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良缘?孽缘?
作者:
吉祥夜 更新:2021-10-26 00:24 字数:17616
第084章良缘?孽缘?
童一念回来后,慢慢把事情理清了头绪,工厂相关事宜,看望受伤工人,和之前那些代理商联系,发现陆向北果真已经把一切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从赔偿到安抚,无一漏洞。
这是值得她佩服和学习的地方,做事从来滴水不漏。
其实,这几年来,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
其中,收益最大的应该是……
她想起来,不自觉笑了一笑。
当然,他把一切都做得那么完美,并不代表这里不需要她回来,相反的,她真正想做的事,还没有做……
依念是一个句号了,而她,还得自己去面对一切,然后再重新站起来。
她也没有提及把钱还给他的事,估计一提他会暴怒,所以,不如不提为好……
这日,去银行办了点事,银行门口,却再度巧遇贺子翔。
当贺子翔和她热情地打招呼的时候,她不禁莞尔,“好像哪儿都能遇上你!”
“这就是缘分!”贺子翔风度翩翩地站在她面前。
“是啊!缘分也分良缘和孽缘的!”她开了个玩笑,心底却在想,她和陆向北到底是良缘还是孽缘?
贺子翔看着她,忽然道,“也许,孽缘更让人刻骨铭心。”那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却无端地笼上一层伤感。
这样的语气倒让童一念无端心悸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不过一句戏言,却果真有着预言的准确性,从而成就一段刻骨铭心……
“宝宝还好吗?男孩还是女孩?”贺子翔打破空气里这份莫名的感伤。
她一笑,贺子翔好像真的是最后一个知道宝宝消息的人,“是双胞胎!”言语间满是骄傲。
“真的吗?恭喜你!也恭喜你们……重归于好?”他笑着的时候心里有点酸酸的。
她只是笑,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
“这么说,我没希望了?”他笑着问她。
她觉得有点难以面对他这样的笑容,低下头来,“贺二,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她一直在权衡,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贺子翔才是最合适的。过亲,则亵;过远,则不达……
“我也是!”他爽朗地笑了,后悔自己问了这句话,如果不问,还可以继续装傻……
不过,他们这些人,最擅长变脸,脸上马上又是云开月明的,“那么……朋友请喝杯咖啡怎么样?”
时值下午三点,正是喝咖啡的好时间……
她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咖啡厅里,她要了一杯果汁,贺子翔则要了黑咖,还是不加糖的,不像他的风格,有这么苦逼吗?
“有些人,看起来未必是想象中的那样!”他用调羹轻轻搅拌着黑咖。
里面什么都不加,还有什么好搅拌的呢?童一念没去深究他这句话的意思,反倒是主动提起了他给依念联系的客户,并向他表示了歉意,毕竟,每一个做生意的人最终的目的不是要赔偿,而是想要业务和业绩。
“哦!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再说了,赔偿都拿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别放在心上,我担心的倒是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呢?”他询问。
心里莫名地有冒出了陆向北的身影,仿佛还在那里指着电脑说,女孩子,做点翻译就挺好,又不指望你赚钱,或者是,要想当女总裁,就去分公司吧……
这人和人怎么是这么不同的呢?贺子翔倒是会问她想做什么,唯独陆向北,看起来疏离温雅,其实骨子里是个*独/裁的暴君……
不过,这没有可比性,她很快纠正自己,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家人,家人当然管得多一些……
这么想以后,她自己都嘲笑自己,竟然会为陆向北找开脱的借口?
“具体做什么,还在看呢!你也知道依念的事对我们还是打击很大的!”她低头吸了口果汁,酸酸的滋味刺激着每一个味蕾。
“是打算继续做服装?还是做回童氏的老本行?”他抬头凝视她,“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帮得上忙的。”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她笑了笑,继续吸果汁,心里在打鼓,跳得很厉害,果汁冰凉的酸味流进胃里,流经心脏的位置,也不能平复那份狂躁。
“怎么说是麻烦?其实我倒是很内疚,因为这几个客户是我介绍的,非但没帮你把依念做起来,现在还搞得你倾尽所有来赔!”他停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倒是愿意帮你来付这赔偿,只是,我没这个权力……”
“贺二,你真的不要这么想,你帮我是好意,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如果你因此而内疚,那就是我的罪过了!你也承认了,我们是朋友,如果你再这么想,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她莞尔一笑。
贺子翔凝视着她的笑容,有瞬间出神,“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有朋友过春节也不问候?这么久狠心不联系?连宝宝出生了也不第一时间报喜?”他语气里终于带了怪责。
她有些汗颜,似乎……真的过分了点,可是,这一个多月里,整天和陆向北斗智斗勇,哪里还想得到其他人……
再说她打过电话没打通呀!
“你是不是换号码了?我打过,但是没打通!”她把手机拿出来,翻出贺子翔的号码。
“没有啊!还是原来那个,你告诉我你的号码,我打给你!”
没换?那真是奇怪了……
童一念报出自己的新号,贺子翔便输进自己手机,并拨了过来。
她手机上显示着他的号码,却没有名字,按理,存在联系人里面的号码应该直接显示名字才对……
她诧异地把联系人里贺子翔的号码再调了出来,竟然发现了一个细小而巨大的问题……
她手机里原来存在联系人里的他的号码和刚才贺子翔拨过来的号码有一个数字不同,而且还是中间的数字,极不显眼……
她发誓,不是自己存错了号!这个号,从前她打过,是贺子翔的号码没错……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陆向北趁她不备把她手机里贺子翔的号码给改了,让她永远也打不出去……
难怪她在北京打电话的时候,手机里的电脑录音说是空号……
她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这该死的陆向北!到底还做了那些鬼事?!有时候竟然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
贺子翔见她捧着手机发呆,也凑过头来看,一看便大失所望,“念念啊念念,还说是朋友,居然把我的号码都存错了!”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会害得她无地自容,除了陆向北没有其他人……
她百口莫辩,只能口齿不清地说着,“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可是这能说清吗?难道说是陆向北偷偷改的?他陆大局长不怕丢脸她还怕丢脸呢……
陆向北!回来我一定要杀了你!她暗暗咬牙。
贺子翔却哈哈一笑,“我开玩笑的!不过,这一次的可要存好了,别再存错了,大小姐!”
