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灵
作者:红杏楼主      更新:2021-10-25 10:21      字数:4557
  但二人很有骨气,只字不吐。二人的被捕,引发更大的风波降临,大臣们纷纷上书,要求复立,朝廷内外人声鼎沸,甚至某些外地的地方官也上书凑热闹。朱祁钰的情绪已经近乎疯狂!为了打压风潮,朱祁钰下令,凡是妄议复储之人,一律庭杖伺候。一时之间,皇城之前廷杖此起彼落,血肉横飞,惨叫连连,应接不暇,大臣们人人自危。
  朱祁钰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震惊了朝野内外,从此没有人再敢提复储一事——几年前,他还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但现在,他变得自私、冷酷、多疑、残忍。囚禁自己的哥哥,废黜自己的侄子,打死反对他的大臣,谁敢挡他的路,他就要谁的命。权力最终让他变得疯狂。
  景泰八年正月,朱祁钰病重,大臣们非但不慰问他的身体,反而趁此机会上书让他早立太子。朱祁钰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他急火攻心,病情更重。正月十四日,早朝。朱祁钰已经病得十分严重,但仍然坚持上朝了。因为今天,将决定帝国的继承人。
  早朝一开始就呈现一边倒的情况,大多数大臣主张复立朱见深,因为朱祁钰本人没有儿子,似乎已无更好的选择了。大学士王文和陈循是朱祁钰的亲信,自然不同意这一观点,他们坚持认为,即使到外面去找个藩王来做皇帝,也不要复立朱见深。
  大臣们各持意见,谁也不服,便在朝堂上争吵起来。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朱祁钰坐在皇位上,悲哀地看着下面这些吵闹的人们,他很清楚,无论是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争来争去,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将来的利益,为了投机。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读书人,不过是一场游戏中的棋子而已——权力的游戏。我也是游戏中的一员,可我这一生似乎也快要走到尽头,游戏该结束了吧。但在结束前,我绝对不能输!
  正月十五日,天下太平。正月十六日晨。于谦、胡濙、王直经过仔细商议,决定推举朱见深复立为太子。正月十六日夜,大臣徐有贞夜观天象:“成大事就在今晚,机不可失,动手!”一行人来到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南宫。大门紧闭,武将石亨跃马扬刀,长髯飘飘——“轰!”门倒墙毁……朱祁镇从暗处缓缓走出:“走吧,我们去东华门。”
  东华门是宫城的大门,只要进入东华门,到奉天殿敲响钟鼓,召集百官前来,天下就将再次握在这位囚徒的手中。然而当他们到达东华门的时候,才发现大门紧闭。徐有贞无计可施,石亨愁眉苦脸……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朱祁镇发出了一声怒吼:“我是太上皇,开门!”
  八年的屈辱,恐惧和等待,石破天惊。“嘎支支……”巨大而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拱洞内影影瞳瞳,十数条肃穆的身影早已在此恭候。当先一人望见朱祁镇,一时间感慨不已,上前一步,俯身拜倒:“臣锦衣卫统领赛哈智,恭迎圣驾!”“希呲呲……”朱祁镇挽缰按下兴奋难耐的战马,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淡然道:“爱卿平身!”抬起头来,再向那阔别已久的禁宫皇庭之内望去时,目光深邃而悠远,内敛而又坚毅——朱祁钰,我回来了,来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奉天殿钟声敲响,宫城大门闻声纷纷开启,准备迎接百官的朝拜。此时的朱祁钰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的寝宫内,但在迷茫之中还是听到了钟鼓的声音,他很清楚,这个上朝的讯号并不是他发出的。他叫来了左右,问到底是谁在敲击钟鼓。金英与兴安两位公公面面相觑之下,神情各有不同。
