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24小时前，一辆迷彩涂装的切诺基停在工程学院军事部的广场上，引擎像只野兽突突怪叫着，车头还插着一杆小小的红旗，左上角写着两个金色小字——“八一”。
  “靖兄，战争已经打响了，你要迟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冲着外边跑来人招了招手，神色有些急切却满是欢喜，像是赶着去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快点，再晚就赶不上看你的学生演出了！”
  “急得跟你是我聘的出租车司机似的，耽误点时间我又不会少你的车钱。再说了，那儿不是也有你的学生嘛！”一个人影慢慢腾腾地窜进切诺基的后座呼哧呼哧的喘气，待他坐稳后，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了包烟，轻轻点着了一根，“来来，抽根烟先，黄鹤楼要不要来一根？”说着，他又给前面的人和司机分别递了一根。
  前面的人无奈地笑了笑，接过了烟轻轻点上，悠悠吐出一团云雾，“演习的外场观摩请示应该批下来了吧，你这么不慌不忙的倒真像是去度假！”
  “批是批下来了……”后面的人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就是去当观众，顺便看看学生，临时指导指导发挥一下专长！”前座的人满心欢喜。
  “呃，准确的说是计划有些变动，麻烦做好心理准备！”后座的人说得云淡风轻，他不慌不忙地从手提公文包中取出了一份红头文件，标头是“模拟实战化军事考核的规则暨考核表彰大会实施办法”的红色大字，下方清晰地印着两个红色的印章，一个带着一本正经的“八一”字样，而另一个则印着一个奇怪的图样——一颗半朽的世界树！
  他把文件递了过去，“喏，看看吧！这是总部刚下发的文件，里面标注了实战化考核的规则要求以及演练后的成绩公布和表彰总结大会措施。”
  “名字是够长的！”前座的人拿着文件随意地扫了一眼标题，开始读内容，“呃，我看看啊，任职……命令，任职命令？”
  他显然有些惊讶，不是说去漠河的“北极村”度假么，突然下达的命令让他有些惊慌失措。但见后座的老友沉着稳重，一脸“理所当然，就这么回事”的表情，又接着读了下去:“任命学院特战部副团职教授楚靖、学院指战部副团职教授沈锋堂担任此次演习任务的指挥、副指挥，负责检查督导及考核成绩公布，要求考核学员坚决落实军事考核规定，如有违规操作，后果负责人按要求处理……”
  作为副指挥的沈锋堂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了文件上工整的楷体黑字，本来正洋洋洒洒地吞云吐雾，突然间竟没喘过来气，呛了两口咳嗽不止。
  “淡定！别搞得跟你降了职似的，这可是立功受奖的好活。”楚靖微笑，赶忙上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再说了，这是政治任务，我们的旅行改成出差也不是件坏事啊！”
  “这还不够糟！这这这，这是委命状么？这根本是临时成立一个督导组去全权负责督战，整得我们两个好像是个跑前线充当监军的大内总管似的。”沈锋堂眉头微皱，刚才愉悦轻松的快感转瞬间丢了一半，他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职业园丁，人到中年，为了教学工作勤奋努力加班加点，到头来连个完整的休假日都没有，是个有脾气的老师都不能忍，这么任劳任怨的干下去会折寿的。
  “呃，确实是督战组，整个行动我们全权负责。不过除了咱们两个负责人以外，边防团也会配合这次行动。”楚靖耸耸肩。
  “唉，原本学生毕业教员休假，顺风顺水，好端端的，外出顺带探望学生的考核业绩还探出错来了。”沈锋堂不由地叹了口气，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又发起牢骚，“总部就是把杀猪刀，刀刀催然老，休个假也不让人省心！”
  “其实，这是院长的意思。”楚靖轻声说。
  沈锋堂突然愣住了，手指兴奋地颤抖，烟灰落到了大腿上都全然不顾。
  “院长？他你看见他老人家啦？”沈锋堂咧了咧嘴，瞳孔中波光煽动。他虽然口头上埋怨，但内心莫名地有些激动，因为这次任务是院长的意思。他们在学院里只是个小小的副团职，而院长则是个老将军了，长年在世界各地奔波工作，在官兵教员心目当中的地位犹如原子物理学界膜拜的爱因斯坦，此次这么重大的行动由院长亲自点名，想必每个物理学家都难以抗拒充当爱因斯坦助手为他出功出力的愉悦感，沈锋堂出差的劲头瞬间兴致勃发。
  “对，这次行动跟总部一点关系都没有，任职命令是院长越过了学院审议处直接书面下达的，”楚靖解释说，“院长我倒是没遇见，据说他从日本军事理论比武回来以后没几天，他又坐飞机去了苏联参加什么‘克格勃’的军事拉练，总之忙完这个忙那个，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文件是吴波传给我的，作为校长忠厚老实的通讯员，他在如校长在，他的命令也是校长的命令。记得小吴交给我这封文件的时候面色严峻，想必院长下这道命令的时候一定很用心。”