她脸情不自禁红了红,“不会错的,上次是个意外!”
该死的陆向北!臭流氓!自己做了这种偷梁换柱的事还要她来背黑锅……
见她真的存好,贺子翔才重新回到座位,而他还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他朝她一笑,“我接个电话,我哥!”
童一念耸耸肩,表示无需问她。
“喂,哥。”他微微侧身。
“听说你又和童家那个女人在一起?”贺子俞在那端问道。
贺子翔皱了皱眉,谁传消息这么快?
“你不用想是谁告诉我的了!他们也很忙。”贺子俞冷着声音警告,“我告诉你,你如果非要和她在一起,你马上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非要和她在一起吗?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无论怎样,老大说的话到底是不敢不听,尤其是现在……
他站起身来,“念念真不好意思!我哥叫我回去有急事,我先送你回去吧!我下次再请你吃饭啊!”说完抛下几张大钞在桌上,算是结账。
童一念并不计较这些,一口喝光了剩下的果汁,“走吧,没关系!”
两人各自都开了车来,所以也谈不上谁送谁,各自开了自己的车回家,一路,贺子翔都在想,贺子俞找他什么事呢?听那语气,反正是和念念有关的……
贺子翔从家里出来,心情沉重。
刚才和哥哥又是一番争吵,驱车来到外面,没有去酒吧夜店之流的,自带了酒,在江滨的码头上静静而坐,看斜阳燃尽,以酒慰愁肠。
不知不觉半醉,心头浮现出一双迷茫的眼睛,一个窈窕的身影,双眸不自觉眯成一条缝,看向那江水尽头,却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双手伸在眼前,朝着天空的方向,一摸。
指间空空的,凉凉的,全是空气……
而远远的天际,那浓墨的黑,却是一点颜色也未褪去……
是否,有一些颜色,沾染了,便再也没有可能褪去?
心头的哀伤也像那墨黑一样,一片一片,渲染开来……
握着手机,只有在这样半醉的时候才敢打这样的电话,打给那个,或许此时正在温暖的灯光中看电视上网或者做着别的最平凡的小事的人儿。
其实,原来最平凡,才是最快乐的……
手机响的时候,童一念正在做翻译,“喂!”她知道是贺子翔,心里还是跳了一下。
他的声音在耳机里像蒙着一层雾一样,“念念……”
“是我!”她停下按键盘的手,隐约觉得贺子翔不对劲。
“念念,我在吹江风……”伴着他的声音,似乎有浪打在码头上的轻击声。
“你……怎么了?”她小心着语气和措辞。
“我喝醉了……”
迷蒙之音渗透着耳膜,她看了看门外,陆向北不知在哪里,低声问,“贺二,你干嘛?”
“念念,如果说,我喝醉了,心里想起的人只有你,你会来见我吗?”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他的迷茫和软弱才会表现出来。
童一念听在耳里,完全无法把他那雾一样的声音和平日里开着银色兰博的他联系起来,是那般张扬而跋扈的他吗?
“贺二……”她不知道怎样去回应这句话,有些表演,真的不适合她……
“江滨码头,你不来,我今天就躺在这里了,开不了车……”他说完立刻就把电话给挂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且丢人,什么时候,他贺二居然也这么无赖?可是,这个时候,真的好想见她一面,只是想见一面,哪怕只是朋友……
“喂,贺二,叫你家里人……”她话还没说完,电话里便是嘟嘟嘟的声音。
去?还是不去?
终究还是无法集中精神继续做翻译,她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就走。
到楼下时,正好遇到陆向北准备上楼,见她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问道,“去哪里?”脸上的笑意似乎在说,他会陪她一起去。
“出去有点事!”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去见贺子翔,否则就去不了了。
“我陪你去吧!等等!”他走上楼去换衣服。
果然……
她瞪着他的背影,悄悄地,趁他没下来,脚底抹油就溜走了,陆向北,我自觉问心无愧就行……
江滨。明月当空。
贺子翔双手往后,撑在台阶上,望着天空那轮明月,皎白如皓,却是永远只能远观的……
他苦笑,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抱希望,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所说的话,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码头忽的一片车灯亮眼,他回过头去,穿着高跟鞋的她滴滴答答一路疾走过来,他醉眼迷蒙地笑了,这一个瞬间,觉得一切都够了……
“你还真来啊!我开玩笑的!”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如是说。
她站在他面前,一度恼火,她可是背着陆向北跑出来的!回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挨批呢!而且她发誓,今天从家里跑出来绝对没有任何别的动机,只是为他那一句“朋友”,或者,还有一种……内疚……
“贺二!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她转身就走。
他猛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会儿吧!”
空气里有酒分子的味道,她明显地闻到了;他的语气里,更有从未听过的哀求……
心一时软了下来,转身对他说,“我是来送你回家的,回去吧……”
他眼里有亮光一闪,转而看向江心,夜风中,他的声音在流淌,“念念,你是第一个要送我回家的人,呵……家……好吧,回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不稳,往童一念那边倾倒,她赶紧撑住他,“没事别喝那么多酒啊!走这边!开我的车!你的就扔这吧!”
他只是笑着低下头来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笑什么?”她蹙眉。
他抬头望天,唇角上扬,“第一次有女人对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让我想起了……我妈!”
“我有那么老?!”她把他塞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
他不语,笑看她绕过车身进了驾驶室。没错,真的让他想起了过世的母亲,只有母亲才会常常在他耳边念叨,少喝酒啊,对身体不好,开车也不安全……
眼眸里的亮光更加晶莹了……
半生花丛流连,听得最多的是,贺少,那条钻石项链有多好看多好看;贺少,新上市了一款车,很喜欢;贺少,巴黎服装周怎么怎么样……
谁,会用最平实的语言说着最平实的话?