  “皇上……”老太监金英哽咽扑到,悲愤莫名,而兴安则面带阴兀的冷笑淡然道:“皇上!”,朱祁钰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来,笑了。他笑得很从容,并最终慨叹道:“好,好,好!哥哥,皇位还给你吧,我虽然囚禁了你,夺走了你的一切,但我也没有得到快乐,这八年中,我一直在恐惧和孤独中生活。我已经厌倦了……”脚步纷纭由远及近,人声重重渐至喧嚣……霍而,大门被猛力撞击开来,火光熊熊跳跃中,一人高声尖笑着走了进来,冷厉的目光在寝宫之内扫量一周,便即断然下令道:“将这个篡位的假皇帝给我抓起来!”……
  朱祁镇坐上了阔别已久的宝座——八年前,他离开了这里,沦为异族的俘虏,之后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京城,却又被自己弟弟关押起来,沦为囚犯。现在,他终于回到了当年的起点,一条新的道路已在他眼前展开,他将再次统治这个庞大的帝国——很多的事情即将开始,很多人的命运即将改变。
  徐有贞:入阁,兵部尚书。石亨:封忠国公;张軏:封太平侯;曹吉祥:司礼太监,总督三大营;于谦下狱,内阁换血、陈循、江渊,充军辽东;卢中、高平斩首……功德圆满,善莫大焉。轻烟渺渺,香韵缭绕,朱祁镇坐在宽大的龙床之上,闭目垂息。
  锦衣卫统领赛哈智恭敬跪拜。“宫门之变,你做的很好,为何不愿再受封赏?”赛哈智不敢再与朱祁镇的眼神接触,八年了,他已经再不是当初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苦难让他学会了韬光养晦,他的眼神变得宁静幽深。“臣年事已高,功名利禄已不奢求,臣也看的淡了,只愿余生能够侍奉皇上左右,心愿已足。”朱祁镇掀开眼帘,唇角微翘道:“好,你很好。”
  赛哈智受宠若惊,回想这一段时间来的腥风血雨,潮起潮落,能有皇上这一句夸赞,他余生已无忧患。朱祁镇安静的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睑。“洪新宇怎么样了?”一句关心的垂询,却内含无尽杀机。赛哈智如遭重锤敲击,呼吸顿时为之一遏:“洪新宇……洪大人近年来的遭遇也是令人感叹。”“哦?”朱祁镇垂闭的眼帘绽放一线寒光:“他怎么了?”
  赛哈智松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紧张的心绪娓娓道来……许久之后,朱祁镇轻叹一声道:“天机难测,造化弄人,各人自有劫数,自己的命运,又怎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手中……”“皇上说的是。”赛哈智俯首躬身,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京城,西郊,延寿寺,后院园林禁区。一行三人,青衣小帽。护院僧人稽首合十,神态恭谨,言辞却绝不客气:“皇上请回吧,国师闭关未出,任何人不得遏见。”朱祁镇毫无愠色,恭敬告退……不过月余,天顺帝朱祁镇颁布了一张圣旨,裁撤了皇宫大内仙灵宫中许多道士,而位于京城西郊的延寿寺,则大兴土木,新敕封了两千多名高僧……
  漠北,守卫森严的帅帐之中。也先就着烛火点燃了手中的密信。他的神情中凸显着凶残,骄傲,自信。八年的等待,他终于等来了他所期待的消息。“阿刺,奉我密令,去神教通传,就说龙脉隐藏之地,已经找到。”下方一名勇将垂首恭敬回道:“属下遵命。”
  龙虎山荒原禁地,夜半。一行五人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然无声的摸进了禁地之内。对于杜森来说,禁地之内的路径并不生疏。在他的引领之下,几名面带怪异面具的人默默的跟着他,遇到神秘生物阻拦之时,面具孔洞之中所流露出来的目光,却并无骇异,只有兴奋和惊喜。万物有灵,在萨满的眼中,灵与物无论外形有多么奇怪,其实本质并无不同,都只不过是灵而已——有些灵强大,有些灵弱小,有些灵比较常见,而有些灵则比较珍稀。
  几人初入禁地之时,似乎有所顾忌,并不想弄出太大的响动,遇到尸怪灵精之时,只是掏出安魂符稍加抚慰,那些气势汹汹的精怪便顷刻间偃旗息鼓,好像从前般化为泥雕木塑呆然立住。一路下行,左转右旋,几人深入的动作极快,一个时辰之后,已经到达腹地之中。
  空旷的洞窟好像荒野一般宽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彷如人形的石雕静悄悄的立在那里,像是一个卫兵般恪尽职守的坚守着岗位。这种情形,对于几人来说,一路上,早已是见怪不怪。在他们的印象中,在他们接近到一定距离之后,那石像应该会有所动作才对。
  果不其然,再向前几步,那石像果然产生了变化,但却不是如他们所想象那般。一个身穿黑袍的幽灵默默的飘逸而出,阻拦住了他们继续深入的脚步。“咦?”杜森身后有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纷乱的吵嚷声响起:“我的、我的……”一个个手舞足蹈。几人眼中精光大放,纷纷收起手中的安魂符,再度出手之时,却已完全换了一种方式。
