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炯就在最前面，距离那具全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尸体不过七八步远。他的手和口袋里的学生卡一样冰凉。
  这是从所未有的强烈视觉冲击，断裂突刺的骨骼，黏在上面的血肉和扑鼻的刺激气味让他胸腔发闷。
  浑浑噩噩地顺着人流离开，脑子里却怎么也挥之不去那张脸，那个已经被挤地扁长的破碎头颅，只被头皮粘连在一起。
  很多人甚至难以分清死者性别，空洞的眼眶上不见眼珠，但他却觉得是在盯着自己看。
  张开的嘴巴也像是在无声地呐喊，求救。
  王炯只觉得胃里翻腾，前天吃的都能吐出来。梅莉贝尔的脸色也和他差不多，她无比后悔自己的决定。
  好奇害死猫。
  学生回到宿舍后没到半小时，就收到了正常上课的邮件通知，只是强调了保持镇定，注意安全。
  对这起事件的调查结果将会在晚宴时公布，看得出来维校对这种情况的处理有丰富的经验。
  在铭文与法阵的考试开始前，学生纷纷立于走廊两侧，看着过往的人，讨论着早上的事。
  还有人是刚刚才得知的，一脸震惊。接着就是无止境的追问，尽管别人不耐烦、也不愿多谈。
  他们努力在脑海里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恐怖景象，脸上的讶然与去过现场之人的畏惧形成了鲜明对比。
  听说死人和真正遇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任何语言都难以描绘那种感官上的刺激。
  ……
  “简直是荒谬！你们能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王炯的语气激动，他和两个室友刚刚吃完晚饭，正打算往回赶。四周到处都在讨论相同的事情。
  哪怕早上和下午各进行了一场期中考试，一年级新生惨死的事件热度也没有消退。
  尤其在晚宴前学校公布了初步调查结果后，发酵完毕的所谓“意外事故”瞬间被推上了顶峰。
  他反应这么大的原因其实是，那个死去的学生前一天还和他说过话！不是别人，正是阿尔奇的兄弟，赫尔退。
  这是在晚宴上才得知的消息，由于尸体特别是面部的变形受损，王炯之前都没认出来居然是他！
  正因如此，王炯的第一反应就是辛德拉尔杀了赫尔退，但是就像卢一说的，这没道理。
  辛德拉尔根本没有杀人动机，而尸体不远处也确实发现了蝎葵。
  这是所有选修了基础药剂课程的学生都熟悉的植物，也是他们期中考试的内容。
  在基础药剂这门课上，赫尔退和王炯他们不在一个班。但是考的内容依然相同。
  他们在开学的第一节课就领到了数十枚蝎葵卵，孵化后通过精心照料，如果在今天下午上交时有超过半数存活，则考试通过。
  蝎葵的上半部分保留有多肉植物的特点，每天都需要光照。可下半部分的变态茎具有自主活动能力，会主动往潮湿阴暗的地方钻。
  维校宣称赫尔退的死亡就是因为追逐自己的蝎葵，最终误入了中等危险异植群。
  王炯的脚步猛然顿住，梅莉贝尔和卢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前面是个高大的身影，正低着头默默地向前走。
  “是阿尔奇，我们换条路。”
  说着便率先拐进了无尽长廊的一条小岔道。梅莉贝尔追问：“你躲着他干什么？又不是你杀的人。”
  “也不一定是辛德拉尔。”卢一补充，三人又是一番争论，丝毫没有注意到路上的学生越来越少，直到在一扇门前停下才发觉不对。
  王炯回头望了望，长廊上除了他们三，空无一人：“这是哪，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想的是回宿舍！”梅莉贝尔看向卢一。“我也是。”二人同时转头看着王炯。
  王炯嘬着牙花，蛋疼地掏出学生卡，还没看清，面前的厚实圆木门就被从内拉开。
  是桑妮娅，瞧她身后，正是中等危险异植温室房。王炯心里一跳，总感觉得解释点什么，尤其是在她面前。
  “王炯？”
  “您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不出桑妮娅的脸色，王炯本想借口走错路了，最后却只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维校只有一条路，你们还是需要一份地图？”
  “……”
  “现在，请马上回到自己的寝室，我不想说第二遍。”
  “好的，桑妮娅女士。”
  在这个期中假期前夜，王炯却少见的失眠了。既不是因为深夜想家，也不是对未来的不安。
  一直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他梦到了自己站在温室房内，辛德拉尔背对着赫尔退说了句话。
  随后无数粗壮的坚硬藤蔓就从赫尔退体内破开，倒刺挂出一条条带血的肉丝。下半身的根茎把他一步步拖入土中化为肥料……
  他是被门外稀里哗啦的乱响吵醒的，梅莉贝尔和卢一都在收拾着行李。
  不能说话的“猪形态”阿朵喵喵地捣乱，它现在魔力不足，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其他生物中真正可以与人交流的极为罕见，特别是宠物中，哪怕因为魔力刺激智商已经逼近了十二三岁的孩童。
  如果想要人能听懂，它们还需要翻过好几座大山：自己的物种语言、逻辑思维能力、生理构造和翻译。
  阿朵很不一般，它的智力发育程度相当高，有自己的逻辑和判断力。
  但限于猫的生理，它只有通过魔法仿生拟态，才能使空气振动发音。
  这又牵涉到了相当高深的魔法知识，需要周期性地定制饮食、特殊的培训教育以及耐心，才可能成功。
  所以就算拥有一只可以说话，通人心意的宠物广受追捧，但饲养的代价太过十分高昂，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传统宠物圈对所谓品种、体态和毛色的追求，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上。
  三人收拾完毕，共同前往学校码头。他们早已预约了上午九点四十五的航班，通往惠都。
  王炯还是第一次去学校的港口，时隔一个多月他终于离开城堡，通过那扇只有两根立柱的大门。
  顺着沥青的宽阔路面，一直走到湖边。在这里，王炯理所当然地又碰到了辛德拉尔。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