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还阳
作者:伊蒂尔      更新:2021-10-26 16:06      字数:3797
  后来,小姨便带我来了母亲烧给我的住所,在来的路上,小姨几次来牵我的手,初时内心还十分抗拒,但看到她难过而委屈的脸后,我又忍不住主动牵住了她的手,她这才喜笑颜开,将那根寒意凛然的尖刺拿在手里玩耍,我劝她扔掉,她却说:以后要是谁再欺负大外甥,我就用这个扎他。
  这是一栋古风建筑的民宅,标准的四角阁楼,朴素中带着一丝典雅。虽不是什么大家大户,但我十分满意,毕竟苦日子过惯了,在家时住的楼板房,在外呢又住狭窄的出租房,这会儿可以住这么一间大房子,能不知足么?哎,看来鬼的日子比人好过呀,在阳间,我可是屁股这么大块地儿都买不起。
  进到屋中,我才知道我白高兴了一场:这么大一间房子,空得很篮球场似的,不对,人家篮球场还有俩篮筐呢,这里连筐都没有!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要在这里住一辈子,我顿觉索然无味,虽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想上楼看看,可刚走了两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妹的楼梯呢?
  这是哪家的扎纸匠,我真想一板砖呼死他!那气得我哟,浑身上下跟被猫抓一样,一双手搁哪儿都不自在,想找东西摔,却连摔的东西都没有!
  我在这儿一肚子火,小姨倒玩得挺开心,她张着手臂在屋子里跑了个遍,边跑还边哼着小曲儿。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完全没办法和先前的画面联系在一起,心道:哪怕你真是恶鬼,我也由你骗了。
  久而久之,那日发生在巷子里的事情便淡了下来,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老翁,会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小姨还是从前那个小姨,这几日来我也没发现半点异样,我也曾让她仔细回忆一下,到底认不认识那个老翁,她总说不知道,不认识,反正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骗我,索性就不问了。
  没有任何东西打发时间的日子十分难熬,整日跟毒瘾发作一样坐立不安,我又不敢出门,只有在这屋子里空等,就跟坐牢一般。这还算好的,最为严重的是,这里根本没有白昼,整日都是黑压压的,我根本没有办法计算我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以至于除非很困,我才会去睡一下,否则大半时间我都在窗户四周察看是否有什么变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小姨陪在身边,她是天生的乐天派,一个人……一个鬼也能玩得风生水起,在一楼跑腻了,又飞到二楼接着跑,总之就算我不理她,她也能就这样噼里啪啦地玩上好一阵,也亏得她没完没了地在我耳边吵吵,要不然,恐怕还没等到还阳,我就先给憋疯了。有时候我也好奇,就问她这里啥也没有,你怎么能玩得这么开心?她告诉我,以前在外公家,除了先生每年来看她一次外,根本就没有人来,她只能自己跟自己玩,现在还有我陪她说话,她当然开心。我也是一阵伤感,什么厉鬼不厉鬼的,全都抛诸脑后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我都在想婆婆是不是把我的事儿给忘了的时候,屋外起了变化。
  那时我刚醒,揉着眼睛走向窗边,却看到一条蜿蜒而上的阶梯,这阶梯就处于街道正中央,仿佛没有尽头,一直通向黑漆漆的天顶。是了,这就是还阳路!
  我心道好险,如果睡过头,我这辈子可就完了,我赶紧叫上小姨,带着她夺门而出,正欲往阶梯跑,却看到门口前有一条人影。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也没有什么显著的特点,唯一有点让人在意的,就是穿着一身八九十年代的长袍,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黝黑的猫。想起来了,他就是我刚到三途镇时,和猫说话的那个男子,而他怀里那只黑猫,也正是那日为小姨引路的那只。他似已等候多时,见我们出来,忙迎上前。
  “大小姐……”这男子偏瘦,身材快赶上我了,他走到我们面前,低着头看向小姨,叫出了一声莫名所以的称呼。
  “真的是你……大小姐!”这男子突然“噗通”跪倒,强压着哭声道:“几日前我还不敢确认,是以让梧桐留意你的去处,今日得见……原来真的是你!”
  五筒?我还八万呢!这刚走了一个疯老头,又来了个神经病,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我?我现在没工夫跟他瞎扯,正想拉小姨走,小姨却开口道:“呀!小猫咪!是你呀!”
  小姨直接无视了男子的话,盯着男子怀中的猫兴高采烈道:“我们又见面啦!”这男子也奇怪,小姨不理他他非但不生气,反而递出怀里的猫,有些激动地擦了一下眼角道:“大小姐喜欢吗?若是喜欢,就随你作伴吧!它叫‘梧桐’,因为是在梧桐树下死的,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合着是这个梧桐,我还以为丫生前是个赌鬼呢,你说取啥名儿不好?我就没见过这么黑的梧桐!我不以为然,可小姨很吃这套啊,在听到男子要把猫给她的时候,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过最后还是刹住了车,缩回伸出去的手道:“阿爹说了,不认识的人的东西不能要,是骗子,叔叔你是骗子吗?”
  “你叫我叔叔……”中年男子的表情有些抽搐,像是十分开心,可又极其痛苦,过了半晌,才呜咽道:“叶大小姐,是我害了你呀!”
