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身后来躲好！”357微微转头冲方林天那边喊了一句，“碍事就扔了他。”说这话时，视线扫了眼慕慕手上扶着的297。
  等方林天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慕慕一只手拎到了357身后。357视线一瞥看了慕慕一眼，又继续摆弄他面前那些不断弹出的窗口了。
  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彩色旋转，碰撞，但却没有一点声音。如果不是357在那边忙碌防御，甚至可以把这当成一场绚烂的彩色幻境演出。
  大约过了一刻钟，这场无声的彩色幻境攻击才结束。
  “这里，不是刚刚的坐标吧。”
  若不是慕慕的话语，方林天都没察觉到他们竟然换了坐标，去查，果然发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先前的已经有很大一段距离。
  “既然你可以直接转移坐标，为什么刚刚不这么做？”慕慕伸手将方林天拦在身后，警惕地看向357。
  也许从一开始，慕慕就没有放松过警惕。方林天懊恼，自己竟然这么大意，又让女孩子保护了。
  “因为会被发现。”357冷笑一声，扫过去一眼，“如果不是310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会儿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方林天这才发现，那位长臂兄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会、怎么样？他会被发现吗？”方林天的话说得有些磕磕巴巴，不知道是被刚刚的情景吓到了，还是因为已经预见了问题的答案。
  “被发现是肯定的了。至于是封藏还是清除，那就不一定了。我倒希望是清除。”平淡说完，357抬眼看了下远方。
  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这让方林天想到了他刚出绝对领域那会。只是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
  但人多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人心相背反而会扯后腿。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这么希望他……”方林天说不出死这个字。他很清楚，对生存在网络空间里的数据来说，包括任何智能集合体，清除，即是死亡。
  “只要有我在，他们就能再出现。”357看了方林天一眼，声音里带了漠然。然后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还想救人就快跟上。”
  方林天赶紧拉上一旁还在发呆的297，和慕慕一起跟着离开了。
  说真的，不会感觉到累，就这点，方林天觉得比活着的时候要好——当然，如果不去想在绝对领域的那些漫长时间的话。
  慕慕早就把297扔回到方林天背上了，一路小跑地紧跟着，后来干脆直接用飘的了。“走路”对她来说，还是需要不少精力才能维持的一个姿势。
  好在也没过多久，前面带路的那位先站住了脚步，后面跟着的两人也停了。
  “到了。你，过来。”
  方林天看357嘴角一撇又要说什么刺人的话，连忙应声走了过去。“我能帮到什么吗？”声音里带了小心翼翼，他自己都有点瞧不上了。可谁让面前的是这位啊。
  “你，会使用ssl吗？”
  ssl，一种很传统的安全套接字层，协议支持服务通过网络进行通信而不损害安全性。它在客户端和服务器之间创建一个安全连接，然后通过该连接安全地发送任意数据量。
  “……我知道，但……”方林天知道是知道，但很想问到底该怎么使用，又实在说不出口。他沉默的样子到底被357看出了回答。
  “算了，你按我说的来做就够了。”
  说起来羞愧的是，方林天对计算机网络的认识，仅限于学生时期的课堂知识。虽然在绝对领域经过了漫长的时间，可他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详细了解过。
  “……这么说吧，我们现在的坐标位置，就在陶先生他们房间的监控摄像头附近。这是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客户端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摄像头上面的指令灯传递信息，需要注意的是，不要干扰到旁边的数据收集模块。”
  方林天听的一愣一愣的，还是没明白过来他到底该怎么做。
  被357盯的有些站不住之际，一旁的慕慕安抚性的握住他的一只手，小声说道：“想想之前你带着我直接转移到那面墙那里的时候，试着去改变你想要的那个数据。”
  他不由得瞠目结舌，很想和慕慕说，他就是不知道该改哪个数据啊。万一不小心碰到了其他数据的，暴露了他们的坐标，那310岂不是白牺牲了。
  正当方林天准备厚着脸皮承认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时，那边的357脸上是一脸的震惊，三步并作两步迈了过来。
  “你是说你之前也使用过坐标更改？”
  方林天肩膀被捏的痛了，脑袋倒是清醒了些，点头应了声“是”。
  “但是却没有被发现，是不是？”
  方林天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发现，不过都不要紧了，反正按照357说的，他碰到了那面墙，就已经将位置坐标暴露出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现在就可以……”
  看着357陷入了独自思考模式，方林天眨眨眼，扭头看看慕慕，眼神示意问怎么回事，对方表示同样不知道。
  “会使用数据交流吗？”357突然问道。
  方林天想到了和陶子在绝对领域里的交流方式。一种能直接交换彼此信息，几乎不怎么耗费时间的方式。缺点就是，很有可能会被对方看到自己并不想让他看到的信息。
  “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动的。单向传输，你只需要接收就好。”357说着，伸出右手放在了方林天的额头上。心情不错的样子，语调平和地给了几声提醒，“可能会有点晕，稍稍忍耐下。记住，别抵抗。”
  和之前那次的感觉很不一样。如果说和陶子的那次数据交流，因为彼此坦诚而感觉舒适的话，那这次的单方面接收，就像是被灌了杯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饮料，在辨清数据内容之前，方林天唯一的感受就是，真的很晕。
