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聚会
作者:
红杏楼主 更新:2021-10-25 10:22 字数:3779
大比即将临近,各峰弟子都在加紧修炼,而洪新宇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下山游历。距离上次出行未成已将近两年,这两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自从京城天顺皇帝朱祁镇登基之后,大明朝腥风血雨一刮就是一年多。上次一别,一转眼已是八年,虽未曾再次谋面,但洪新宇内心中已经隐隐觉察到,天顺皇帝,再不是八年前那个朱祁镇了,这八年来,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纵然不为自己,就算是给朱祁镇一个交代,也要走上这一遭吧!无人处,洪新宇脚下腾起一阵清风,转瞬之间,背影已经只剩下遥遥一点。一路疾行,不过三五日以至京城。入了城门,洪新宇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之上,眼中所见,尽是行人匆匆,眼神飘忽,言之畏虎。寻思间,耳中听得一阵叱喝,铁链叮当声中,一人哀告哭求着,被身着飞鱼服的人拉扯着带走了。
院门处扑出一个妇人,继而一个幼童挥哭抹泪的跟了出来,站在妇人身旁不知所措,哀伤不已。洪新宇凝望了片刻,当下脚步一转,朝着亲军都尉府所在的方向而去。亲军都尉府的门前,纵然是在往日熙攘繁华的时候也是门可罗雀,如今就更不用说了。
门禁处,守卫森严的禁卫们人人面色凝重,偶有行人路过,立即投去刀子一样犀利的眼神,吓得路人藏头缩尾,加快了脚步逃难一样匆忙而去。偏偏这时,一个不开眼的小道士居然迎着大门走了过来。“站住!”门禁叱喝,拔刀。小道士止步,抬眼望来,那门禁顿时感到一阵失神,继而勾股发冷,这眼神,怎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
‘咕’的一声吞下一口口水,那队长模样的人硬着头皮心虚胆颤的说道:“你……你要做什么?”小道士淡然一笑,这门禁队长顿时头脑轰然炸开,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动了。旁边几个不知情的,见到队长与那小道士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全不似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模样,本来都有些心疑,继而见到那队长突然僵在那里,一个个眼神巡梭之后,突然便达成了共识:危险!
呛啷啷一阵声响,一时间寒光闪耀,剑拔弩张。这时,那小道士眼神如秋风拂过,众禁卫怔了怔,待回过神来之后,眼中所见,那小道士腰间一块腰牌之上,几个大字清晰历目:大明监国游侠。这腰牌,这名字……豁然间,那先前僵住的门禁队长忽嗵一声双膝拜倒,口中连番哀告道:“洪、洪、洪、洪大人,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万祈恕罪……”
洪新宇讶然一笑:“你是认得这腰牌,还是认得我?”那队长垂首恭敬之极道:“八年前,小的曾有幸得窥洪大人一面,只是年月久远,一时不查,疏忽之处……”洪新宇恍然,手臂虚引,那队长便身不由己应声而起。洪新宇拍了拍他的臂膀,额首赞许道:“很好。”
巨大的幸福充斥身心,那禁卫队长如身在云里雾里,飘飘然之间全不知东南西北。眼见得小道士走进门庭,几名禁卫才大喘了一口气,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纷乱低语:“队长,那腰牌是怎么回事?”“那小道士是什么人?”“他刚才施展的是什么妖法?”
一阵寒意流遍全身,那队长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战之后,回到了现实之中:“莫瞎说,什么妖法,小心割了你的舌头!”“是是是,那,那他是什么人呐?”那队长目光威仪的扫视一周,郑重之极的说道:“那腰牌乃是皇上所赐,赛统领见了他,都要行叩拜之礼!”顿了一下,吞了一口口水,继而拱手向天:“这人,乃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千里之外取人首级之人!”
嗤然一笑,洪新宇抬眼望去,两颗高大的槐树映衬之下,一人在院中伏地遥遥叩拜。近几日来,巡城左右指挥使骞大坚、骞二顺兄弟头疼不已。西郊延寿寺遭遇了莫明天灾,方圆十几里几乎被夷为平地,所幸,此处远离京城繁华地带,又四面环山,并未造成百姓伤亡。但众口悠悠,流言蜚语却无法阻止。时值天顺皇帝承继大统,凭空遭此灾劫,没得让人琢磨天顺之含义。
妄议朝政者,必严加惩处!骞二顺放下茶盏,神色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八年的执事经历,令兄弟二人早已磨砺的处变不惊,但也令二人比实际年龄看去要显得更加老成。一缕灰白抹过鬓角,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齐齐暗叹一声。
正自踌躇伤脑,耳中忽闻门廊处传来话语之声:“洪大人大驾光临,未及远迎,万祈恕罪。”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忽然便起身,匆忙朝门廊处急急赶去。到得门外定睛望去,可不正是他们兄弟二人心中那个顶天立地,擎天盖世之人!“洪大哥……”一时间唏嘘感叹、哽咽难言,多年来身居高位的官威顷刻不见,只剩下一缕沧桑,两颗质朴之心。
