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长相思
作者:周俊瑛      更新:2021-10-25 22:46      字数:2554
  姜二娘确实又有动作,但这件事却要从前几天说起。那日章敬坤让勇杰重新回去盯梢,可随后几天姜二娘却一直没有动静。思前想后,勇杰决定先去查查庙祝的底细。他假扮成货郎,挑着一担花布、钗环重新回到那个村子。为了不让人起疑心,他特地先在村中逛了一圈,然后才来到破庙。
  庙中没有人。
  勇杰在一个阴凉的角落随地坐下,掏出干粮边吃边等。他仔细打量四周,这座小庙虽然门窗破损梁柱老旧,看上去多年未曾修缮,但庙内各处干净整洁,土地像前还供奉着两盘瓜果。勇杰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时辰,却连庙祝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这么干坐也不是个法子,他重新挑着担子去了田间地头,吆喝叫卖引来几个妇人,假借卖货跟她们攀谈起来。
  “一个穷村破庙,哪有什么庙祝,全靠各家各户轮流清扫,供奉的香火瓜果也是全村凑钱买的。”
  “这真是咄咄怪事。半个月前我还听一个同乡说,他途经宝地,见到有庙祝在做法事。”
  “半个月前?!那个天杀的畜生哪是什么庙祝!”几个农妇突然激动起来。
  农妇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愤愤地说,一个月前村中突然来了个闲散道士,自称行南走北云游四方,请求村民容他在庙中暂住些日子。众人见他形貌端正态度恭敬,还说要给村庙捐两缗钱,便痛快地答应了。此后道士在庙里住下,不仅每日诵经念咒叩拜土地,还凭着医术丹药帮几个村民治好了病痛。有时他还会设坛做法,帮村民祈福延寿。此事传开,甚至有邻村人慕名而来。可就在全村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之际,这个道士却突然人间蒸发,一起消失的还有村里的三个幼童。
  人贩子!勇杰顿觉大事不妙,假道士八成跟姜二娘是一伙的,都是四处游窜的人贩子!这样说来,她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将魏知非列为行骗计划里的一环。抱着婴儿大闹药铺,完全是为了吸引魏知非的注意力,同时也借着为女治病的旗号第一次行骗。至于那个婴儿,说不定根本就没死,只是被她转手卖了。什么替亡女做法事,不过是再次行骗的借口。搞不好姜二娘正是村民口中找假道士做法的“邻村人”!借着做法事的名义,她既能正大光明地将骗取的财物交给同伙,又能进一步加深村民对假道士的信任。
  不好!勇杰心中大惊,假道士拐走三个孩童消失无踪,这正说明姜二娘一伙准备逃走。若不及时赶回泗州城,只怕就再也抓不住这两个骗子了。勇杰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去自家粮铺找宋主事。他走之前,曾让宋主事派人盯着姜二娘。可万没想到,进了粮铺自己还没开口,宋主事就神色慌张地告诉他,谢家又出事了,还是人命案。
  “宋主事那里有什么发现?姜二娘可仍在泗州城内?”章敬坤无暇理会勇杰对他的关切,只管追问姜二娘的下落。
  勇杰点点头。原来姜二娘又缠上了魏知非,而且就在今天!
  自黑衣人现身以来,牧牧天天跑药铺。又是章敬坤的伤,又是江雅淳的病,每日魏知非一忙完,她就马上拿着方子出门买药。今天中午,牧牧刚从药铺出来便瞧见了姜二娘。当时姜二娘满脸惊恐地往前冲,转眼就消失在街角一个弄子口。踉踉跄跄追在她身后的是个头发散乱的虬髯汉子,左手拿着个酒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牧牧跟上去查看究竟,钻进弄子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找到了姜二娘。
  “我们的人怕被发现行踪,所以跟进弄子之后隔得有些远。只听见姜二娘哭个不停,隐约说有谁要将她卖给人牙子。”
  勇杰刚说完,章敬坤马上起身往外走。他意识到姜二娘是打算临走前,再从魏知非身上捞一票。什么虬髯汉子,八成就是那个假道士扮的。他们故意当着牧牧的面做戏,好让魏知非以为姜二娘被丈夫发现了踪迹。
  “郎君,郎君!等下见了魏娘子千万要平心静气地说话,切莫好心办坏事!”敏彦见主子神色凝重,赶忙追在后面小声规劝。
  朗月当空,章敬坤门也不敲地闯进东厢房,大步流星直奔堂屋。杜鹏原本坐在院子里发呆,见此情形连忙追上去拦住他,“章员外如此匆忙,可是有何急事?”
  “你家娘子呢?!”
  “傍晚的时候娘子跟牧牧一起出去了,眼下还没回来。”
  “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前几日刚闹出命案,怎么还能由着她到处跑?!这都几时了,人还没回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知非的命就是叫你害的!”章敬坤暴跳如雷,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揪着杜鹏就是一顿痛骂。杜鹏被他唬得面色苍白,赶紧一五一十交代了魏知非的去向。
  果然不出所料,姜二娘正是打算今夜坐船离开泗州城。至于魏知非和牧牧,得知消息以后竟糊里糊涂地赶去金刚渡给她送钱。章敬坤又急又气,骑上白鬃马直奔东城门。夜色如水,他白衣白马踏着月光向前冲,不多时后背竟开出一朵暗红色的花。敏彦紧跟在他身后,心急如焚,“郎君,你骑慢些!伤口都裂开了!城门早就关了,你急也没用!”
  章敬坤恍如不闻,风风火火地沿街疾驰,行至半路却又猛然勒住缰绳——不远处走来两个熟悉的身影。“知非!”他翻身下马,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魏知非不明所以,慌忙抢上去扶住他。
  “你去哪儿了?”章敬坤趁势抓住魏知非的腕子,却发现她的镯子没了。自己千挑万选送给她的镯子,没了。他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死死堵在心里的忧虑突然炸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膨胀的怒火。“镯子呢?送给姜二娘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魏知非见章敬坤突然蛮不讲理,一把甩开他的手,带着牧牧继续往前走。
  “那妇人是个骗子!你宁可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不信我!大晚上的,只带个女使就到处跑,若是再碰到黑衣人,你又有几条命能跟他拼!”章敬坤赶上去不依不饶。
  “那姜二娘…”
  “那姜二娘是好是歹根本无关紧要!你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你不在乎她说的是真是假,也不在乎救的是谁,管他呢,只要看起来是在行善就够了!你说救人不图虚名。没错,你的确不图虚名,你图的是自己的心安理得!什么济世行善,说穿了只是想证明自己有资格姓魏!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乎这些东西?你就是你,不管亲生父母是谁,不管被谁收养,你就是你!”
  “够了!”牧牧冲上前去打断章敬坤的话。
  章敬坤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这时才发现魏知非早已浑身发抖泪流满面。他心里一阵懊悔,愧恨自己竟这般口不择言。月光溶进魏知非眼角的泪珠,又跟着这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章敬坤想伸手替她擦去泪痕,却突然头重脚轻两眼眩晕。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往下坠,可坠到一半又被什么东西接住了。
  “郎君,你醒醒!魏娘子,我家郎君在骑马来找你的路上,伤口就已经裂开,眼下还在往外冒血!他方才的话纵然说得有些不中听,但这心意天地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