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面，稍有薄霜，口吐白雾，但却温暖异常。漆黑的天际，偶尔一瞥，似乎散发着鱼肚白光。遍地霓虹，也是分不清谁的手脚模样。哼着小调，不自觉一蹦一跳，跟偷吃着了鱼的小猫一样，偶尔踮着脚尖，偶尔扭一扭自己才知道的屁股。
  左右看了看，也没有人，才意识到是自己手机在响。慌忙四处翻找，只有这时候才会埋怨眼睛不好，记忆不好，还好，对方与我是同样的人。
  “您好！”我一如既往地温柔问候这位陌生人。
  “到我这儿来，好吗？”一个软如棉花的男子声音清晰如雷击劈中了我的脑袋。
  “那个，那——”我的舌头打了结，也许是触电的正常反应。
  他直接抢过了话，语气无奈却又强势，“你忘了我照顾你的事了吗！”棉花突然结了冰，简直赛过六月的天。
  “那个，我在养伤。”我慢吞吞地回答着，有点儿被他吓到了，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脱口而出。
  “哦，养伤重要，你好好养着，赶紧好起来。”冻住的湖里跳出了活泼的鱼儿，欢喜雀跃，不言而喻。
  “嗯。”我轻声回复了一句，满脑子疑问，还没来得及问，电话已经挂断了。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却说不上来。使劲儿晃了几下脑袋，抿了一下嘴唇，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脚踏实地地走路了，也不是害怕高跟鞋崴脚，只是看不清路在何方。
  “烦死了，怎么又打来了！刚刚不是才挂断吗！”家就在不远处，却依旧麻烦不断，估计是去年的门联忘记换门神偷懒了。
  嘀咕完赶紧拿起手机，不客气地嚷了一句：“喂？”
  “吃炸药了！你大半夜还不回家！”电话那头传来了比我更不客气的声音。
  “妈妈，对不起，我忘记时间了。”小狮子在妈妈的面前永远是毛茸茸最可爱温顺的模样。
  “赶紧回吧，一个小姑娘在外我会担心的。这么久不接电话，我差点儿就报警让小刚出去找你去了。”
  “我已经到家门口了。”
  挂完电话我赶紧跑了过去，熟练地推开门正要跑上楼时，被一个突然从电梯里出来的女孩子撞倒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急忙弯腰来拉我。
  我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色煞白，双眼瞪圆，尤其看见她穿着粉色蝴蝶结的睡裙。她身材高挑，腿跟我胳膊一样粗，及腰的长发与我很像。
  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儿来，颤抖地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愣着，不自觉地用手在脸上划拉了几下，在头上身上也摸了一遍，然后才微笑着问：“地上不凉吗？我是不是卸妆没卸干净呀？”
  “哦，没有。”我立马跳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
  “赶紧去睡吧，不早了，我就是口渴了下来喝点儿水。”她说完熟练地转身去了厨房。
  我惊魂未定，赶紧跑上楼，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丝毫响动，甚至不敢坐电梯。到了房间立刻反锁上门，然后开始翻箱倒柜收拾东西。设好了早上的闹钟，我才躺下，完全没有睡意，整个脑子都在计划着潜逃路线，时不时抓过手机查一下各种号码以备不时之需。唯一让我犹豫的是自己身上没有钱，要不要通知秦刚让他帮忙送我去车站，亦或者要不要作为报酬把这张卡带走应急。就跟吃了薄荷糖一样，也不知道月亮是不是故意准备好要看我笑话，此时的月光完全可以当灯使，完全不给窗帘面子。
  越是想养精蓄锐，越是辗转难眠。用被子蒙头，想用黑暗迷糊眼睛，却窒息得难受，热得更是烦躁，像热锅上的蚂蚁。掀开被子，大字躺在床上，厌烦，却希望它能一直陪着我，永远不要离开。也许它这张笑脸就是在嘲笑我，但至少银光不那么冷冰冰。我害怕，害怕白光的到来，目不转睛凝视着它的方向，目光丈量着它的位置，生怕它变得淘气开溜玩耍去了。
  “宝贝，起床了，再不起早餐都没了。”妈妈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轻轻地摇着我。
  “嗯～”我伸了一个大懒腰，“让我再睡会儿嘛。”没有睁眼，侧身背对她想再眯一会儿，可她完全不给我逃避的机会。
  “赶紧起来了！”严厉的声音，再伴以果决地掀被子，让我无处遁形。
  只好做起来，想着待会儿再找机会想办法。“好啦，起来啦。”
  “这才乖嘛！我家宝贝怎么也不是赖床的。”她如樱花般甜美的笑容从眼睛周围绽放开来。
  “真拿你没办法！”我蔫蔫儿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跟空瓤的老丝瓜差不多。
  像拖车一样把我拖下了楼，可一看见餐桌边坐着的她，我这株植物立马淋上了水，腰杆直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是设好闹钟了的吗？怎么就没叫我呢！怎么什么时候睡不好，偏偏昨晚睡过头了？”我自言自语抱怨着，就差扇自己一个巴掌了。
  “早上好。”她放下了手里的牛奶杯，先微笑地礼貌开口。
  “早。”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故意避开。