唯有母亲,和她;可惜,她,却是别人的她……
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灯,不由心生怨尤,既然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以后?为什么不在当年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和她牵手?那么,也不会有这么一场错过……
如果,真的可以拥有她?他脑中闪过哥哥讲的话……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一直靠在座椅上,半眯了眼,她以为他醉了,所以不打扰他休息,默默地开着车。而他,亦不想说话,十分享受这份宁静。刚才她说回家,那么就让他假想一回,把这一次当成回他们的家?
就算是错觉,也是美丽的……
好吧,他醉了,真的醉了……
童一念不知道贺子翔的公寓在哪里,只知他家祖宅的位置,到底父辈是认识的,少年时有过来往。
把车停在他家门口,却见另一辆车缓缓开出来,印象中应是贺子俞的车吧……
“到了,你哥也出来了,你自己进去吧!”她唤醒仿似睡着了的他,如果走不了,就让他家人扶他吧……
“嗯,谢谢你,念念!”他真的感谢她,送他“回家”……
他还没下车,贺子俞却从那辆沉重的黑色车里出来,直接走了过来。
“我回家了,你走吧!”贺子翔立刻打开车门,脚步略略有些漂浮,从他哥哥身前走过。
“站住!”贺子俞叫住他。
“我累了,想休息!”他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贺子俞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她的车,继续向她走来。
只是刻意找她的?索性下了车,出于礼貌点头示意,“贺大哥您好,贺二他喝醉了,所以我送他回来。”
贺子俞脸色一向严肃,此时却露出微微的笑意,“谢谢你,不如回家里喝杯茶?吃晚饭了吗?就在家里吃?”
“不了,谢谢!我也要回家了!”贺子俞有种压迫人的气势,让人想退缩。
“长大了见外了!小时候不是和童伯伯来过!”贺子俞黑沉沉的脸露出罕见的和蔼。
“不是,不早了,我吃过晚饭了,再者,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贺大哥外出办事了!”她笑。
“那好,下次再来玩!”贺子俞说完走回自己的车。
打开车门的瞬间,童一念看见里面一个人影一躲,似曾相识,却不完全看得真切,但那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要避开她的视线?
开车回家,一路心里就莫名的紧张,脑子里全是陆向北阴沉沉的脸,没来由地就有点害怕。
当她意识到是在害怕他的时候不禁嘲笑自己,怕什么怕?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再说了,他们有约法三章的,他要不遵守,对她指手画脚管东管西,就叫他照章办事!
这么一想,心里仿佛踏实一些了。
然,等她到了家里,却发现气氛有些异常。
她原本以为陆向北会像黑脸包公似的坐在客厅等她回来审她,哪知家里却没有他的身影……最初是松了一口气,悄悄上楼,准备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溜进卧室,然后明天赖个懒床,而陆向北必然早起上班,等他下班回来,说不定已经把今晚的事忘记了……
然而,上楼来,偷偷瞟了眼陆向北的房间,开着门,里面却没有亮灯。他不在房里?那去了哪里?
书房?也没有!
轻手轻脚在二楼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人影,心中起了疑惑,不得已去敲小妈的房门。
哪知小妈一开门就惊叫,“哎呀!念念!你总算回来了!向北打你电话你手机又搁家里没带走,把他急死了!”
“怎么了?”不就是要跟着她出门被她放了鸽子吗?至于吗?
“哎!刚刚陆家的人打电话过来,说嘟嘟和瞳瞳生病了!向北找不到你,已经先去机场了,刚走,你去追还来得及……”
已经顾不得听小妈把话说完,她拔腿就跑。
还是小妈追出来把她的包和手机从车窗里塞给她。
也不知还能不能买到机票,她立刻拨打了订票电话,幸好,今晚还有一班去北京的航班……
取票,安检,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像发了疯一样,机场的嘈杂,在她耳朵里全都是一片嗡嗡的声音,只听见自己的高跟鞋滴滴答答敲击着地面,那急促的声音就仿佛鞋跟踩在她心口一样,忧急如焚。
忙乱中也懊悔,怎么会穿了这么高的鞋子出来,这么急速地在机场的地板砖上小跑,她真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崴到脚,会把脚踝给崴断了……
似乎,越怕出事,就越会出事……
前面突然跑来一个小孩,走路还摇摇晃晃的,眼看要和她撞上,她下意识避开,却不慎,趔趄了一下,鞋跟一滑,身体向后倒去……
这下完了!
她心叹,崴了脚事小,别耽误了去北京看嘟嘟和瞳瞳啊……
哪知,她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身后一堵肉墙挡住了她,一双胳膊扶住了她,才让她幸免于难……
“谢谢!”她尴尬不已,回过头去道谢,却不料,这个人居然是陆向北……
他脸上的阴郁浓得如暴风雨前的阴云,化不开,眼里更是冰云横渡,别说像陌生人一样对她,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
若是陌生人,至少还得微笑着看她一眼,然后说声不用谢吧?他直接撒开了手,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人了,害她差点再次跌一跤……
他在生气,这是必然的,也是她预料之中的,可是,心中却依然庆幸,庆幸在机场遇上了他,还赶得及和他去北京,他也必定是坐的这趟航班,只有这一班飞机了,不是吗?
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和他一起安检,候机,然后上飞机。
自始至终,他都当她是透明的,当她不存在,上了飞机以后,两人的座位也没在一起,她不由想起从北京回来那次,他是怎么坐到她身边来的?刻意换了票?还是偷窥她取票时的座位?虽然也是那么的冷漠,但却能让她感觉到他不会离开她身边,怎么这一次,就有一种心灰意冷的绝望感呢?
他对她彻底绝望了吗?
