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凤求凰
作者:
周俊瑛 更新:2021-10-25 22:46 字数:2443
“城东城东金银涌,人来人往急匆匆。”这两句童谣大抵反应了泗州城东边的繁华。不过,这繁华以城墙为界,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态势。城墙以内的城东区,楼阁林立,临街商铺数不胜数,永宁楼、悦志楼这类上等的酒类、茶楼皆汇集于此。而城墙以外的城东郊则拥有泗州城规模最大的草市和村落群,熙来攘往一样也是人头攒动。
城东的繁华说到底主要归功于泗州城的地理位置。此城东临洪泽湖,南滨淮水,自东城门往前走个三五公里就到了码头——金刚渡。金刚渡地处淮河汇入洪泽湖口的位置,每年货运量将近800万石,往来船舶昼夜不停,过路商客更是不计其数。因此,泗州城的东边自然比其他地区繁华些。
依照约定,城东的街巷由章敬坤与魏知非负责查访。都说万事开头难,其实人做事,劲头最足的正是一开始。可也正是因为抱定了勇往直前、势不可挡的念头,所以遇挫时往往就格外沮丧。章敬坤与魏知非带着随从接连去了几家绸缎庄与首饰铺,什么收获都没有。这些店铺的老板全是一个套路:起先矢口否认,等搬出谢家的名头又开始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显然是既不愿意得罪大主顾,又不想惹上麻烦。如此查了大半日,魏知非着急上火却又无可奈何,站在街边咬着嘴唇直叹气。
章敬坤瞧见魏知非这副模样,心中觉得她纯真又好笑,当即拉着她的胳膊径直往永宁楼走。“马继昌可是瞒天过海躲了一年多的人,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发现行踪,哪里还有命犯下谢家的案子。我们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别死人还没找着,就先把活人给累垮了。”
端午过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此时的永宁楼早已在雅间摆上了消暑的冰雪。章敬坤替魏知非要了一碗黄冷团子,说此物清心爽口最是降火。真是求之不得,通街走访大半日魏知非一直溽热难受,因此当黄冷团子端上来时,她顾不得吃相一口气就干掉大半碗。
“你怎么不吃?”魏知非吃了半晌,忽然意识到章敬坤一直坐在对面喝凉茶。
“只要你吃得开心,我便不饿了”,章敬坤抿着嘴笑,“女知州可还想要点别的?这永宁楼的枇杷如意圆也极可口。”
“油嘴滑舌。我好心问你,你却反倒来取笑我。”
“这话可冤枉我了。方才走访店铺的时候,你一进门就抓着掌柜将来意说得一清二楚,三句半不离案情,可不就是个女知州。”
吃饱喝足,气静神宁,魏知非一下子就听出章敬坤的弦外之音。她拱手作揖笑着说:“小员外教训的是,都怪奴家心急气躁误了事。那敢问小员外,奴家要怎么问他们才会告诉我?”
章敬坤不答话,故意摆出一张生气脸,可嘴角眉梢却又绷不住笑意。
“好好好,不叫员外便是。请弘佑哥哥告诉我,要怎样问他们才会说?”自从上次夜探义冢之后,魏知非与章敬坤变得亲近许多。人与人相处,总要有几个共同的秘密,才会觉得对方是自己人。
“你怎么问他们都不会说。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放轻松,就当上街买东西,随意逛逛。”
魏知非瞧见敏彦也跟着一起笑,一下子明白了章敬坤的意思。主子优哉游哉拖住掌柜,随从们才好趁机套伙计的话。像她刚才那样直来直去,怕是问到下辈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出了永宁楼,魏知非觉得心情舒畅许多,当真开始专心逛铺子。众人进了一家绸缎庄,她先叫老板拿几样时新的花罗出来,选了半天没有中意的,又开始问有没有素净些的绮。章敬坤见魏知非东挑西捡,不时还把牧牧拉过来比划端详,顿时心中有了其他盘算。正当此时,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语调颇为凄厉。众人吓了一跳,急忙奔出去查看究竟。
“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吧!可怜我儿已经烧了两日了!”原来是对面药铺门口,有个穷苦妇人哭闹不休。相处这些时日,章敬坤已经摸透了魏知非的脾气,闭着眼睛他也知道今天这事魏知非管定了。果不其然,魏知非径直走过去扶着妇人进了药铺。
世间事往往如此,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商量。付过药钱,又给了赏钱,伙计连忙请众人先在偏房休息,等药煎好他就马上送过来。妇人抱着孩子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她说自己名叫姜二娘,本是寿州人,这几年跟着丈夫在江淮一带奔波,靠倒卖各地的农家特产为生。半年前,她搏命生下一个女儿,不料此后日日遭丈夫埋怨。她丈夫嗜赌,又嫌女儿是个赔钱货,一心谋划着要将孩子卖掉。姜二娘于心不忍,便偷偷带着孩子从宿州跑到泗州,想从这里坐船回寿州老家。万没想到半路上盘缠叫人偷走了,没有钱她只好风餐露宿,现如今连孩子也病了。
姜二娘言辞恳切,怀中的婴儿又红着脸拼命咳嗽,咳到后来竟然气息一声弱似一声。章敬坤眼见魏知非要倾囊相助,便抢先让敏彦掏出几张交子塞给妇人。众人劝慰了她一番,等到药铺伙计将汤药端上来,这才起身离开。
查访了一天,消息没探到,反而塞了一大笔钱给个来路不明的妇人,回到谢宅敏彦忿忿不平:“郎君,不是小的多嘴,只是这魏娘子有时候确实糊涂。平日里如此才思敏捷的一个人,怎么遇到有人哭天抹泪竟这般心软。也不仔细查探究竟,上赶着就送钱,也忒好骗了!”
敏彦一转头,见章敬坤充耳不闻,只是扬着脸笑。“罢了,小的现在就是说破天,郎君心里也还是觉得魏娘子好。我还是留着力气,尽早给人家寻到上好的蜀锦吧。”原来,章敬坤白日里见到魏知非挑选衣料的样子,心中记挂此事,回谢宅的路上就让敏彦去吩咐宋主事买蜀锦。
夏日蝉鸣,繁星闪烁,章敬坤直到子时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横竖也是睡不着,他索性走到院子里赏月。等蜀锦到了,该如何送给她?章敬坤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细细琢磨了七八套说辞,又在脑中反复修改练习。他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子里大声喊敏彦。
敏彦睡得正熟,猛然之间听到自家郎君高声呼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抄起枕边的木棍就往外冲。
“敏彦,你明天一早就赶紧去铺子!”章敬坤用力摇他的肩头,“你告诉宋主事,除了上好的蜀锦,还要挑一匹印金彩绮,要淡黄色的!”
半夜里大呼小叫煞有介事,结果却只说了这么件小事,敏彦皱着眉头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章敬坤只顾自言自语:“知非是个心气高远的人,若一上来就送贵重的蜀锦,万一她觉得我嫌她穿着朴素,反倒认为我俗气。还是先送绮,蜀锦也送,但不是现在,要过些时日才行。”
“郎君,你莫不是叫人下了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