  我一坐下阿姨就端上了我习惯的早点。“怎么就我们几个人？”我环顾了四周，唯独没有看她。
  “哦，你爸爸出差去了。就你这样的懒虫，即使在家，你也见不着。”妈妈故意打趣儿我。
  “妈妈——”我不满地拉长了语气。
  “对呀，妈妈，我也觉得你不该这样说，毕竟我们都长大了。”
  她自然地插话让我错愕不已。
  “人还没大呢就跟我讲道理了。”妈妈正拿起吐司刀，她就眼疾手快地递上了奶酪，不愧是一家人。
  “哪儿敢。我只是就是论事。而且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她以前可勤奋了。”她的笑更灿烂了。
  我完全没有心思吃东西，只是目瞪口呆地坐着。
  “那是以前，你看她现在这一身的肥肉，还知道减肥了。”妈妈偷瞥了我一眼，轻笑到。
  “没有呀，我觉得她跟以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美了呢。要是在唐朝，杨贵妃算个啥！”她回头朝我眨了一下眼睛。
  “就你嘴甜。”
  “我说的是实话嘛。她就是继承了妈妈优良的基因，你看那一个个排队的男人，可不是我编出来的。”
  “跟妈妈说实话，你这些年在外面有没有遇上合适的？”妈妈身子向前倾，压低声音问。
  “我觉得合适的人家觉得我不合适。”她叹了一口气。
  我右手托着下巴，仔细地旁听。
  “别那么悲观嘛。姻缘到的时候挡都挡不住，只能说明现在还没遇上对的人。”妈妈食欲大开，好久没见过她如此大快朵颐了。
  “不是悲不悲观的的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太现实了。谈恋爱玩玩没关系，只要看对眼不恶心能做到下口就行。可真要深入谈婚论嫁，还是讲究门当户对，大家只会看条件的。”她只是像解口渴一样不停地喝着牛奶，其余的什么也没吃。
  妈妈左手对着房间画了一个圈：“我们这个条件差吗？我们不嫌弃对方不门当户对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还轮到他们来嫌弃你了！”
  “我当然知道妈妈对我最好了！不过我自己的条件我自己清楚。”她的头微微低了下去，声音也模糊了。
  “别想太多，就是他们配不上你，等遇上真合适的了对方什么也不会在乎。你看你姐，秦刚在乎什么？倒贴白送他都愿意。”
  我不满地嘟囔着嘴：“好好的干嘛又扯我头上？”朝她翻了一个白眼。
  “你看看，就她那样，完全被我宠坏了，换个男人谁能要她！还白给，估计就是倒贴嫁妆人家也不愿养个祖宗！”
  她笑了笑，“我可不能跟姐姐比。不过像秦董那样的好男人，真是难得！也就姐姐有福气。”
  “可她压根儿就不当福气，傻不拉叽的还当霉气呢！”妈妈瘪着嘴摇了摇头。
  “怎么？她们两闹矛盾了？”
  “闹矛盾是不可能的，他把我们家这位当皇太后供着，让她还来不及。只是两人还没领证，也不知道我等不等得到那天。”
  她非常吃惊，但一眨眼的功夫立马恢复了平静。“这么久还没领证？不过考察仔细一点也不是坏事，总比结了再离好。”
  “我觉得这小伙子是真不错，各种条件不错。”妈妈转头，一字一字郑重地对我说。
  “我知道了！知道啦！”我无语地皱着眉头。
  她情不自禁地抿嘴一笑，很快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牛奶。
  “对了，敏敏，你告诉妈妈喜欢什么样儿的，你这么乖巧的姑娘我替你物色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娇柔地说：“我就喜欢姐姐喜欢的那样儿的。”
  “我喜欢的那样儿！”我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
  妈妈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说：“哦，我知道了，小刚那样的，不仅你喜欢，我喜欢，大家都喜欢。可是咱们市里也就只有他一个，还是跟雪儿订了婚的。我知道了，以后遇上跟他相似的我就立刻为你拿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埋着脑袋。
  “对了，你这个话包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她话锋一转，突然拔枪向我。
  “我，没有呀，见你们聊得很欢，我就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茫然的死鱼眼不知道看向哪儿才能避开这股子火药味。
  她瞪着我，“我见你行李都收拾好了，这是打算去哪儿呀？”
  我左看右看，摇头摆脑，“没有呀，没打算去哪儿呀，不过就是周围溜达吧。”
  “周围？”半信半疑地她快贴上了我的脸，像验钞机辨真伪似的，“那好，把你的卡交出来。”
  “不要吧。那卡不是给我了吗？”我主动求饶地拉着她的袖口摇尾乞怜。
  “是给你了，但不是你的，对吧？”她语气强硬不容辩驳，“何况，你跟小刚出门根本用不着它，正好，还给我，还可以省钱。”
  “省钱？”我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对呀，去吃喝住花我未来女婿的，可比赖在家里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有婆家的女孩子还花着自己家钱的！”