她凝视着他的方向,他坐在她前面,只能看到他的头顶。陆向北,以后再跟你解释不行吗?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下飞机以后,并没有人来接。
已经是凌晨3点的北京,她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穿着单薄的毛衣,小妈也只给了她包和手机,在北京冬天干冷的街头,她竟然没穿羽绒服……
而大踏步超前走的他,却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而且上了一辆的士,她快走两步,想要跟上去,的士门却砰的一关,然后马上开走了……
“陆向北!你够狠!”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冰了,立刻开始啊欠啊欠直打喷嚏,眼泪鼻涕顿时淌了下来……
只好自己上了另一辆的士,恳求师傅把暖气调高点,谁知,刚从冰冷的环境里而来,突然被暖气一熏,鼻涕眼泪更加肆虐了,头也疼了起来。
也不知道宝宝现在是在医院里,还是在家里,呵着气,让冻僵的手血液稍稍循环,然后把手机拿出来,抖索着找到弯弯的电话,打电话问弯弯情况。
“咦,你不是和我弟弟一起来的啊?我不是告诉他了吗?在军区医院儿科呢!快点吧!”弯弯似乎很急,电话那边还有孩子响亮的哭泣声。
是宝宝在哭吗?她的心一下就碎了……
刚想问弯弯具体情况,弯弯却急着把电话给挂了,她只好对司机说去军区医院。
司机见她急,也加快了车速,好在这是凌晨,车流少,车子行驶在路上,一路疾驰。只是,司机看着她冷得发抖,还泪流满面的样子,忍不住道,“姑娘,有什么事儿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难过归难过,哭一哭也没啥,哭过之后这坎就过去了!可身体垮了就不不回来了!这大冷的天,咋外套也不穿啊!?”
童一念从包里拿出纸巾来抹着眼泪擦着鼻子,有苦说不出,她哪有流泪,明明是冷得感冒好不好?可是,难过却是真的,为宝宝焦急,为……哼,她才不为他难过呢!只不过讨厌他的绝情,这么大冷天的把她一个人扔在机场……
就算她没带羽绒服,他要心疼她,不会把她裹在他衣服里面吗?想起从前,每回晚上从童家吃晚饭出来,他怕她凉,总是搂着她肩膀,心里不免更委屈……
宝宝生病又不是她能预见的,她也不希望宝宝生病啊!她是当妈的,知道宝宝病了,比他更难过呢……
“师傅,您再快点儿吧!”她抹着泪眼泪和鼻涕哀求。
“已经够快了!”司机示意她看表,“再快咱还得注意安全不是?”
终于,的士达到军区医院,她付钱后,司机从后座上拿起一件衣服递给她,“拿着吧,这是我媳妇儿的衣服,才买的,还没拿回家!你先穿上吧,尺码不对也别计较了,都冻成啥样儿了!”
童一念眼眶一红,该死的陆向北,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呢!
“师傅,那谢谢您了!多少钱,我给你!”她看了看吊牌,按吊牌价给了个整数。
“别!”那司机拿出一半来还给她,“五折买的呢!咱也不能多收您的钱!下回别这样了!”
“嗯!谢谢!”她边披衣服边下车,也顾不上取吊牌了,下了车便往电梯跑,直接去了儿科病房。
还没找到人,就听见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心一下揪紧了,好像有人用手在使劲抓一样,虽然有一阵没见到宝宝了,但直觉告诉她,这是宝宝的声音,立刻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很快便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病房最尽头的单人病房里,一群的人围着。陆父,陆向北,弯弯,还有覃婉,都在,覃婉还在一边抹着泪。
她推开门闯了进去,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她身上,而她一眼瞥见的,是护士按着两个宝宝在打头皮针。
看着那明晃晃的针头,她的心忽然一下就像被那针扎了一样,宝宝这么小,那针扎进去不疼吗?
“为什么要打针?不可以吃药吗?宝宝这么小……”她一直都有关注医院给小宝宝治病,滥用抗生素的事。
“你给我闭嘴!”
她话还没说完,就遭到陆向北的一声冷喝,那目光看过来,简直就能杀人……
“可是……”
“童一念,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这儿扔出去!”他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过……
好吧,她闭嘴……
眼泪却不由自主淌了下来……
“吵什么吵?还嫌这不够乱吗?”陆老发话了,孙子生病,老爷子也是心疼无比。
覃婉走过来拉着童一念的手哭泣,“念念,真是对不起,我答应过你好好照顾宝宝的,可是……”
童一念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护士打针的手上,宝宝头皮针难打,需要技术,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旁边的嘟嘟已经打好了,只是瞳瞳,不知道到底扎了多少针了……
终于,看见一小股鲜血回了出来,童一念提着的心松了下去,护士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放松卡子,鲜血慢慢退回,贴上胶布,大伙儿绷紧的神情全都放松了……
童一念这才有工夫来回答覃婉的话,怎么忍心覃婉自责?只好安慰她,“覃阿姨,别这么说,哪有小孩不生病的啊,这很正常……”
只是她话没说完,再度遭来陆向北的横眉冷对,他的薄唇里,更是吐出几个字来,“冷血动物!”
她喉间一噎。她不是冷血好不好?宝宝生病,她的担心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个人,她只不过想安慰覃婉罢了……
无法解释,她只能垂下头来,让泪水默默流淌……
“好了好了,宝宝生病,大家都担心,念念说得也没错,小孩生病是件正常的事,不是说烧长烧长吗?每发一次烧,宝宝就长一次,这是宝宝要长高了呢!”弯弯见这气氛不对,走过来握住童一念的手,却猛然发现,童一念的手冻得冰一样。
弯弯大惊,“念念,你这手怎么这么冷?还有你的眼睛……你感冒了吗?”然后有发现她的衣服也不对,“你这是穿的谁的衣服啊?这么大?”
弯弯不问还好,一问,她委屈的眼泪开始噗噗往下掉,偷眼看向陆向北,他依然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坐在床边,守着嘟嘟和瞳瞳,恶毒地扔出两个字来,“活该!”