  但他记住了357的话，没有抗拒脑海里不断涌现的陌生数据流。很快他就知道了那些数据到底是什么。
  “一种信号代码，但因为不够成熟，信息容量很大，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你了。只要将消息传给陶先生，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时间太有限了，他们能逃出去吗？”
  357望了眼监控影像里的人，语气和缓道：“陶先生他们会想办法再指定之间内离开的，我们只要将信息准确无误地传递过去便好。”
  慕慕担忧地看向方林天：“可万一他们没在指定时间内离开这里……”她扫了眼面前的监控影像，视线在画面上睡得正酣的那个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腿脚又没废，总能走出去的。”357看了慕慕一眼，脸色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
  方林天回握住慕慕的小手笑笑，安慰她没问题的。
  他刚刚接收到的不只是那个传递信息的信号代码，还有关于如何救出陶梓跃他们的计划。只是现在没时间细说，所以对方才用了这样直接的方式给他吧。
  先是想办法让陶梓跃他们知道，做好准备，等大门一开，立刻沿指定通道出去。为防止信息泄露被对方察觉，因此才启用了这个秘密代码的交流方式。
  而那些指定通道，是需要复制品们前往不同地点进行潜伏准备，收到信号后同时动手修改通道开合程序并锁定，以此留出从密室到研究所门口——最好是不易被察觉的小门——的唯一通道。然后断掉所有供能系统，以保证锁定效果不会被破除。
  而研究所其他人将会被隔离在所在区域，除非使用武器破开通道，否则只能等待供能恢复，开启通道。若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突然行动，就连通讯信号也被断开，领导者与持有武器的守卫者无法联系，将会给陶梓跃他们的逃脱带来充裕的时间。
  所以，营救成功的两个重要条件，一是陶梓跃他们的逃离速度，二是保证通道的畅通性。
  而供能断掉，再重启，相当于一次大清扫。没有找到载体，游离在网络上的复制品们，就像一个个幽灵，会在系统重启的瞬间，被自动归置清除。
  所以，那些在断电前没有找到载体的复制品们，将会永远消失。
  “不用担心，在给陶先生他们传完消息，你们两个就先去找载体吧。剩下的事情，有我们。”
  方林天知道，357说的“我们”，指的是那些复制品，包括357自己。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要说什么？
  说那些虽然是复制品，可是他们不该就这样被牺牲？说即便他和他们没怎么说话，但到底是也是一个生命，就这么被清除了，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357回复他的将是怎样难听的话语。
  357回头看了一眼方林天，语调倒是平常：“不用多想，我们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被留下来的。”
  说完，他嘴巴又张了下，还想多说句什么，却是没有发出声音来，立刻抿紧，转身向一旁的目标数据走去。很明显，他不想再多解释一句了。
  第一步的信息传递，357需要保证房间的监控影像回馈到系统服务站的数据没有异常，以免打草惊蛇。
  而方林天要做的，就是充当安全链接的中转站，保证发出的信息不受干扰，准确无误地到达目标端点。
  虽是有些吃力，抵挡了系统里自带的防御机制费了许多心神，但好在要传递的信息——很简单的几个词“等待”“门开”“立即离开”等——终是传到了陶梓跃的腕上通讯器。
  方林天看看同样结束了的357，被对方那毫不费力的样子打击到了，勉力站直身体，想要做出轻松的样子。
  慕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297放在地上了，靠过来后和方林天小声说着话：“辛苦啦。不用看他，他那活本来就轻松。系统的自防御机制本来就是很难抵抗的，你能不惊动警报系统，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同时一手扶着方林天的身体，好让他能有个倚靠，可以放松下。
  方林天有些尴尬地笑笑。
  他不想在慕慕面前表现出自己能力不够的样子——虽然按慕慕的话她已经有孩子了，但他仍然把她当作女孩子。他一直觉得，在女孩面前，男生，不对，是男人，就该是永远站立的、不屈的。
  “你修改了什么？”357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什么？”方林天有点懵，反应过来对方的问话后，略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慕慕已经迈步挡在了两人中间，因为个头问题只好飘了起来，正准备与357对峙，却不想对方并没有把她看在眼里。
  “我问，你在我发的信息里，修改了什么？”357的视线穿过慕慕的肩膀一侧，直直射向方林天。大概因为身高的缘故，气势里是比往常更多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我没修改什么啊。”方林天视线躲闪，“就是加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加了什么？”
  面对357的咄咄逼人，方林天神情里的闪躲又维持了几秒终是卸掉了。看来对方不弄清他加了什么是不打算罢休了。不过，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只是加了句话，说我在载体里已经被带出去了。不然到时候大陶他们不一定能听话地出去啊，说不定又弄些什么幺蛾子……”最后半句话，他低头，说的很小声。当然，他也因此错过了357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与赞许。
  “你别出什么幺蛾子就好。陶先生自有分寸。”357说了这么一句话，就站到一边去，继续盯着房间的监控影像去了。
  一旁在地上睡得迷糊的297，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本来是向方林天走去的，半途被慕慕一只手拦住，然后就势弯腰低头，抱住慕慕的胳膊，趴她肩膀上继续睡过去了，也不嫌那姿势累人。
  几人躲在这个空间里，等待297的恢复，以及下一步计划实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