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到不知什么时候，直到外面的香味勾引我起床——是回锅肉的油气，还加了蒜苗。
  看见饭桌上又多了两个黄毛，我冲上去一人一个头捶：“吃饭又不叫我。”
  两个黄毛甩都不甩我，边扒拉着饭边嚷嚷：“二哥一边玩去，自己晚上睡那么晚。”
  “嘿，涨本事了。”我赶紧盛一碗饭，坐下夹一大筷子的肉进碗里。
  对面两张皱皱的小脸老不乐意，也伸出筷子夹肉，被突如其来的另一双筷子打断了。
  朝大哥声音低沉：“老三老四，好好吃饭——净瞎起哄。”
  “得得得，大哥你说了算。”他俩异口同声，双眼突然冒光，“对了二哥，听说这次咱们能参加幽冥选拔了。”
  我扒一口饭，闷声道：“嗯。”
  老三和老四对望一下，互相捏了一把印证这美妙的现实。但是很快被我无情击碎：“你们是不是想当ad和中单，告诉你们，没你们的份。”
  两张苦瓜脸一起看着我，跳过来一人抱我一只大腿：“别啊，二哥，二爷——这么好玩的事，你不带我们俩兄弟怎么成？”
  老三老四今年十八，他们是兄弟，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两个人脸都干巴巴的，像是黄土高原上的小石子。
  刚开始在朝大哥的小网吧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是工地上搬砖的农民工，准确的说是童工。
  他们有了些闲钱，被别人带到网吧里，迷恋上了英雄联盟，后来一有空就来玩。年纪小，有天分，爱动脑子，很快就打上大师，但是再也上不去了。
  后来带他们进幽冥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来自同一个村庄，一个曾经开有化工厂的村庄。化工厂污水流进河流，河流流进土地，每一个人的身体都生出大大小小的毛病，他们不敢再呆下去，就跑出来打工为生——干些苦力活，也比等死强。
  讲道理他们也是不愿意进幽冥的，即使有钱拿，他们也知道做代练是不对的。
  但是年轻人可以出来搬砖，老人却不行。有一次，他们家里的长辈病得很重，虽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是真当亲人的痛苦摆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很痛。
  而大城市总有大城市的办法，只要你有钱，就可以有药，而有了药，就可以延缓老人的生命——其实本来就会死的，延长一些又有什么用呢？
  老三和老四是孝顺的孩子，对他们来说，爷爷奶奶多活一会比什么都重要。
  无奈之下，他们跟着我们进入幽冥，走上一条可以赚钱的道路。
  这不，前一个月传来病危的消息，带着钱和药惆怅回去，又一身空空开心回来。
  这都是命，我摸摸他俩的头：“爷爷奶奶没事了？”
  他俩用力点头：“大城市的药就是好用。”又咂咂嘴：“就是太贵。”
  “贵什么——“我欣慰一笑，”能救人就行了。”
  我掰开他俩抱住我的手：“不是不带你们玩，你们也知道这次的比赛很重要，所以我找了强力的外援。”
  “外援？”他俩面面相觑，“二哥，他们很强吗？”
  我点头：“都是王者。”
  “那好吧。”他俩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
  “晚上会介绍给你们认识的。”我把碗里的肉分给他们，“对了，你们带什么特产没有？”
  “什么特产啊？”他们贪婪地吃着碗里的回锅肉，“二哥你知道，我们那种的菜养的猪都没人敢吃。”他们又摆摆手：“懒得提，反正没救了。二哥，幽冥选拔你有信心吗？”
  “怎么可能没有？”我向朝大哥挤挤眼睛，“我们这边可是四个王者加一个小五，都是能打王者单的人，那些小杂毛怎么可能凑得出来这样一只队伍？”
  朝大哥慢条斯理地吞下口中的食物，附和我一声：“老二说的对。”
  老三老四终于放下心，欢天喜地地去洗碗去了。
  我闭上眼睛，倦懒靠上椅子：“终于不用洗碗了！”
  朝大哥那边也传来舒适的回响：“终于不用做饭了！”
  我打趣他：“不是我说，朝大哥，你做的饭难吃死了。”
  “切——”朝大哥露出罕见的轻松，“男人怎么能做饭呢？男人就该好好工作，养家糊口。”
  “肤浅。”我连忙摇头，“朝大哥，太肤浅了，现在的男人不会做饭是会被笑话的。”
  朝大哥一笑：“哦？你会做？”
  我拍拍胸脯：“当然了，我会的可多了，什么糖醋里脊、青椒肉丝，还有——”
  等等！中计了！
  朝大哥狡黠一笑：“明天你来做饭。”
  “别别别。”我跳起来，夺门而出，“我去接小白，今天周日老k在，我们下午还得训练。”
  刚把小白带下来，就遇见一脸焦急的小五。
  “师傅，可找到你了。”
  我奇怪：“咋啦？”
  “师弟！是小轩子！小轩子有麻烦了！”小五一脸焦急。
  我恍然大悟，原来昨天还收了个便宜徒弟，关键是报名费还欠着呢。
  我按按小五肩膀：“别急，慢慢说。”
  小五擦过额头上的汗：“小师弟疯狂弹我qq，说他今天约了小乖，要你去带带他。”
  我汗颜：“这不就是僚机吗！师傅还有这功能？”
  小五低头：“师弟昨天问我师傅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随口一说什么时候都有空——小师弟这么好学，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能不帮他呢？”
  “行吧。”我算是知道这小轩子的功力了，轻易就拉拢了我这个大徒弟，我挥挥手，“你去呗，反正上网不要钱，好好帮帮你小师弟。”
  小五开心一笑：“我就知道师傅你会同意的！”然后急急忙忙跑出去了，一边跑一边说再见。
  我问他：”带钱没？“
  他挥一挥手：”带了。“
  我只好大喊一声：”早点回来。“
  这小子，我笑笑，看来还没上学就算是有朋友了。
  后面朝大哥赶忙跑出来，看见小五都跑出去了，直接给我一个头捶：“你咋就把小五一个人放出去了？出事了你负责？”
  “安啦安啦。”我揉揉脑袋，朝大哥的力道越来越强了，更年期，绝对是更年期，“小五今年都十五了，明年都能上职业赛场打比赛，总是要长大的嘛！”
  朝大哥叹气：“真上赛场打比赛了，我怎么和我弟弟交待啊？”
  我拉着一脸迷茫的小白进去了：“朝二哥会明白的——难不成你真想送小五读书？考个大专？”
  朝大哥的声音消失了，响起稀稀疏疏的声响，我知道他在摸他的烟——对不起，朝大哥，昨天没忍住，我都给抽了。
  当然我不会说出来，小白回头看看楼道里黑暗的佝偻背影，拉着我的手发出长长叹息。
  “人为什么要读书？”
  “因为英雄联盟打得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