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总是唉声叹气？”我不解地问。
  “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闭目，抬头，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转向我，眼波如死水，没有一丝澜漪。
  “她不同意是吗？”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不同意才是正常的。换个好姑娘也不会同意。她爸爸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
  “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欲语又止。“她们还是在一起了。”
  我看见了她脸上的难言之色，却心领神会地没有深问，陪着她不绝的惋惜声沉默不语。
  “我现在好奇地是那个男孩为什么如今又要继续联系董雪？”
  “为了什么不是明摆着嘛，肯定是遇上难处了呗。”她不屑地说。
  “你不要总把人往坏处想。”
  “是你不要总把人想得太好！小心变成第二个董雪！”
  我被她的郑重其事吓住了。
  “我的建议就是你别搭理他。”她坐了起来，双腿像拧麻花一样紧紧盘着。
  “嗯，我记住了。除了他董雪应该没有什么过去了吧？”我试探性地问。
  “她那么单纯的人，若不是遇上对方强骗强追，连这么一丁点儿过去也是不可能有的。别看她是一只狐狸，我看她就是一根儿木头。”她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明明你的心里她很好，你也对她很好，干嘛非得弄得每次见面都鸡飞狗跳？”我右手捂嘴偷笑着。
  “你这个问题真不该问我！是她先挑起战争的。”她对我翻了一个白眼。
  “讲讲！我还挺好奇的。”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是警察吗？”
  “什么？”我有点儿跟不上她跳跃式地节奏。
  “你查户口的？”
  “不是，我查阅档案的。”我捧腹大笑起来。
  “我跟她的鸡毛蒜皮的事儿就长了，估计说几天也说不完。”跟着笑完的她开始一本正经起来。
  “就捡重要的，你记忆深的，有代表的说呗。我只是有点儿好奇。”就像闻见了骨头香味的狗似的，哪怕一点儿肉渣也是想啃到嘴里的。
  “我跟董雪其实是亲戚。”
  “什么？远房吧。”我一惊一乍地张合着嘴。
  “也不算特别远。按辈分的话，我应该叫她姑姑。”她缓缓道来，眼睛注视着雪白墙上的一处凹陷，似乎陷了进去。
  “你们这样的关系真是闻所未闻。”我有点儿听天书的感觉。
  “从小邻居，所以我们的关系特别要好。但与其它小朋友不同的是，我们的好不受家人待见。”
  “这是什么意思？”
  “年龄太小，那时我们也不懂。只是每次聚在一起玩儿，大人总是有意识地叫我们分开。”
  “所以你们就成了冤家？”我顺理成章的推理却被她忧伤的眼神制止了。
  “并不是所有大人都会这样，主要是爷爷奶奶辈儿，所以我们会偷偷一起玩。”
  “感觉好奇怪！”我的大脑马达开始告诉运转，浮现出无数的假象空间。
  “他们说怕她把我带坏了，她的家人却什么也没说过。每次她可以在我家玩到很晚，可我在她家玩，或者说只要我被发现到了她家的花园，就会立马被家人以各种借口叫回家。”
  “不过这个借口倒是挺有预见性。”我不禁嘴角划过一抹偷笑。“那你应该是没有跟她一起玩的机会呀？”
  “我们是同班同学，在学校就跟连体婴儿一样从不分开，上学放学离开家以后也一直同路。我们会约定好在某个地方等对方。两个人的胆子会大一点，尤其遇上冬天早上天亮太晚。有时候放学她会到我家隔壁人家玩耍。那家人跟我们也是亲戚，论亲疏远近的话，与我爷爷是亲兄弟。所以我就会趁机溜过去玩。”
  “那还挺奇怪的。”
  “我们哪里知道奇怪，只不过是怕大人的责骂训斥甚至体罚，所以只能动着小脑袋瓜偷偷想办法。”
  “董雪经常去你家隔壁吗？”
  “起初不经常。但上学后她就几乎天天放学都去。那里就像我们的一个秘密据点，一直玩耍直到吃饭才回家。”
  “他们没有任何矛盾吗？”
  “没有，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
  “看来她的确是只千年雪狐呀！”我由衷地发出感叹。
  “后来呢？后来为什么？”好奇驱动着我忍不住追问。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只知道玩得好就想在一起玩。我们的感情特别好，有时候还会对家长撒谎只为出去玩。”
  我有些惊讶，眼睛一挑一挑地说：“那么小就知道撒谎了？看来也不一定是她带坏你呀！”
  “也只是编了一些借口罢了，其实也是因为父母并没有明显的反对。就我们那点儿技术怎么可能瞒骗大人的火眼金睛？他们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
  “这倒是。不过也只能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为了家庭和睦。”我倒反生出了一些同情。
  “有的时候还好，回家就蒙混过关了。有的时候她回去太晚也会被打，那哭声我在窗子边也能听见。”
  “估计不仅是打给你听的。所以你们就开始疏远了吗？”