她一听更加受不了,眼泪便似止不住了一样,只差扑进弯弯怀里放声大哭了,然,再难过,她心里也是有分寸的,从弯弯手里挣脱,哽着喉咙说,“没事,我没事的……”
然后,默默走到床边,看着嘟嘟和瞳瞳泪水蒙蒙的眼睛,一阵心痛,想要俯下身来亲一亲他们的小脸,多久没见了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仅仅用来形容情人的……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陆向北在她肩膀上一推,把她给推开了,“你自己感冒了,还想传染宝宝,让他们病得更重?”
她心里如同被利爪狠狠抓了一下,她是这样的吗?他到底把她形容成什么了?难道是宝宝的后/妈?再说了,如果不是他那么绝情,她会感冒吗?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滴,却不忍心再靠近宝宝,他说得也没错,她明显已经是感冒的症状,不能再让宝宝被传染。
可是,心里真的很难过,捂着嘴,只有眼泪无尽地流淌……
在陆家人面前,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
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事,覃婉只是扶着她,帮她说话,教训自己的儿子,“你在这瞎说什么呢?好好的骂念念干什么?宝宝病了,你心里有气,那你就冲我来!是我没把宝宝带好,关念念什么事?还是,你心里是怪我的,却不敢说,在这骂念念是指桑骂槐呢?!”
陆向北听了脸色暗了暗,不说话了……
一番话说得童一念心里愈加觉得委屈,靠在覃婉肩头流泪,“覃阿姨……”才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又觉不妥,自己是感冒的人,这么靠着覃婉,会不会把她也传染?赶紧起身。
覃婉却压着她的头,柔声道,“没事,我可不怕什么传不传染,再说都是自己家里人,说这些有意思吗?来,我们找个医生看看!别在这看他那臭脸!男人都是臭东西!”
这话说得陆老脸上也僵了一僵……
童一念的感冒才开始,算不得严重,医生问诊的时候,童一念便把感冒的经过说了,说得医生都笑了起来,覃婉也是哭笑不得,“难怪你穿着这么大一件衣服……得了,宝宝估计要住上几天,你是住家里还是也住医院里算了?我看你在家这心也放不下来,索性也住院吧!我回去给你收拾收拾,带几件暖和的衣服过来!”
末了,覃婉又叹气,“这臭小子也是!太不懂事了!念念,我帮你教训他!”
教不教训,并不重要了。他那个性格,谁能管得到他?
于是,童一念也在医院住了下来,开了个特例,让她住在儿科病房,宝宝病房隔壁……
不过,纵然如此,她要想进房间去看宝宝,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有陆向北这个铁将军把守。
当然,她有自知之明,她现在的状况,也不想传染宝宝,于是,只在窗户外张望,贪婪地看着宝宝,纵然看得不是很清楚,纵然宝宝还不会说不会走不会坐,可就这样看着,也是一种幸福,而她一站,就是大半个小时……
在这大半个小时里,陆向北压根就没朝她的方向看过一眼,她发誓,他是知道她在窗户外的,原来,这个男人狠心起来,是如此地狠……
正看得出神,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是病人啊!病人就要躺回去好好休息!别在这杵着,感冒加重了!”
童一念回头,原来是医生……
经医生提醒,她才发现自己站了这么久,手足亦是冰冷。
于是恋恋不舍地回了病房,对自己说,医生说的没错,要想快点和宝宝亲近,自己要快点好起来才是……
然而,她这样迷迷糊糊入睡以后,凌晨的时候,症状却更严重了……
头疼得仿佛要裂开一样,唇干舌燥的,身体异常疲惫,努力地醒过来,却过不了多久,又沉睡过去……
醒来的短暂瞬间,她曾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却遍寻不到,唯有覃婉,在她身边,问她早上了,想吃什么……
她摇头,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想吃……
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还没离婚吧?陆向北去了G城,却特特地打电话给医生,让他来家里给自己诊病,还把保姆叫来照顾她,一天打好多个电话询问情况。
现在,她就躺在他隔壁,他却连看也不来看看她?
陆向北!你混蛋!
她心里默默地骂着,如果不是他把她狠心丢下,她会生病吗?这个狠毒的男人!他生气,为什么生气,也要跟她说清楚啊!就这把她晾在这里,只是嫌恶她,是什么意思?是讨厌她吗?如果是,那就让她带着宝宝走好了,她本来就不打算和他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他自己贴上她的!
人病了,思绪也格外跳跃,格外消沉,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脑子里纠缠蹦跳,却全都和他有关……
直到再一次昏睡前,脑子里还全是他冷漠的眼,阴云密布的脸……
于是,噩梦开始侵袭。
每一次生了病她就会做噩梦。
梦里的她,仿佛被扔进冰窖里,全身冻得发木,而陆向北却一手抱着嘟嘟,一手抱着瞳瞳,扔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后转身离去……
她想跑过去追他,可却迈不开脚步,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完全被冰封住了,她想大声喊,“陆向北!你混蛋!你把儿子还给我!你给我滚蛋!儿子是我的!”
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凭什么要被他抱走!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这声音也被封在了冰里,怎么也传不出去……
她好想哭,然而,就连眼泪,也被冻住……
陆向北,你个大混蛋!超级大流氓……
唯一能做的,只有诅咒,尽管,那是如此的虚弱而无力……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隐隐约约醒来,有了意识,身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好像是陆向北和覃阿姨的声音,陆向北终于来看她了吗?她一阵惊喜,正想睁开眼来,却听见覃阿姨在说,“你到底和念念在闹什么别扭?我从春节那会儿就觉得你们不对劲,好好的跑去做卧底,你那是为了梁家我也就阻止不了你,好不容易案子破了,你老子给你在北京公安部谋个职不比在那里好多了?多少人挤破头想调到北京来调不来,你倒好,还从北京出去!我以为你是为了你伟大的爱情吧,也就由了你,可现在看你们这样,孩子不带在身边,两个人别别扭扭,相互折腾,相互折磨,是干什么呀!”
“她好点没!?”陆向北只瓮声瓮气地回答。
哼,原来还是第一次来看她,她心里又憋了气……
“你既然把她就这么扔下,还管她好不好?咋这么狠呢?!”覃阿姨依然是站在童一念这边说话,语气有点生气。
他叹了声,“给她个教训!”
