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冲撞(一)
作者:东郭老板      更新:2021-10-25 07:46      字数:3207
  距离城外截杀范睢已过去了半月光景。这段时间里,赢华算是真正的赋闲在家了。秦王为了给百官一个交代,只能将赢华之前赋予的职位,与她之前所攒的军功一并抹除。这样的结果在范睢派系看来虽不是很满意,但却也接受了,毕竟总不能真的让秦王杀了自己的女儿吧,况且大家都心里有数:秦法是来约束百姓的不是用来惩治王族的,再说了赢华要是死了,主角儿也没了,我总不能换主角吧。
  赢华之前每日都在逃避操练士兵,将陷队上下的一切,都交给与她一起逃回咸阳的秦勇打理,这下好了,她不用逃了,陷队如今由赢摎直接率领。但所幸,陷队的众将士还是知道,他们之前是有她这个在秦国贵族圈里声名赫赫的指挥官,所以他们坚信赢华会回来。于是乎,这已换将半月了,这陷队众将士,虽表面配合,但内心深处却还只认识两个赢,一个秦,对于赢摎这个赢倒是不怎么在意。
  赢华现如今无事一身轻,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就着桂花酒听青莲哼着小曲儿,那是何止是一个惬意啊,那简直就是欲仙欲死的舒服啊。唯一不怎么和谐的就是龙且和赢政了,这俩货好像天生的不对付,一有时间就掐在一起。那天小赢政与他老爹登门拜访,赢华在前厅接待赢子楚,赢政则是在院子里看着龙且傻乎乎的重复着收剑,拔剑,赢政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
  “你的样子好笨啊,就这么一个动作,你怎么还在练来练去。”
  其实龙且也早就练这收剑拔剑练的心烦意燥的了,他也觉得这根本没啥用,还不如多练习练习江九剑,他又不敢和赢华说,他怕挨赢华揍,但现在面前这个与自己一般大的小屁孩,居然都敢出言嘲讽自己,这龙且哪里受得了,但又碍于对方父亲是做客自己师父的家中,他也只能压住点火气,恶狠狠地盯着赢政小声说道
  “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看看我手中的剑饶不饶你?”
  赢政看着这个愣头愣脑,出口就是要拿剑砍人的家伙,嘴角拉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觉得有意思了
  “怎么着,我要是说了,你就要拿剑砍我吗,我的姑奶,你的师父,她杀了一个外姓官候都被革职,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你说你就无权无势的一个小孩子,要砍一个赢姓本家的人,你说你有几个脑袋?”
  赢政说完后,看着一脸涨红的龙且,心里既是一阵暗喜,又是一阵忧愁。暗喜是因让眼前出言恐吓他的少年吃瘪,忧愁则是忧虑秦法的缺失,他不明白这王族为什么可以用军功抵过牢狱之灾。龙且着实吃了一个哑巴亏,就只因他读书少嘴巴不灵动,这才让眼前这个富贵少年占了上风,但龙且可以明显感觉到赢政是真的不怕自己出手伤他,这种自信反而让想出手一试的龙且犹豫了。龙且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走远了一点,继续练剑。但赢政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撵了上去。
  “小黑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龙且此刻脸更黑了,他想着赢华对他的教导:要沉住气,不能随便动气。于是乎他和睦地笑了笑说道
  “小白脸,小爷叫龙且,你呢。”
  赢政一听这家伙如此粗俗的话语,顿时也来了火气
  “哦,叫小黑子啊,那以后本公子就这样叫你了。”
  正当俩人要爆发更大的冲突时,赢华和赢子楚从大厅走了出来,赢华装作一脸遗憾的送走了赢子楚和赢政,果然不出赢华所料,赢子楚就是来拉拢赢华的,他看出了赢华的潜力巨大,在吕不韦三番五次的劝说下,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暗示过了赢华,可都被赢华回绝掉了。
  视线拉回现在,赢子楚在屡次碰壁后也改变了策略,他发现赢政与赢华关系,倒是没有他自己与赢华那般有隔阂,于是他便在赢政读完书后,也顺着赢政的意思,将他送到赢华大宅内。这大宅内加了一个人变得更为热闹了,每天必有的赢政龙且拌嘴节目,也总是被其他三人津津乐道。
  赢华听着一旁龙且与赢政互相嘴炮对方,她突然对于一直被赢子楚推过来的嬴政,来了兴趣
  “政儿,你今年几岁了?”
  赢政听到赢华的问话,赶忙答道
  “回姑奶,政儿今年八岁了。”
  赢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
  “那你已经开始读书了吧?”
