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柳暗花明
作者:
周俊瑛 更新:2021-10-25 22:46 字数:2384
五月只剩下最后几天,朝廷有令自六月朔年号将由绍圣改为元符,新的年号是为了庆贺秦朝的传国玉玺重现人间。但是,章敬坤和魏知非游离在喜庆的氛围之外,对他们来说随着五月一起逝去的不仅仅是旧的年号,还有破案的希望。马继昌也好,无名尸也好,一切都如同烟花一般,除了有个绝妙地开头,其他什么也没留下。章魏二人心里清楚,虽然绍圣五年的五月是一场假欢喜,但元符元年的六月却有一场真悲伤。距离六月初五只剩下七天——距离谢盛辉、魏云峰、章建义三人的死祭,还有七天。
依照礼制,父母丧后一周年的祭祀称之为小祥。寻常人家一般在祥祭之后就逐渐脱去丧服,改穿常服。已经一年了,凶手依然逍遥法外。魏知非最近常常做梦,她很想在梦里见见父亲,但每次都只看到随风飘荡的引魂幡。
沿着马继昌这条线查下去是个死胡同,更何况他可能只是个障眼法——没见着尸体并不代表人没死。最近一些新的流言在泗州城越传越广,有人说马康其实是被谢家给赶出来的。他贪昧主子的钱财,被谢盛辉给发现了。谢家原想告官严惩这个奸仆,却因为落了把柄在马康手里,反而被狠狠敲诈了一笔。
章敬坤和魏知非觉得这个故事可能有几分真,最有力的佐证就是马康走后,谢承宗接管了家中的收支大权。谢承宗虽然不成器,但他毕竟姓谢。仔细想想两起案子确实不同,马家的案子是灭门,谢家却只死了谢盛辉一个。更何况虽然都是一剑封喉,但两案行凶者下手的轻重相差太多。兜兜转转费力了这么多力气,案子仍是没有半点进展,众人愈发觉得泄气。
魏知非连着几日都是垂头丧气,章敬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累了这么多天,今夜我带你们去坐游船如何?”
牧牧一听这话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见魏知非不应声,便抓着她的胳膊央求个不停。“也罢,左右都是一头雾水,索性就去散散心吧。”
白天的暑气随着落山的太阳一起消散,夜风将远处的蛙声送到耳边,两旁河岸点缀着几盏灯火,河面则与天空一样布满了繁星。魏知非有些乏,吃了几口细索凉粉就倚在船边歇息,不过章敬坤仍是天南海北说个不停。
章敬坤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有些聒噪,不如从前沉稳。其实他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显得太轻佻,可每次见到魏知非又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风景,听说过的奇人奇事,章敬坤常常在头一天晚上就精心挑选几个故事,反复酝酿措辞,然后在第二天装作随口闲谈说给魏知非听。如果她恰好按照自己的预想哈哈大笑,那这个场景便足够让章敬坤回味好几天。如果她的反应稀松平常,章敬坤就会懊恼着反复琢磨到底哪里有问题,还会一再地怀疑自己刚刚是否显得有些傻气。
“弘佑哥哥,你说那天晚上神秘人为什么没有出现?”
为什么偷挖义冢的那天晚上没有见到神秘人?这个问题章敬坤也曾想过。他觉得要么就是神秘人压根儿没跟着去,要么就是开棺的结果出人意料神秘人决定静观其变。
魏知非不置可否,她觉得当时他们特意换了衣衫,又形迹可疑地在草市来回转悠,照理说一直暗中盯梢的神秘人不可能无动于衷。除非……除非神秘人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策!
确实有几分道理。章敬坤仔细想了想,神秘人一路跟踪到青草巷就说明马案有他感兴趣的东西。既然感兴趣,就不可能对偷挖义冢一事不管不顾。有没有可能在最开始派勇杰探查义冢时,自己开棺验尸的意图就已被识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马继昌的尸体可能正是神秘人换走的。为什么这么做?多半是为了把马继昌变成谢案的疑犯。照着这个思路推测,神秘人必然跟谢案有关,甚至可能就是凶手。如果把这一切再跟马家那场奇怪的火灾联系起来,那么真相呼之欲出:马康因为手上藏着某样东西被谢家灭了门,在众人确信那个东西已被烧得一干二净之后,谢盛辉遭第三人灭口。至于马继昌,不过是凶手脱罪的工具。
看来要破此案只能重新从神秘人身上找突破口!
杨家来人了。
杨惠志派六儿子来谢家,说是小祥在即,送些祭品过来以表心意。谢大娘子自然心里有数,马家的事情越闹越大,市井谣言更是越传越玄,这些流言蜚语有一大半都把马康的死记在谢家头上。杨惠志本来就是看中嫁妆单子才答应的这门亲事,可如今谢家却跟人命官司绑在一起,他当然觉得不划算。
无非是来讹钱的!谢承宗气愤愤地送走这门准亲戚,转脸就去了其他的地方找乐子。可谢大娘子当不了甩手掌柜,她回到礼佛阁就把谢朴怡和她妾母都叫来了。“你本是个福薄的命,生下来就克死了亲娘,多亏祖宗庇佑才过上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既是得了庇佑,就该感念祖宗的恩德替爹娘省心,多为自己的亲事许愿祈福。”大约是因为这门婚事关系到谢家的将来,谢大娘子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破天荒地说了谢朴怡不少重话。
“还有你,进门几十年都没替谢家生下一男半女!我是可怜你才把二姐儿交给你来养。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也是你带大的,怎么如此不上心!你若平日多替她去祠堂里烧几炷香,多求些恩德,她也不至于连婚事都这般波折。”谢大娘子劈头盖脸地数落了半天,当即命她们母女去家祠跪上三日,以求祖先垂怜庇护。
谢朴怡的妾母张氏一向体弱多病,三日之后几乎是被抬回逸安馆的。虽然自己的一双膝盖也是乌青,但此时谢朴怡根本顾不上歇息,只是巴巴地守在母亲床前。张氏喝下一碗鸡汤,又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气若游丝地说道:“朴怡,你老实告诉娘,最近是不是不小心说错话了?”
谢朴怡知道张氏的意思。马康贪昧钱财的事情没几个人知道,要不是因为盘查用度核对收支,就连谢朴怡母女也无从知晓,更别提家里的下人。事情滴水不漏地瞒了一年多,如今却突然闹得满城皆知,问题出在哪里用脚指头都想得明白。
谢朴怡没有否认,消息确实是她放出去的,她也知道这样做等于是公然跟家里撕破脸。但那又怎样,无论如何她都要搏一搏。
“我苦命的儿,你有什么能拿来搏?也是怪娘没用,护不住你。”
谢朴怡忍着钻心的痛扑通一声跪在床前。她韬光养晦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无非是在等一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就是神仙挡道她也要往前闯。“娘,您就准许女儿任性一次吧,女儿相信自己的眼光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