“教训?既然你自己做了选择,就要好好珍爱她!让她吃这个苦,也只有你想得出来!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们俩到底是什么状况?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好吧,案子的事你不说,我理解,可你这孩子,什么都闷着不说,这十几年我没被你闷出精神分裂来,已经是我道行高了!现在不同从前,我年纪也大了,心脏功能没以前好,你要想你妈多活几年,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别让我一颗心老是悬着好吗?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还复不复婚?还有没有以后?别弄得像你老子和我现在一样!”覃阿姨说着便有些激动,好像要哭的样子。
他终是不忍心母亲这样的,揪紧了眉,几分痛苦的模样,“妈……我现在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错了……”
“错了?什么错了?”覃阿姨疑惑地问。
他苦笑,“我现在搞不清楚了,她到底是不是爱我的……”
覃婉大吃一惊,“儿子啊!这是你吗?你也会这么糊涂?”为了她,他可算是倾尽一切了,到头来,却搞不清楚她是不是爱他?这值不值啊!?
“真的不知道!”他苦笑着摇头,“一开始,她就不爱我,后来,我自己觉得,她是在乎我的,是爱我的,她也说过,她爱我……但是,现在我怀疑,她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是爱……”她爱他吗?回首所有走过的路,从最初的相识,到后来的折磨,再到他无休无止没脸没皮地纠缠,那些她爱过他的痕迹,竟然就像黎明的星光一样,越来越淡漠下去,不断膨胀和明亮的,却是他的一厢情愿……
似乎,真的是这样……
她想要的,是她独立自主的生活,不需要他的干预,不需要他来管东管西。从来都是他不要脸地缠着她,而她,每次都深恶痛绝地要赶他走……
人,在消沉的时候,往往是这样,把一切都往最坏处想,仿佛被无形的雾迷蒙了双眼,看到的只是隐瞒和迷茫,美好的阳光再也渗透不进来……
她为他做过什么呢?一件衬衫,一顿手擀面,那么那么少……
而为了康祺,她却可以连性命都不要……
并不想比较,也不想求她真的为他做什么,爱她,本就是义无反顾的事,只要她安安逸逸地在他翼下享受他给她的晴朗天空就够了,本不需她回报以同样的爱,只是,人,总会累的,总要让他看到一点点她也爱他的痕迹,好让他有勇气继续爱下去啊……
覃婉不禁同情地看着他,“儿子……那你又是何苦……你为她可是……”
“妈……”他吸了吸气,笑道,“我对不起她。她原本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本该正常地嫁一个好男孩儿,也许是她的青梅竹马,也许是后来出现的优秀男孩儿,然后过幸福平静的生活,就算她父亲倒下童氏倒下,她也完全可以跟属于她的男孩儿度过难关,她完全可以的,她那么坚强,坚强得连我的保护都是她的负累。却偏偏的,是我闯入了她的生活,打乱了她的一切,让她不能有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家,正常的爱。妈,我很愧疚……”
童一念听着,心里多了一个黑洞,而自己,则在这黑洞里慢慢往下沉,原来,他给她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愧疚;原来,他后悔了;原来,他更希望她有另一个男孩儿,过正常的生活……
“可是你不是说过这辈子唯她了吗?”覃婉疼惜儿子之余,也觉惋惜,毕竟,为了他这一段感情,无论是身在法国的她,还是陆家,都做了很多很多事来成全。听儿子这语气,是想放弃了……
他那苦涩的笑容里蒙着一层哀楚,“妈,我也是个人,有血有肉的人,我的心脏也是肉做的,会有累的时候,会有负荷不了的时候,妈,我真的累了……”
累得爱不动了……
但凡她把他或者孩子放一点点在心上,他必倍增百倍千倍的勇气,可惜,他看不到,真的看不到……
不在意他也就算了,为何在他眼里,她连孩子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呢?
“哎……这又是何必……当初我和你老子就都不赞成你再和她在一起,毕竟你们之间隔了仇恨啊……要想继续下去,你会多么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那么倔强……而她又有了孩子,我们也没办法……你啊……当初若是听我们的,留在北京,乖乖地听你老子的安排,和欧阳妍结婚,那现在日子不知道多乐呵,都在北京,距离也近,那时候结婚,现在只怕也有孩子了,开开心心快快活活地过年多好!闹得现在你成个空中飞人,累得半死不说,一家人不在一起,家不家的,像什么样子……”覃婉低声地说着。
童一念听在耳里,只觉得眼眶热热的,马上就会有眼泪要流下来……
她爱他,她怎么会不爱他?她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她要的,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可是,原来他累了,累得不想继续了……原来他家里是希望他和欧阳妍的,只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才接受了他……他的唯她是不是也是因为愧疚?因为孩子?
还有覃婉,初次见面的时候多么支持她,还跟她说,女人就是要活出自己的天地来。有什么事从来都是骂陆向北,昨晚对她还像亲生母亲那样呢……可那也是因为那时的她是陆向北孩子的妈妈吧?一旦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她必然是站在儿子那边了……
这点,她懂。
自是不会怪覃婉,也不会怪任何人。爱情和婚姻都是两个人的事,这一点,她早就有认识……
只是,那种悲凉的感觉,还是忍不住从心底爬上来,很快,就笼罩了整个心海……
隐隐的,有一种感觉,他要放弃她了……
他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死皮赖脸跟她说一些有的没的话了……
如果,在离婚的最初这样,或许,她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现在,他死缠烂打这么久,然后再说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出来,让她情何以堪?
有什么了不起!不爱了,就滚!她童一念从来不会乞求!更何况,他的爱,她从来也看不到!不过是愧疚而已,不是吗?
自己在心里说着这番话,连自己都觉得违心吗,那股难受劲不是骗人的……
可是没关系!她童一念还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呢?再大的苦她也能熬过!如他所说,除了他,她还能遇上更好的男孩儿!