  “是的,父亲大人为政儿寻的老师政儿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学习学说了,。”
  “你学的是什么学派?”
  “法家。”
  “法家?”
  赢华暗道一声果不其然,赢华抿了一口酒,她又问道
  “那政儿这两年可知道什么是法了吗?”
  赢政与院里的众人听到这话,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知道赢华这是要考校赢政了。赢政虽在这里和龙且逗了半个多月嘴,但也不时的从龙且的嘴里听到过一些哲理颇深的话语,赢政根本不相信这些话是由这个只知道练剑的大老粗想出的。而这个家伙每天只和这么几个人待在一起,用脑子随便一想,就都能想到是谁说的。
  赢政自打开了窍以来,就私底下自诩为不出世的天才,他料定自己能够成就一番伟业,不枉此生走这一遭。当他偶遇赢华后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除了亲情外,还有一种东西吸引着自己。往后的数年间他才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个大自己几岁的女子才是一位真正的不露山水的天才后,他明白了赢华身上的那种能够无形间吸引自己的东西是何物了,那是一种智慧,知识!
  赢政整理了下衣袍,然后正色跪坐在赢华对面,他长久的思考后,回答道
  “回姑奶,政儿以为:不别亲疏,不殊贵贱,皆断于一物、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这便是政儿目前心中认为的法。”
  赢华心里一咯噔,她心想到:这古代名人小的时候都是些啥怪物啊,我一个身为穿越者的存在,怎么和他们一比,我感觉我的存在感好低啊!赢华为了掩饰震惊,装作平淡喝了一口桂花酒,没有出声。赢华的沉默只是她在想自己到底要说啥,才能镇得住这个院子里的怪胎们。可赢华的沉默在赢政与众人的眼里却是被当做了一种,对于这个赢政回答不怎么满意的作态。
  赢华思绪了一会儿后,她没有点评赢政的答案,而是又问道
  “那你如何看待我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应侯这件事呢?”
  赢政没有开口,只是低头不言,青莲看出了赢政不言的原因。那是因为这个答案不是赢华愿意听到的。赢华看着赢政默不作声,她哈哈一笑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殊贵贱,我应该是杀人偿命才对,而不是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坐着。”
  赢华不等赢政开口解释,她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与赢政相对而坐,说道
  “我其实蛮喜欢秦律,我认为秦律一直以来是都秦国最强大的武器。这人呢,在我眼里是一种位于动物阶层中最高级的动物。但人,他总归也是一种动物,所以它有你想象不到的好,更有你想象不到的恶。”
  赢政抬头与赢华对视了起来,这种关于人性的本质学说,他还从未涉猎,但他还是带着疑惑听了下去
  “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好与坏,一切事情只取决于立场,而这就是人。但一个国家的律法却能限制着你的摇摆不定的立场,它不管你能好到哪儿,但它却能限制你不能坏到没边儿。它清楚的知道着每个人心里都藏着掖着那么一点儿坏,这些坏想想可以,但做出来却不行。律法更像是做人的最低标准,它不强求你成为多么了不起的、至仁至善的圣人,但它却是一种强制性的修养,它就踏踏实实的告诉你,这人呢至少应该是个什么样儿,律法啊它就应该又讲人情,又残酷无情才对。”
  赢政渐渐听得入神,以至于赢华讲完后他仍在刚才那段话里沉溺着。赢政一脸迷茫的看着赢华,他轻声问道
  “那对于姑奶逃了律法,该做何解?”
  赢华笑而不语,只是牵过了赢政的手,在他手心里慢慢写了一行字
  “分封之下,法只论情,何来公道,由于时代所限,所以此事无解。”
  赢华不在乎赢政能否听懂,赢华他只是将前世对于秦法的看法讲了出来,其实也就是说给自己听。
  但这番简而易懂的坐而论法,却在赢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毕竟他一直心里所推崇的法家思想,在此刻却被赢华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将其核心理念表达了出来,更是将其最严重的问题剥离出来,并展现到赢政面前。这种生动的讲解比在书本上独自钻研强了太多,而且在赢政看来,他的法讲究的是个无情无义,但却脱离了时代,而赢华前后所论述的法,则是二者相济,更是成熟,这种法正是契合了如今的社会。
  赢政慢慢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拍打干净,然后后退了一步,双手相拱,行了一个学生拜老师的跪拜大礼,然后年幼却饱读诗书的赢政朗声开口道
  “公子政,今日拜谢凤华公主与我坐而论道,今日之恩,公子政自当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