  “呵呵呵,叔叔你认错人啦,我不姓叶的!”小姨一听就乐了,望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笑呵呵道,我也是一阵恍然,搞了半天你是表错情,也不知道阴间有没有眼药水卖,这把我时间耽搁得……
  想到这儿,我扭头望了一眼阶梯,这一望,魂儿都给我吓得快散了,这阶梯正由下而上一步一步地在消失!坏了,肯定是在我闷头大睡时就已经出现有一阵子了,这会儿再让这男子一拖,还阳路快消失了!
  “我倒是忘了,你现在姓……哎,大小姐,你去哪儿?”中年男子还想说点啥,可我哪有闲工夫再听他讲,拖着小姨就往阶梯跑,在我跑到阶梯位置时,阶梯消失得已经有我人那么高了!
  我奋力一跳,试图去抓住消失得比我人还高的阶梯!
  可是,我失败了……
  我望着一点点消失的阶梯,不由跪倒在地上,心如死灰……我懊恼不已,恨不得两巴掌扇死自己,什么时候睡不好,偏偏这时候睡,现在好了,你可以睡个够!
  “大外甥,怎么了?突然拉着我跑?”小姨看不到还阳路,对我的举动感到奇怪,遂问我道。可我哪有心思跟她解释,整个人如同一潭死水,苦笑道:“还阳路,消失了……小姨,这次,我真的来陪你啦!”
  “哦,婆婆说的送大外甥回去的路呀?在哪儿呢?在上面吗?”小姨抬起头东张西望,并挠着脑门道。
  “是啊,在上面……”我抬起头,绝望地望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阶梯:“想不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也怪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到最后用生命买了个教训……”
  大概是太想重返人世了吧?我都开始出现幻觉了,我感觉我离这还阳路越来越近,仿佛伸手就能抓到……
  不对,不是幻觉!我回过神,望了一眼脚下,发现我正飘在空中!“哪儿呢?我怎么看不到呀?”这时小姨说话了,她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举在额前仰头张望。
  这感觉,就像是一跟头栽进稀泥里,结果捧了个大元宝,我那个心情,兴奋得快喘不过气儿来了,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小姨会飞呀!我双手抓住小姨,激动道:“上面!就在上面!小姨,快!”
  “大小姐!大小姐!”就在我热血冲顶的当儿,那男子扯开嗓子叫了起来,他举着手中的猫,大声道:“猫儿!梧桐!”
  还真是阴魂不散,要不是你,我至于这么狼狈吗?不过现在爷心情好,就不和你计较了,还是赶紧追上还阳路要紧。
  “哎呀,叔叔,都说你认错人啦!”小姨低头望了一眼那男子,撇着嘴应道,我心急如燎,催促道:“小姨,别理他,快!快!”
  “喵……”这时,我听到一声猫叫,不由又低下了头,只见那男子手中的黑猫终身一跃,径直朝我们跃来!
  要知道,我们现在已经飞得比楼房还高,这猫儿这么一跳,竟然跳到了我们的位置,我稍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又平复下来:这鬼都会飞的,猫能跳这么高也没什么奇怪。
  小姨也注意到了跃过来的黑猫,她伸出手,黑猫不偏不倚地跳入了她的怀中!“咦?小猫咪,你要跟我们走吗?”小姨抱着黑猫,有些高兴,又有些为难,说话间望了我一眼。
  这样子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可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只要您老高兴,别说猫了,就是头大象我也得遂了您的愿啊!我正欲点头,这猫又是一跃,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还阳路上!
  “呀!这猫也会飞的呀?”小姨比看马戏团表演还开心,一双眼睛精光迸射,我望着这只黑猫,心中也是啧啧称奇,是巧合?还是这猫真的能看见?这时,黑猫盯着我们又“喵”了一声,然后顺着还阳路向上跑去!
  “小姨,跟上那只猫!”是了,它能看见!而且正在为小姨带路!我忙对小姨说道,小姨应了一声,“嗖”地一下就冲了出去,那速度,跟追我的野鬼有天壤之别。有了黑猫这个向标,不用我指挥,小姨也能顺着还阳路的方向飞了,而且也不需要顾及是不是飞错了,不消半会儿,我们就飞到了黑猫一旁。
  我本还想追上后就自己站上去用走的,可经小姨这么一带,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好紧紧抱住小姨道:“那个……小姨,我有点晕……”
  “呵呵呵,那我慢点儿。”小姨倒也不介意我跟个葫芦瓜一样吊在她身上,她稍稍放慢了一点速度,跟在黑猫的后边,笑着回答道。
  消失的台阶渐渐被我们甩到了身后,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顿觉自己的姿势颇为不雅,忙从小姨身上放开,只用双手抓住小姨的右手。
  “呵呵呵……”小姨让我的举动给逗乐了,她一直跟着黑猫,笑道:“大外甥你要是怕的话,就抱着我吧!”
  “不……不怕!”本来我确实不怕,但听完小姨的话后,我却好死不死地低头望了一眼,这脚下空荡荡一片,而下面的房子,都已经小得和火柴盒一般了,吓得我赶忙闭上眼睛,可又怕出了什么差错,只好再怯懦地睁开眼。
  两人一猫就这样顺着还阳路一路往上,脚下不知何时起变得黑蒙蒙一片,再也看不清房屋建筑,而在还阳路的前方,也适时出现了一道光亮。
  “你这孩子,都急死老婆子了!”光亮之中还有一道人影,她面相我们,佝偻着背,向我抱怨道。是婆婆,她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