入得室内,洪新宇上首坐定,左右巡城使下首作陪,门廊处一人垂手肃立,眼睛虽盯着庭院,心中却兀自感慨,多年未见,那人依然未改当年风采,形容相貌一如往昔,怎一个淡泊红尘,超然物外。一番叙话,倍感唏嘘。道完了历年经历,言归正传,洪新宇也向兄弟二人说明了此番来意:“悠悠众口,堵不如疏,似此这般封口捉人,只会令事态发展更加严重,正所谓民意如舟……”
兄弟二人恭然聆听,便如两个心思单纯之少年,对于面前这人的话,毫无半点怀疑,仿佛只要是他所说,那便是对的。日近黄昏之时,一行三人迈出了亲军都尉府的大门,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谈笑晏晏的朝着天威将军府所在的方向而去,身后,留下一众锦衣卫们诧然难信的眼神,两位大人,原来,竟还有如此质朴可爱的一面。
书页翻动,赛哈智一如那厚厚的书卷,在夕阳的迟暮中细细的品味着自己的生平。夺门之变后,赛哈智虽然立下了大功,但他在朱祁镇的心中的位置,已然不及那两个与朱祁镇患难与共的年轻人。他老了,其实能在皇权更易的腥风血雨中安然不倒,善守身家,他已经是心满意足,如今,能够安坐在家中,而不用担心风雨临身,赛哈智已经别无他求。
正自品卷回味,耳中忽闻脚步声踏来,门外院中,几许令他心潮澎拜的熟悉话语声隔空飘来,空气中,一瞬间满满的都是那种陈年老酒的余香。啊!这一个平静的黄昏!赛哈智颤抖着手掌合上书卷,伸手扯了扯披在肩上的衣物,站起身朝房外走去。
轻烟渺渺,围着一桌精洁雅致菜肴所坐着的人,却是如此的令人诧异。一个道士,一个皇帝,两名侍卫,几名旧臣。没有等级高下之分,没有贵贱尊卑之别,有的,只是一缕淡淡的往昔情怀,几分肃然和凝重,气氛,有一些说不出的诡异。朱祁镇面带微笑举杯,一干人等在安静的落针可闻的环境中纷纷端起酒杯,仰颈而印。放下酒杯,朱祁镇起身,再一一将香醇的酒浆替各人倾入杯中,再饮……
杯筷叮当,酒酣耳热,却始终没有人说上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喝酒吃菜。就这样过了许久,朱祁镇淡然放下杯筷,突然仰首大笑。一众人等眼神交互,继而也都附而从之的笑了起来。气氛一转先前的些许尴尬,就像充斥人脸面的红潮一样,心中的热血开始在血脉中激荡。
“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朱祁镇突然起身大喝道,他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继而义愤填膺的翦指历数,慷慨陈词,高潮处怒发冲冠,失落处泪满盈眶。没有人辩驳,没有人回避他犀利的眼神。良久,朱祁镇颓然坐倒,继而伏案悸哭,发泄着深埋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愤怨。颤抖的身体渐渐恢复平静,就像雷雨过后的天空,澄澈而又高远。
朱祁镇抬起头时,脸上异常平静,君临天下的皇威再度回到他的身上,他的眼神再次一一扫过众人,却不再如先前般充满了纷乱纠结,深邃的眼神中充满了睿智和冷静,仿佛千头万绪都已经梳理整齐,只等着他金口一开,便可轻易的去决断任何人的生死。
豁然,朱祁镇的眼神锁定在洪新宇的身上,他定定的望着他,而洪新宇也就那么平静的回望,双方无语,而此刻的沉静却要比先前的慷慨悲歌更要令人心悸。朱祁镇从洪新宇的眼神中没有看到一丝慌忙杂乱,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欠我的,对吗?”洪新宇轻叹一声,点头认可道:“是。”朱祁镇的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现在我要你为我去做一件事,你能够答应我吗?”
洪新宇毫不迟疑的说道:“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会去做。”笑容在朱祁镇的脸上溢开,他将视线挪了开去,投放在八年来与他休戚与共的朋友哈铭身上,轻描淡写的说道:“替我杀了他。”桌面突然轻微的颤抖了几下,那代表着赛哈智等人惊诧和难以置信的内心。
洪新宇将视线也锁定在哈铭的身上,他的眼神中不带一丝波澜。哈铭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他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发白,继而当重压达到极致的时候,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整个人却又恢复了平静。洪新宇看了许久,对方深埋在内心中的事情已经被他从眼神中一一看穿。
洪新宇淡淡的笑了一下,却出人意料的说道:“我做不到。”朱祁镇倏然将眼神转了过来,目光异常冰冷而又犀利:“为什么你会做不到?”洪新宇不再与他的眼神接触,只是平静的说道:“因为他是你的兄弟。”朱祁镇的瞳孔缩了一下:“你是这么认为的?”洪新宇道:“是。”朱祁镇又认真的打量了许久,才将眼神复又锁定在哈铭身上。
哈铭在朱祁镇眼神的注视之下从平静复又变得如坐针毡,坚持了许久,终于咬牙伏地叩首道:“哈铭发誓,终此一生,不复二心。”朱祁镇的瞳孔再度凝缩,变得更加狠历:“你是我的兄弟吗?”哈铭的头脑轰然炸开,八年来的往事在脑海中历历闪现,最终,他眼中满含着热泪用力的点头道:“寒热冷暖,生死与共,一日不敢或忘。”“那好,那我要你去为我做任何事,你会去做吗?”
哈铭额角青筋跳突:“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朱祁镇回手一指:“他不听我的话,你替我杀了他!”哈铭愕然望向洪新宇,难以置信。“怎么,你要违逆你的誓言吗?”哈铭浑身僵硬,指节攥的发白,洪新宇只是一个和他不相干的人,但关于他的事情,哈铭还是有所耳闻,莫说是一个哈铭,纵然这在做的所有人加起来,也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