  杜森为师兄们腾出了施展的空间,在后方袖手等待。四人口中发出奇怪而又低沉的声音,双手交互摩擦掌中洁白晶莹的石块,随着他们的咒语念动,真气激发,那白色的石块也很快便发生了变化,一圈圈的螺旋从石块的最中心向外旋转延伸,就像是蜗牛的壳一样,由小而大,由内而外,最终如水纹般轰然波荡,一圈圈的灵魂牵引之力,如同诱人而又美妙的灵魂音符,不停的吸附着那个静悄悄默然而立的灵。
  那灵被这美妙的乐章所吸引,漂浮的身体渐渐的朝着音符飞来的方向靠近。不过,当它靠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灵魂突然本能的泛起排斥之感,冥冥中,他觉得那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宿命之处,于是,他开始挣扎,想要抵抗,摆脱这种灵魂的牵引。
  萨满们隐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安,焦躁,紊乱,最终,他们的心中不可避免的产生了杂念,而那只诱人无比的灵,也在不和谐的音符搅扰之下恢复了最初的清明。萨满们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然后,他们变得穷凶极恶,原形毕露。噗噗连声,各人手中所持的圣石螺旋之内,先收而放,接连喷出一个又一个灵来。四个人,四种灵物,各不相同。
  一个孩童模样,面无表情的灵,头顶上长着一对卷须,背后却绽放出一对硕大而又斑斓的翅膀,在它形状怪异,同样占据了面庞将近一半的眼睛的映衬下,看去却总觉得有些令人心悸;另一个,却要小上许多,但它身体上黑黄相间的花纹,却让人绝不会小看它,并且,它尾臀之后,那一根硕大的钢针,只是望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
  下方,一只同样怪异的灵四肢着地,稀疏的毛发,满口的尖牙利齿,背后一对骨翅上,覆盖着黝黑的皮膜,这灵怪看去,竟活生生的像极了一只蝙蝠,而实质上,在萨满的手中,什么样奇形怪状的灵,都不算稀奇。
  最后一只,却没有形状。那只是一团看起来飘忽无踪,若有若无的灵,如不是它的‘手’中还攥着一颗石块,人们很难去分辨它究竟是有还是无。四人施法完毕,神情大为得意。彼此眼神交互之后,对那只幽灵志在必得的神态已然尽写在脸上。
  其实,这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也都是一种无奈的痛惜。像这种定力超强,又极为稀有的灵,如果不是没有必要,他们绝不希望在收取之前,让它遭受到任何创伤,但是此时所面对的情况,不先削弱它的灵魂,看样子是无法安然收取的了。
  那幽灵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眼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恨意却更加高炽,它似乎了解,那些奇形怪状的灵,是在无数灵的神魂滋养之下,才会变成这样。那些灵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然而,对于他来说,无论那些灵变成什么样,它们的血统都不如他高贵。在它的面前,它都只会用藐视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幽灵静默许久,终于在对方准备完全之后,也表现出了它应尽的地主之谊。
  能够站在这个位置,作为从前那个魔尊的取代者,它的实力,显然绝不是一般的魔使所能比拟的。它挥了挥手,从暗处便走出许多同样形状诡异的尸兵鬼卒,那是它血统高贵的体现,也是它实力尊崇的象征,强者,总是有着发号施令的权利,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世界的土地上,尤为如此。
  这一刻,那些神秘的外来者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慌,它们意识到了,这一战,似乎不比之前般从容而又稳健,胜负,很难预料。杜森在后方冷冷的观望着这一切,他的实力似乎不比他的师兄们,但他的心态,却要比他的师兄们更加稳定,因为,他见过更大的场面,除此之外,他所倚仗的,显然也并不只是这些师兄们的庇护,为了此行能够达到最终目的,他自然也做了充足的准备。
  双方相持良久,终于有一方按耐不住,发动了进攻。刺耳的蜂鸣在黑暗中震荡,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尾针闪烁着精光的灵已经轰然而至,对着那悬浮在空中的灵狠狠的刺去。那幽灵不为所动,对付这种血统低贱的灵,根本用不着它亲自动手,自然会有相应的下属去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