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雨,帮我从我房间里把那本素材本拿过来。”作画中的叶梓年童鞋头也没抬，熟练的“使唤”道。
  “敢问您老长了腿是用来干嘛的？”清雨先是白了他一眼，而后见他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只好无奈的站起身,不情愿地走进他房间,“你放在哪儿了？”
  “就在那个书架上,第三排第二本。”
  清雨依言找出,在那册素材本被抽出的同时，一张相片随之从间隙中飘落而下。
  她伸手接住,细视一瞧，不禁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是一张已经有些年头了的老照片,但保存得却很好——虽然已经略微泛黄,可上面并没有什么划伤与折痕,图像清晰。
  而最让得清雨错愕的是——照片上的人,是叶梓年。而且还是儿时穿着公主裙活像个漂亮小姑娘的那个他。
  噗，不是对这个抵制得要命嘛,结果自己居然还“珍藏”了起来，莫非……他真的是在诠释“口嫌体正直”的含义？
  怕叶梓年恼羞成怒,清雨忍住想要揶揄他的冲动,准备以后再拿出来“爆料”。
  在后来的某次聊天中，清雨和叶奶奶谈及这件事。
  谁知叶奶奶听后并无惊讶之意，而是幽幽叹息一声，道：“那张照片，是梓年的妈妈给他照的。”
  清雨没料到事情的缘由竟是这个样子的，愣了一下。
  叶奶奶神情有些感伤，“当年出事的时候，梓年还小，父母留给他的东西实在不多，所以这张照片啊，梓年一直没舍得丢，也好做个念想。”
  清雨默然，感觉有些五味杂陈。
  一边有点哭笑不得的是，原来叶阿姨曾经也是“怪阿姨们”中的一员。
  另一边又有一些伤感与心疼——即便叶梓年对于曾经被打扮成女孩子的“黑历史”很是抵触，但却一直好好保存着这张照片——只因这是他妈妈在成为植物人之前，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里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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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市中心医院。
  某间单人病房的门被打开，一道手执鲜花的人影走了进去。
  她走到病床边，将床头柜上花瓶中那花瓣已经有些干瘪的的花抽出，换上了自己刚刚带来的。
  清雨望着静静躺在床上仿佛正在安睡的，容貌和叶梓年隐隐有着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微微笑了笑，“阿姨，我又来看您了。”
  她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轻轻覆上女人的手背。
  “爷爷奶奶还是老样子，爷爷没事就喜欢研究厨艺，奶奶平日也经常锻炼身体，他们身体都十分健康，梓年也过得很好，您放心。”
  “啊对了，梓年的作品在前一阵得了一个很知名的奖项呢，杂志上还专门刊登了关于他的文章，标题居然是什么‘美少年画家’，梓年看到后直嚷嚷着要去找这个瞎起名的编辑算账，哈哈，我还为此嘲笑了他好久呢。”
  “这些天他挺忙的，正在筹备自己的个人画展，事业蒸蒸日上，一切都很顺利。”
  “前不久看到了您给梓年照的照片，哈哈，真没想到阿姨您也参与了他的‘黑历史’呢。”
  “不过梓年本对这件事一副‘谁提就跟谁急’的模样，总是让奶奶把那些照片赶紧扔掉，但是出自您手的这一张，他却私下保存得格外好，看得出，他……非常非常珍惜。”
  像往常一样，清雨将近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慢慢说给病床上仅有呼吸起伏的叶阿姨听。
  最后，她微笑着轻轻握住女人的手，“愿您可以快快醒来，睁开眼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我们都在等您。”顿了顿，她眸中浮现伤感，轻叹了口气，“这二十年里，梓年他……真的很想您。”
  与以往平常一样，叶阿姨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如同陷入熟睡。
  清雨无奈的笑了笑，站起身，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
  “……程清雨。”
  清雨一愣，转过头，叶梓年正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她。她微微一笑，“你来啦。”
  叶梓年视线移向床头柜上的花瓶，轻声道：“原来总是来看望妈妈，一直给花瓶里换上更新鲜的花的人，是你。”
  “嗯，是我。”她向叶奶奶打听到了医院地址，此后工作之余，她都会抽出时间来探望叶阿姨。