“别说这些了,妈!”他阻止覃婉继续说下去。
覃婉有种痛心疾首的感觉,“我怎么能不说?!为了她,你付出了多少啊?!就这么算了……”
“够了妈!我欠她的!行了吗?”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错,为了她,他做了很多很多,可那是他心甘情愿的,过了,便轻如烟云,再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只是,这句话听在童一念耳里,却激起无尽的回音:我欠她的,行了吗?我欠她的,行了吗?我欠她的……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欠她的……
果然是愧疚呵……
这样的爱,即便给她,她也不想要了……
覃婉仍是叹息,“哎……你们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什么都不说了,随便你们怎么闹……”
让妈妈为自己担心难过,他甚是不安,劝道,“妈,昨晚整整一夜,今天又是一个上午,你也累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覃婉摇头,“你们这样,让我怎么回去休息?宝宝那边要人照顾,念念这里也离不开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弯弯和你老子不也一夜没睡,让他们回去睡吧!”
“妈,那真是辛苦你了……”他颇为负疚。
“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好好地把她丢下不管!去吧,去看着你的宝贝儿子去!”覃婉斥责道。
他苦笑了一声,走出病房。
其实看着她在风中站立的模样,他能不心痛吗?心里骂了无数遍白痴,出门的时候毛毛躁躁不考虑温差,可是,他却拼命忍着不去回头……
看着她穿着大大的羽绒服冲进来,冻得眼泪直流的瞬间,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她抱入怀里好好暖和一番,可是,他亦忍了,硬气心肠来指责她……
不止是教训,绝对不是……
他只是要磨练自己的心志,他要逼着自己不为她所动,逼着自己狠下心来,逼着自己……有离开她的勇气,有再不管她的勇气……
她不会知道,那时候的他,心里亦如针扎,如煎熬。
因为,他真的打算逼着自己离开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不是吗?而他的满腔热忱每一次都是遭到她毫不留情的讽刺和挖苦,每一次,他都痛得五内俱焚,可每一次,他都咬牙吞下;
她看见的,只是他不要脸的嬉皮笑脸,可有看见他在一次次打击中缝缝补补的心?
因为,他们之间不是普通的夫妻斗嘴,正如覃婉所说,隔着仇恨……
那仇恨,燃烧的不仅仅是她的心,他的,亦然……真的爱一个人,就是在她痛着的时候,他的心也随之而痛……
当他换好衣服出来,她却不见了人影,他心里的阴影就在扩大,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们的每一次争吵似乎都是为了他的多管闲事……
好吧,他不管……
可是,当北京打来电话,他第一时间想通知她,叫上她一起回北京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在卧室里响……
宝宝生病,他心急如焚,自然对她刚才的花招有了恼怒,然,等他回到楼上,想看看她跟谁在一起好去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贺子翔的……
那一瞬,他二话不说,收拾东西直奔机场。
一路,他都问自己,不要冲动,是不是因为她去见贺子翔自己才会有心灰意冷的想法,可细细思虑,越想越觉得心寒了……
也许,放开手,让她做自由的自己她会更快乐,也许,他们真的,不适合……
童一念躺在床上,明明已经醒来,可却不敢睁开眼睛,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一幕,怎么去面对覃婉,怎么才是偷听到刚才那番话之后的最佳反应……
那就索性装睡好了……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终究要醒来的啊,不能装一辈子……
在覃婉打开门出去以后,她睁开了双眼,她庆幸的是,自己没有让眼泪流下来,没有伤心的痕迹……
她的手上并没有打着点滴,但是却有打过针的印记,想必,在睡着的时候已经打过针了。
她穿上那件出租车司机给她的大大的羽绒服,步出病房,想隔着窗户看看宝宝,却看见窗户内,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子,抱着她的孩子在逗……
呵,欧阳妍!陆家认定的儿媳妇……
她这亲妈还没走呢!就想登堂入室了吗?
陆向北,你别过火!我走了之后,你娶谁进门都不关我的事!可休想我儿子叫别人妈!我可以容忍欧阳妍睡我的老公,可不能让她打我的孩子!
一时冲动,她一脚踢开/房门,欧阳妍明媚的脸蛋回眸一笑,“咦,念念!你怎么脸色这么差?也病了吗?”
童一念忽然后悔了,自己这幅模样怎么就进来了?穿着邋遢,头发蓬乱,脸上更是病气未褪,一定难看死了!和明眸皓齿穿着艳丽的欧阳妍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一大妈……不过,有句话叫子不嫌母丑!就算她这幅模样在陆向北面前掉了份又怎样?让他嫌弃好了!反正彼此都累了,也打算放弃,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她的儿子才是她最亲的人!更不会嫌弃她!
她刚想伸出手从欧阳妍手里把儿子抱回来,却在陆向北冷冷的眼神下停住,他是在警告她,她自己感冒没好,没有权力碰儿子吗?
虽然心里的笑容是如此的悲凉,可是,最终还是以宝宝的健康为大事,她自己的一时之气为小事。
好吧,他说给她一个教训,那她也就当这是一个教训,谁叫自己出门的时候毛毛躁躁呢?以后,一个人的日子会很长,一定要改掉这个毛病,何况,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这么毛躁怎么可以?
陆向北!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你是错的!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她纵然蓬头垢面,却是闲然站定,然后微笑,自认除了穿着打扮,气势气度不输欧阳妍,“是啊!感冒了,北京的天气真冷,不适应……”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酸楚的,是别有用意的,北京的天是真真切切的冷啊,曾经以为的温暖也不过是一个虚幻而已,真是讽刺,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另一个家呢,原来一切依然是冰冷的,人情世故就和这天气一样……
欧阳妍笑叹,“那可就把向北给累坏了!又要照顾宝宝又要照顾你的!我说你们啊,真厉害,一生就生个双胞胎!怎么样,念念,当妈妈的感觉好不好?”
“好啊!”她笑着回答,如果没有这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当妈妈的生双胞胎的就是欧阳妍了呢?
