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来者何人
作者:
周俊瑛 更新:2021-10-25 22:46 字数:2389
马继昌的事让章敬坤和魏知非始料不及。开棺验尸这招险棋不仅证实了仵作没撒谎,还带出一条意料之外的大鱼。马案死者的伤口果然比谢案深得多,这其中的区别显然不仅仅是喉骨的损伤程度,更是行凶者功力与心态的天差地别——马案的凶犯比谢案更老辣。如果马继昌没死,不管是他亲自下手还是雇凶杀人,谢家的命案多半要记在他的名下。前日,章敬坤一行去州府拜会许任愚,许任愚倒也敞亮,将自己的推测坦诚相告。既然眼下州府已经开始行动,那么当事人更责无旁贷。
章敬坤与魏知非决定协助州府,全力查探马继昌的踪迹。情势如此,谢家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谢承宗理所当然是要出面的,但他没想到谢朴盈对案件的热情竟有增无减。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女义不容辞,谢朴盈当着众人的面说得情真意切。她这么做,一方面固然是想与章敬坤多有接触,但另一方面也确实想要替父亲捉拿真凶。谢承宗既不好当众说破反对她的真正理由,又找不到其他托词,当下只是气急败坏地死不答应。
“霄云兄不必苦恼,朴盈也是一片孝心。”章敬坤说这话的时候,谢承宗脸都青了。“你不让朴盈跟着去,无非是担心她的安危。但此次搜寻马继昌,多半是要把泗州城翻个底朝天的。以泗州城之大,我们只有分组行动多管齐下,才能尽快查获线索。既然霄云兄不放心朴盈,那就让她跟你一起行动,我与知非另做一组,大家分头行事。”
谢承宗一脸愕然,他不知道章敬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管这个卑鄙小人作何打算,目前分组行动确实是最佳方案。
谢朴怡一直坐在角落里,她在家中一向是谨小慎微看众人脸色行事。如今妹妹参与调查的事情既已敲定,那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也要表态。不过,她也清楚,谢承宗并没有多余的心思花在她身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大哥只管照看三妹妹,我随身多带几个机警的仆役,想必也没什么大碍。”谢承宗听罢点点头,嘱咐她自己多加小心。
谢承宗与谢朴盈负责城北,章敬坤与魏知非负责城东,谢朴怡负责城西,城南则交由谢章两家的仆役负责。事情既已敲定,众人当即分头回去准备。谢朴盈虽然闷闷不乐,此时却也只能嘟嘟囔囔地回长乐居换衣服。
马家血案发生在去年二月份,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追查起来谈何容易。章敬坤跟许任愚一样,也想从无名尸入手。但他们这一行人不论是去打听流民,还是去询问人牙子,都太过显眼。到最后,非但问不出什么线索,还有可能被当成花钱买消息的两脚羊,遭骗子算计钱财。几经盘算,他决定把无名尸交给宋主事去查,自己与魏知非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内外的绸缎庄与首饰铺子上。
“绸缎庄与首饰铺子?”
“正是。如果许签判猜得不错,那马家的财物就是马继昌拿走的。珠宝首饰、各色细软,这些物件儿就算再珍稀,他马继昌也还是要靠五谷杂粮填饱肚子。”章敬坤微微一笑,“你我就从这些物件儿下手,看看各家铺子有没有遇到上门卖宝贝的,保不齐能有意外的收获。至于无名尸,我已经跟宋主事交代过了,人牙子的事情他可比我们内行多了。”
魏知非点头称是,禁不住夸赞他机智过人。
章敬坤今日心情不错,得人夸赞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由于昨晚收到的那封信。耳目将查出马继昌没死的消息传回江宁府,章敬坤的大哥气得一天之内摔坏两套上好的茶碗。大房安生一个多月,前两天又重新上门来找麻烦。他母亲在信中喜滋滋地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刁难不值一提。真正叫她高兴的是,如今连章家的这些窝囊废都知道她儿子马上就能抓到凶手了。
章敬坤与魏知非稍作准备,从侧门出了谢宅。人生在世,很多际遇要靠天地作合。比如今天,只要多等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就能亲眼见到之前暗查许久的一个人。但人生在世,该来的也总会来。两个多月后他们终于还是见到了这个人,只不过那时的谢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章敬坤与魏知非走后不多时,朱寿带着随从来到谢家。朱寿专做大户人家的买卖,这在泗州城是尽人皆知。但众人不知道的是,他每月会在固定的日子里亲自登门拜访一些老主顾。其目的不言而喻,一来是替某些珍稀奇玩找主家,二来是从老主顾手上接些外人不敢接的生意。
朱寿进了礼佛阁,谢大娘子很快就让江雅淳带着他的仆役下去吃茶。等不相干的人都走了,他们这才开始谈正事。
“娘子放心,马家的事不可能有纰漏。”朱寿知道谢大娘子的心思,不等她问就抢先说起来:“马继昌死没死,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此事只管放心。至于尸体的事,恐怕与那封信脱不了干系。只是此事尚无头绪。”朱寿提到的这封信,正是去年端午前夕那不知名的和尚悄悄塞进谢宅的信。也正是因为这封信,才有了后来谢家大张旗鼓的祈福宴。而谢盛辉、魏云峰、章建义三人,就是死在祈福宴的酒席上。
“但那封信也曾提到人证。你的本事我最是清楚,可就怕万一……”
朱寿笑着摆摆手,“娘子信我就是。”
谢大娘子见他如此胸有成竹,顿时稳住了心神,当下也不再多问。
朱寿如此深得谢家信任是有原因的。谢家与其说是朱寿的主顾,不如说是他的主子。当年他官司缠身潦倒落魄,险些与幼子流浪街头,关键时刻正是谢家施以援手。谢盛辉认定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出巨资给他当本钱,还指点他在泗州站稳脚跟。依照本朝律法,大小官员严禁经商。白纸黑字的律例谢盛辉当然清楚,但这日进斗金的财路他也不想撇开。所以,谢家其实一直都有两个宅老。能见得光的事情由马康打理,见不得光的事情归朱寿负责。只不过这层关系一直都是秘密,就连谢承宗也是在马康死后才知道的。
“那上次让你查的事情呢?”
“宅中各色仆婢的底细都查过了,没有问题。大部分都是干净人,剩下的纵使有些不清白,也不过都是些赌钱坑骗的小打小闹。”朱寿缓缓喝了口茶汤,继续说道:“贴身伺候主子的仆婢们我着重查了,都是干净的。像瑛嫂、江雅淳这类身世牵扯到外地的,也都专门去各地确认过。我前些日子才从宿州回来,各方面的情况都对上了。”
听到这里,谢大娘子也端起茶碗缓缓喝了一口。她闭上眼睛,感觉茶汤自喉咙流进心窝,整个人都是暖的。“多亏有你,我这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