  “阿姨很漂亮，”清雨垂眸望着叶阿姨端庄秀雅的面容，微笑道，“你和她长得很像。”
  不知怎的，叶梓年感觉鼻头有点发酸，他哑着声，缓缓开口道：“可妈妈不该是这样死气沉沉躺在病床上的，她本应是容光焕发的模样，会温柔的对我笑，然后更加温柔的喊我‘小年’，有时会恶作剧般的把我打扮成小女孩的样子，但有时又会轻声细语的和我讲很多道理……总之她……”他忽的有点哽咽，“她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样的……失去生机，隔绝外界……如果……如果不是因为我……”
  清雨快步走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都过去了，”她将脸贴在他胸口，声音轻缓而柔和，“你能健康平安的长大，就是阿姨她最大的欣慰。真的。”
  叶梓年默然不语，好半晌后，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谢谢你。
  ＊＊＊＊＊＊
  叶梓年个人画展。
  前来观展的大都是在z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叶梓年亲自站在入口处接待他们。
  于是免不了一阵客套寒暄。
  比如——
  “哈哈，叶先生，年纪轻轻便连获数项大奖，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哪里哪里，张总年轻时那才是人中龙凤，z市可是至今都还流传着您当年的传奇事迹。”
  “哈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可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喽。”
  再比如——
  “叶先生，好久不见啊。”
  “李总，好久不见。”
  “如今像叶先生这样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可是不多见了，迄今为止最年轻的绘艺奖得主，哎呀，可谓前途无量啊。”
  “您太过奖了，晚辈也只是侥幸而已。”
  ……
  等绝大多数人都进了展厅后，叶梓年这才舒了口气。终于结束了，这种应酬真心好累啊……
  “叶先生，恭喜哦。”
  正在他有点头痛的揉着额角的时候，一道稍带促狭的清脆女声响起。
  叶梓年有些讶异，但眼神中倒是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我专门请了假，”清雨耸耸肩，“叶大少爷的画展我怎么能缺席呢。”
  “话说……”她看了看一身西装革履的叶梓年，又想到刚刚看到他既“官方”又滴水不漏的谈吐应答，揶揄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正经的一面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的不怎么敢相信，那个看起来成熟稳重又谦逊的人就是他——除了接待完来客之后，他那似乎解脱了一般的神情。
  “那当然了，”叶梓年童鞋骄傲地摇着小尾巴，“我可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
  “嗯，”清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真不愧是……”她挑了挑眉，声音明显在憋笑，“美少年画家。”
  “我去！”叶梓年一听，顿时又炸毛了，“说了多少遍了，我是那种靠脸吃饭的人吗？我靠的是才华！才华好吗！”
  啧啧，这还真是和刚才判若两人啊……她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指了指他的口袋，忍笑提醒道：“你手机响了，快接电话吧美少年。”
  这个女人！叶梓年咬牙切齿，忿忿地掏出了手机。
  “喂？”叶梓年接起电话，原本还有些愤愤然的表情忽然一变，“赵医生？”
  “什么？！真的吗？！”叶梓年瞪大了双眼，呼吸急促起来，“好，我马上过去！”
  叶梓年挂完电话，扣住清雨手腕就向外跑去，“跟我走！”
  清雨跟上他的步伐，疑惑地偏头看着脸色大变的叶梓年——他虽然是十分震惊的反应，但神色里却又似乎隐着急切与狂喜。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禁问道。
  他扬起嘴角，“我妈妈醒了！”
  而他们身后的展厅内，挂在最显眼位置的一幅画作，是漫天的樱花下，一个身形高挑而纤细的女孩，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可惜主角这次没有看到。
  不过，总会看到的。
  毕竟，她和他，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一生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