  “不过想来，毕业综合演练这么重要的活动他居然不亲自住持，有些可惜。”沈锋堂叹了口气。在学院里，毕业综合演练考核是毕业学员军校生涯当中最重大的活动，所有科目也是由院长亲自策划，但本该由院长负责的演练突然推到了他们这些教授手里，就像马戏团里驯兽师突然把训鞭递给观众说“这头狮子能不能钻过这个火圈就看你的了”，随后驯兽师和煦一笑溜之大吉，沈锋堂扶了扶额，有点力不从心。
  “因为他是个活在时光里的老人啊，自从副校长那件事以后，他便不会放过一丝时间工作，因为他太老了，却仍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做！他把任务就交给了我们，是院长信任我们啊！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就是学院的铸盾。”楚靖收回文件，神情释然，临时认命俨然对他没什么影响，“再说了，那里是我们的学生在对垒，在下一盘精彩绝伦的象棋，而我们曾经是他们背后的导师，他们兵棋较量之间透露出来的都是我们的战斗思想，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我们的一场比赛。”
  “作为‘刑兵’，你这算是达人知命了，想必院长的指示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奖章。作为老友，我也只能跟你并肩作战。”沈锋堂默默带上了军帽，这意味着他从休假回到了战场。他知道楚靖是个军事狂人，就像好战的铁木真，没有战场手就痒痒，他热爱军事热爱指挥，哪里有战场，那里就有“刑兵楚靖”，这个称谓是大家公认的赞誉。本来，这次北极村休假旅行旅行也是他的意思，作为曾在同一个战壕的兄弟，沈锋堂当然要和他一起去。
  “你说他们能打起来么？”沈锋堂忽然问，“如果你的特战学员们惧战隐匿赢得生存，我觉得这场战斗就没意思了。”
  “如果打不起来我们不就白跑了么！只要在最后的综合评定中你一碗水端平就好了。”楚靖淡淡回复。
  其实，谈及这场对决，特战部和指战部必有一战，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楚靖明白老友所担心的问题，他们的到来势必会给这个虚拟战场带来一定的影响。即使没有督导组他们一样会开战，因为他们心怀的能量不守恒，就像化学反应，而督导组只是一个催化剂。
  “那就好啦！一个特战小队和团级军团的作战还真让人是期待啊！不过兄弟你放心，我经常教导我的学生们要善待俘虏，到时候会把你的学生们安然无恙地还给你！”
  楚靖撇了撇嘴，微笑，“兄弟，别想得那么美好，小心接受不了现实落差心脏病突发！说真的，你不觉得让几个才那么几年军龄的孩子去指挥一个精锐兵团是个笑话么？想想那些资历深的老兵摆摆老资格拒绝服从调度，他们还怎么指挥！‘人和’才是胜利的关键啊朋友！”
  “哈哈哈，那就得凭他们自己的硬实力啦！毕业了当排长去带兵也是迟早的事儿。你放心吧，他们要是连几个老油条都对付不了，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没有征服战士的魅力，就没有作干部的实力。”沈锋堂轻轻地把烟头插进烟灰缸里，冲司机招了招手，“哎司机，开车吧！目标，漠河林场的边防团部！”
  切诺基奔腾起来，扬长而去。
  ＊＊＊
  林场外围的露天帐篷里，架起的地照灯在微风中摇曳。昏暗的灯光映照到草垛上的地形图，留下淡淡的光晕，图上标注敌我态势的红蓝箭头犬牙交错，蓝色的星星点点此时已经标上了红色的小叉，那是b组长达二十分钟迫击炮轰炸取得的荣誉。
  江洛冰默默地注视着地图上的沟河北岸交错据点之间的空白区，神色冷峻，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他轻轻地吐息故作镇定，却也没掩盖住他慌张的心。
  图上所标示的空白区是一小片刺玫瑰林，也是这次行动c组的撤离的潜伏区。但就在刚才，接收c组的无线电信号突然消失了，a部与c组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中断了。这是在现场上，军情十万火急，丢失一支将近一半战斗力的有生力量，那这场战斗基本上已经没得打了，虽然这股力量只有12个人。
  原本的夜幕计划天衣无缝，无论是分组协同，后部支援还是定点突袭都已经准备完美，就连撤退路线也规划了好几条，但c组的失联让江洛冰很茫然，相当于大元西征的成吉思汗大帝把自己精锐的蒙古铁骑遗失在了波米希亚，虽然你是个横扫亚欧的主宰，先遣战打得很漂亮，但突然之间你的军政大权被架空，你的部队丢弃了后方的大本营，军事实力灰飞烟灭，覆灭的王朝卷土复辟，即使你再伟大，也只是个孤独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