“真的好可爱哦!念念,我可不可以当他们的干妈?刚才我还和向北提这事呢,我想还得你答应才行!”欧阳妍拨弄着宝宝的小下巴,笑着问。
干妈?不用了……过会儿名分上就是亲妈了……不过,她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的……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向北,他也看着孩子,眼里是满满的温柔,她忽然就觉得,这一幕十分和谐,倒像自己是多余的……
也许吧,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
人家多好啊!门当户对,知根知底,还根正苗红呢,哪像自己,江南的小女子一个,还是罪犯的女儿……
既是这样,她便不做这多余之人呗!
她斜斜地看了陆向北一眼,浅笑,“他答应就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欧阳妍笑问,“难道有什么不方便?如果你不乐意的话就当我没说,呵呵!叫阿姨也是一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只怕您也难有机会见着这两个干儿子,认了也是白认!”她笑着说。
陆向北的眼神便锐利起来,像冰刃一样,刺着她的身体,她眼眶一热,液体在心里流动。
欧阳妍不知她是何意,追问,“为什么?你们要走吗?还是打算去法国啊?”
她微微一笑,不说话了。本就只是说给陆向北听的……
“哟,念念,你怎么跑过来了!?我就不在一会儿呢,来来,跟我回房去!”身后响起覃婉的声音,然后,手腕被覃婉给握住。
她乖乖地跟着覃婉回了自己病房,临走,没有往陆向北的方向看过一眼。
回房后,也乖乖地躺回床上的被子里去,听着覃婉的数落,“你啊,才刚刚好一点就到处乱跑!感冒又加重了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着覃婉说这些话就觉得很假,性子一起,回了句,“覃阿姨,您放心吧,我只是去看看宝宝而已,没抱他们,不会传染给他们。”
说完,心里一股酸意,直冲鼻子。
他们在乎的,从来都是宝宝,难道不是吗?
覃婉听了大吃一惊,“念念!怎么这么说话呢?覃阿姨可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才好吗?四处乱跑,再惹了寒气可怎么办?到时向北还怪我没照顾好你!”
他会怪他妈妈没照顾好她吗?别说笑话了!如果他真的关心她,会让她一个人在机场吹冷风以致感冒?
她用沉默来回答覃婉的解释,也许是她狭隘,也许是她多心了,可是,在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再要她以从前的心态来和这些人相处,她觉得很难了,高官的家庭,最擅长的就是演戏了,不是吗?呵,陆向北觉得累?她还觉得累呢,要和这些擅长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去猜测他们是真情还是假意,才是最累的事情!
“哟,念念,不是生气了吧?怪覃阿姨说你?好好好,覃阿姨不说了!来,量个体温,护士等着来拿呢!”覃婉来解她的衣服,欲把温度计伸到她腋下。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一菱生病了,小妈都是这样给她解衣服,然后哄着一菱量体温,那时,便特别羡慕一菱,而自己,记忆中都是自己量……
眼眶还是不争气地湿了……
如果不是真心对她好,就不要做一些让她误会让她眷念的事来好不好?
“哟?哭了?还真觉得委屈了?”覃婉并不知道自己和儿子的对话被童一念听去了,坐下来抚弄她的头发,“好了,我知道念念是懂事的孩子,都是我家臭小子的错,我说过他了,这一回咱不轻易原谅他,怎么能让念念吃这苦呢?乖!”
她这样的语气和动作,再一次让童一念想起了妈妈……
她这个人,不怕人恶言相加,怕的就是怀柔政策,这个时候,她倒是宁可自己没有听到那番对话,那么一定会抱着覃婉大哭,把覃婉当妈妈一样感激了……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她,覃婉到底是真疼她还是假疼她?
在这样类似于妈妈的温柔里,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
“怎么了?瞧着是生覃阿姨的气了?覃阿姨不该说你?”覃婉见劝不住,问。
童一念努力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哽着声音道,“不是……我谁的气也不生,就是……想起了妈妈……”
她是真的想起了妈妈,也曾幻想过把覃婉当成自己的妈妈,在她心目中,覃婉可是和她想象中的妈妈一模一样啊……
可是,现在看来,还可以吗?
覃婉听了她的话,眼里却浮现出柔情,两手捧着她尖尖的下巴,指尖的温暖直达心里最深处,“我都忘了,念念也是孩子呢,孩子病了,怎么不想妈妈?怎么?还不把覃阿姨当妈妈吗?”
童一念心里难受极了,不要给她这种挑战好吗?她无法忍住不哭泣,没错,她也是个孩子,是个需要人疼爱的孩子,而且,她比正常的孩子更加渴望被爱,可是,不要让她在虚假和真实之间煎熬,她宁可现在覃婉对她冷言冷语,人,到底有多少个面啊……
病房里,响起门开了又关了的声音。
然后,脚步声朝床边渐渐近了。
覃婉一看,是儿子来了,马上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宝宝。”
童一念也知道是他来了,强迫自己收起了泪水,目光看向一边。
覃婉出去的时候识趣地把门给带上,病房里一度沉寂下来,反正,童一念打定主意,反正他不说话,她什么也不会说的。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我明天必须回去。”是他先打破了沉寂。
她没有说话,他回不回去,去哪里,与她有关吗?
“你留在北京养病,病好了照顾宝宝。”
他这是在安排她做什么吗?可她为什么又要听他的?不过,就算他不说她也会这么做,没看到宝宝好转,她的心绝对放不下。
“我希望你不要再回去了。”
他希望?他凭什么?她童一念去哪里在哪里生活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仍然没有给出回答。
他也知她的倔强,知道阻止不了她,沉了声音,“童一念,我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深知这种苦,所以,我不希望宝宝也在这样的状况下长大,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听我的。”
最后一次机会?童一念觉得好笑,他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他看在给宝宝一个完整家庭的份上,给她最后一个机会让她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就得像古代的妃子一样感谢圣恩?陆向北,你搞错了没有?从来都是你死皮赖脸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