  “不过就是你们公开宣布了一下订婚吗？怎么听着就跟已经过门儿一样了。”我的眉毛像两条思念已久的毛毛虫，努力地奔向彼此，更近了，就为那个拥抱。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已经是他家的媳妇儿了。要是搁古代，早就该住他家去了。别啰嗦，赶紧把卡交出来。”她的手毫不客气地已经等在了桌面上。
  “就给我留着防身，好不？”我双手祈祷着，放在胸前。
  “还没嫁呢，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这么快就学会帮婆家省钱了？”
  “不是，我是怕你这个到手，下一步就是撵我出门好腾地儿了。”我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妹妹，她自己倒腾自己的，毫不在乎的神情更是让我心里像插了一把刀。
  “有觉悟！那你就更该学学懂事听话！”妈妈的脸突然开始鬼笑起来，异样的变化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预感不祥。
  “我觉得自己挺好的。”我不自觉的身子向后倾。
  “那就更好一点儿。”她挑着眉暗示着。
  “更好？”我被她问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对，赶紧结婚。”重磅炸弹终于抛了出来。
  “好，我还是去拿卡吧。我忘在床头柜里了。”双手揣兜，我迅速起身，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赶紧跑离开战场。
  “你给我回来，我还没说完呢。”妈妈立刻叫住我，不过我早已脱离了她的控制区。
  刚到房间坐在床边轻舒了一口气，妹妹就前后脚跟了进来。
  “是妈妈让你来拿卡的？”我试探性地问。
  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我身边，坐下。“我也讨厌大人这样。”她附耳说。
  “那我刚才看你挺适应，应付自如呀！”我有点儿反感此时的她。
  “不应付还能怎样？我又不是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她摸了摸我的床单被罩，边说眼神不停环顾打量。
  我诧异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只是满脑子的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那你跑我房间干嘛？”此时我的警惕心油然而生。
  “聊天呀。”她轻快地回答。
  “聊天？我们有什么可聊的？”心里奇怪的直觉总是让我与她有一种隔阂，无法靠近，像是空气凝结成了玻璃隔在中间。
  没有搭理她，我开始把箱子里的衣服首饰收拾出来，放回到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以前我们可是无话不谈。”她像幽灵一样缠着我，时刻站在我身边，时刻带给我地狱的恐惧。
  “是吗？可我现在觉得与你无话可说。”我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就像丑八怪拒绝看镜子异样。
  “你变了。”她伫立在原点。
  我努力吞咽了一口口水：“长大了嘛。”手一直没有停歇。
  “也是，这么多年没见，再好的关系不往来也是会变淡的。”她一屁股背跳到了乳胶床垫上，“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依旧背对着她，不露声色，故作镇定。“你说呗，我又没什么好怕的。”
  她轻蔑地笑：“也是，咱们家的雪大小姐可是从小的狐狸精，也不会在乎。”
  她的话让我越来越听不懂，但却暗示着我她知道许多。“你指的是这件事？”
  不知道是否有效，但我还是选择了佯装。
  “当然，否则你以为呢。”她突然惊讶地尖叫了起来：“我的手机怎么在你这儿？”
  “不会呀，我没见过你手机。”我回头辩解。
  “这是什么？”她理直气壮地握着证据。
  我用手使劲儿揉了一下眼睛，确定了好几秒，然后才开口。“那不是我的手机吗？”
  “瞎说！你看仔细了。”她直接走到了我跟前。
  我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再看了看她认真的脸。“对呀，跟我手机很像，但细看不是。估计是爸爸拿错了。”
  “我说怎么回来没看见手机，原来大家都偏心！”她嘟着嘴，满脸的委屈。
  “也不是呀，可能是太像了，你看我用了这么久也没发现嘛。”我竟然动了恻隐之心，主动坐到了她身边，似乎警报解除。
  “好吧，也许是吧。”
  “对了，有个男生经常给你打电话。起初我还纳闷儿呢，以为他是打错的，现在看来是他把我当成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的脸特别迷恋。我也说不清是不是被她花容月貌吸引，但真的就是一刻也不愿目光离开，仿佛要捕捉住她每一个神情瞬间。
  她思考了几秒，然后脸上突然微笑绽放：“那肯定的呀。你也不早说。”
  “我倒是想呀，可见面至今你也没给过机会呀。何况，你不是才回来嘛，我想说也没人说去。”
  “你没告诉对方吗？”她歪着脑袋打听。
  “我才发现手机错了，怎么可能告诉他。”
  “嗯，谢谢老姐。那你先忙，我先下楼去了。对了，把你的卡交出来。”她心满意足地抱着手机，撒娇似的向我伸出了手。
  “还说你不是派来的间谍！”我苦笑着自己的单纯，但却没办法只能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