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困局
作者:
周俊瑛 更新:2021-10-25 22:46 字数:2106
威胁敲诈?离开普照王寺后,谢朴怡的话一直在许任愚脑中萦绕。虽然大张旗鼓地寻找游方僧人是去年五月初的事,但其实早在去年三月底谢家就曾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三月的这封信跟五月的一样,都是半夜从正前门的门缝中塞进来,第二天早上由仆役捡到交给谢盛辉。谢朴怡推测,三月的这封信跟马家有莫大关系。她清楚地记得,虽然爹爹当着下人的面只说是有粗鄙之人想来攀附,但当天晚上就借口商议亲事将自己与妾母叫去了书房。
“爹爹反复问我们,逸安馆有没有谁跟康叔一家走得近。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马家的案子已经结了,州府连凶犯问斩的日期都公示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朴怡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但几天后她听到大哥不小心说漏嘴,称这信“贵得要命,字字值千金”。此后宅中并无其他动静,但一个月后谢家又收到了第二封匿名信。而这第二封信,才是游方僧人写的那封预言谢家有灾祸的信。
谢朴怡猜想,家里很可能只收到过一封信,也就是三月底的信。她觉得这是封敲诈信,写信的人不仅知道谢家跟马案有关,而且手里还有证据。至于第二封信,她猜那只是爹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祈福宴开办之前,朱寿曾来过谢家。临走的时候,谢盛辉一路将他送至侧门。当时恰逢朴怡的女使端泓上街买果子回来,隐约听到一句“要紧的是找出人证”。谢朴怡推测,应该是敲诈信里提到有证人,她爹爹为了查出此人的真实身份,这才假借游方僧人之口,以祈福为名广邀宾客上门。
“所以我才说有法子退婚,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杨家人必定会撇清关系。但我迟迟没有这么做,也是因为这个法子害人害己。覆巢之下无完卵,谢家的声誉毁了,我自己的声誉也保不住。而且万一州府重新调查马案,那我便是拖着全家一起赴死。”
许任愚听罢,既叹息朴怡的决绝,也被案情搞得愈加头痛。他反复推敲,觉得朴怡的猜测有道理。且不说那个所谓的“仙僧”到底有没有神力通过星象和占卜预测出祸事,单论谢家当时连续三日满城寻人,这一做法本身就已过于张扬。可如果真是这样,案子的疑点就又多了几个。首先,既然祈福宴只是找证人的幌子,目的是将所有怀疑对象不露声色地请到家中来,那么当初写匿名信的人又在哪儿?是不是已经被谢家给杀了?其次,谢盛辉设宴是为了找马案的人证,那他将章建义、魏云峰二人单独请至荷风榭,是否意味着他们都有嫌疑?最后,谢盛辉是在寻找人证的时候被杀。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是不是因为有人知道谢家没将事做干净,所以借机斩草除根?但问题在于凶手怎么知道有匿名信和人证?谢盛辉可是连自己的女儿都瞒着。
许任愚觉得自己堕入了一片黑暗,因为思来想去他发现疑点越来越多。比如,为什么谢盛辉会觉得章魏二人可能是人证?尤其是魏云峰,多年不曾离开盱山县,根本不可能跟马案扯上关系。此外,如果马案是谢家派人干的,那马康自立门户时用来要挟谢盛辉的把柄又是什么?这个把柄是否与章魏二人的死有关?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一切跟瑛嫂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瑛嫂是写信人?不可能,因为没有动机。写信人的目的是勒索钱财,但瑛嫂若想求财根本用不着冒险,直接说服女儿去做谢承宗的妾室便一劳永逸。难道瑛嫂是所谓的“人证”?可一个绝少出现在谢盛辉眼前的花匠,能证明什么?而且,相较于瑛嫂被杀的原因,她死亡的时机更令人费解。如果她是涉事人,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死?是因为隐瞒身份一年多,最近才被发现?可这起案子最近根本没有什么新发现。但如果她不是涉事人,凶手就更没有理由杀她了。
许任愚一筹莫展,这是他入仕后接手的第一桩案子,若是办不妥,前途便是一片暗淡。他心中一直记挂着寡母和两个妹妹,如今又多了一个谢朴怡,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许任愚知道,凭着进士及第的身份谢家是乐意将女儿嫁过来的,但他却无法就此心安理得地拖着朴怡一辈子吃苦受穷。他想出人头地,想功成名就,想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也想让朴怡将来扬眉吐气地面对娘家人,可要实现这一切,首先便要查清这桩连环案。许任愚用力地甩甩头,将那些拉杂不清的思绪从脑中清空。“原本以为章建义和魏云峰是无辜受累,可照现在的情况看,此事恐怕还得从头查起。”
瑛嫂被杀之后,章敬坤恢复了每日去东厢房讨茶吃的习惯。不论怎么犟,他到底还是没办法跟魏知非置气。更何况如今谢宅已是凶险之地,总要日日见到她安好,章敬坤才能放心。
至于魏知非,近来却是日渐憔悴。这几天,她一再回想起江雅淳放声大哭的情形,那份孤独与凄苦愈发感同身受。魏云峰死的时候,她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抱着父亲的遗物,看湍流的河水,不敢相信自己已是孑然一身。她本以为这份伤痛已经消退,却没想到再次目睹生离死别,依然还是会被悲愁淹没。章敬坤每天来东厢房闲聊,其中的用意她不是不知道。但即使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再让弘佑哥哥进门,可每次见面态度却总比前一日更和缓。
章敬坤觉察出魏知非的转变,对他来说眼下正是再接再厉修补关系的好机会。上次吩咐宋主事买的蜀锦还没送出去,不如就趁现在搏心上人一笑?章敬坤将蜀锦从箱子里取出来,抱在怀中盘算了一下午。太阳西沉,明月升空,当他终于拟好计划的时候,勇杰匆匆赶了回来。所有的开心与期待刹那间冻结成冰,即使还没张口说话,勇杰愁眉不展的神情就已向章敬坤说明一切——那个姜二娘又不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