他童年时代的星空也只是星罗棋布。他遥望天河,暗暗发誓,要守护这方如雾苍穹。
  张差踱到大大的奠字旁,曲膝跪下,往火盆里递了几张纸。他看着那纸薄薄瞬间燃化,想着林丹汗对自已的礼遇,恨意也随那纸薄薄化去。他心中叹息,人呐,有几个能坚持?自已对王森的不假辞色哪去了?林丹汗,草原恶狼,不足成事,在历史上就没留下名子,至少他庄士不知道这个名子。
  两天后,阳和城南五十里,栲栳山。高阔的绝壁下一捧新土,石碑上书:义兄胡宗南之墓,蓟州张差立,万历四十三年八月。远处立着数十骑,停着一辆牛车,白衣孝帽的张差将招魂幡插于坟前。那通译冲坟头行礼道:“胡爷,你安塌塌哩在这,日后张爷来给你迁坟。”说罢,上前轻声道:“若非胡爷的事,大军夜儿便走哩,这工夫已入了草原,张爷——”
  张差看着坟头道:“都回哇,阳婆地儿,晒哩慌,到山口寻处荫凉等我,我一个人坐会子。”见那通译不动,张差看向他道,怎么?
  待众人都去了,张差趴下磕了三个头,道:“二哥,也不知你喜静喜闹,给你寻了个安谧静悄的地方。二哥,我走哩,不能陪你哩。”说罢起身解开林丹汗的铁蹄马,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