  “没有。我们依旧如此。只不过会更加小心，更加学会了揣摩大人们的心情。而且，还想出了围魏救赵等各种计谋。”她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看来想要小孩子变得聪明有时候也是可以用逼的。”我仿佛找到了什么真谛似的点了点头。
  “学习肯定就没用，还是得用教的。”
  “我看你们家长的办法挺有用的。”我傻乎乎地摸头，嘿嘿一笑。
  “那你们为什么会变得跟斗眼儿鸡似的？”我的好奇心像泛滥的洪水扑面而来。
  “其实也只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慢慢累积，就成现在这样了。”她突然简而概之，像筑堤大坝切断水源。
  “别呀，你再多说一点儿嘛？”我意犹未尽，不依不饶，甚至有点儿撒娇的味道，上半身伴随着脑袋左右舞动着。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就没必要再提了。”她下了床，开始换掉身上的浴巾。
  “算了。不过我想问，你家隔壁住的莫不是侯董家吧？”
  她回头给了我一个迷之微笑，“你猜！”
  “今天的你好温柔，温柔的陷阱让我无法自拔！”我不满地开始发起了牢骚。
  “你就别叨叨了。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不该知道的你多问无意，还不如赶紧去填饱肚子来得实在。”一眨眼的功夫，她早已换上了澡服。
  “你不说我还没发觉，你这么一提好像肚子还真的挺听话，开始不满地抗议了。”我腼腆地笑着，手在肚子上不停地画着圆圈。
  “它是听时间的话。”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墙上金色的挂钟，“赶紧换衣服吧，去晚了可没有好东西吃了。”
  “不至于吧？怎么也得供应够客人吧！”我边换衣服边说。
  “够绝对够，肯定吃不完。问题是自助餐大家都会抢着去拿最新鲜最好的，去晚了就是残羹剩菜了。”
  “这样的星级标准也会那样？”
  她一脸经验丰富地说：“哪儿都一样，因为人一样。”
  “我一直觉得层次越高的人素质会更高。”
  “谁说土豪就一定要有学问？”她轻轻地抿嘴让我自愧不如。
  跟着她的脚步，我们下楼来到了一个餐厅。餐厅像一个同心圆设计。最外层是一圈的食物，大江南北，各地特色，应有尽有。哪怕就围着拿上一圈食物，也够撑死一头猪了。中间就是各种大小不一的餐桌。二人的、四人的、六人的……完全满足不同人的需求。最核心的地方竟然是一个演唱乐队驻唱的舞台。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灯光，音响等应有尽有。绝对是美食美景美人的享受。
  我两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一张最远的四人桌，若不是六人桌离菜太远，我们一定会选更大一点的。然后的选菜，毫无疑问，大家都会去不限量地拿燕窝鱼翅、海参小米粥等这类昂贵的滋补品。我两习惯一起出动，然后互相帮忙，一个人负责拿盘子，另一个负责取菜。一个从左到右，另一个从右到左。一个专挑海鲜，另一个只拿蔬菜。没一会儿功夫整个桌面就铺满了食物。
  “没想到我们两也这么有默契！”我双手合拢，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笑得合不拢嘴。
  “我真的会把你当成董雪。”她眼里泛着秋波。
  “人家本来就是董雪嘛！”我带着说书的强调唱道，“别那么深情款款，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背后传来了盘子摔碎的声音。
  我回头却没看见什么。
  “怎么了？”佳佳疑惑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背后突然一股凉风袭来。”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眼神又落到了鱼翅上，起身端着碗又朝它走去。
  “我看你是恶意袭来！这中央空调怎么可能风吹到你？”她无奈地笑了笑，就自己开始就餐了。
  “估计是刚才那碗凉了，喝得我透心凉吧。刚刚看见服务员端上来，我立刻第一个冲过去。现在这碗热的下肚，感觉暖和多了。”我张开大嘴两口就清光了。
  “赶紧去，待会儿没有了！”她满脸写满了嘲笑。
  不过我不以为然，依旧高兴地蹦跶了过去。
  “天呀！你都来来回回喝了这么多碗了！”她优雅地切着手里的牛排，被我惊着的刀却在盘子里错失目标，独自徘徊。
  “这下喝回本了。”我得意地摸着肚子咧嘴笑。
  “斯文一点儿！这哪儿像个大家小姐！”她俯身向前，伸手拍了我一下。
  “我本来就不是！”我向她扮着鬼脸，淘气地笑着。
  “要是每个顾客都像你这样，这老板不得哭死。”她一脸无奈地苦笑。
  “做生意的，可精着呢。能单人消费那么高到这里来吃自助的，有几个是下苦力胃口好的？都是些讲究的人。哪怕什么都不顾，也是要顾面子的，谁会像我这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就这一顿饭的价格，够普通老百姓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不会吧？你也太夸张了吧！”
  “也许有点儿，但我觉得也差不太多吧。”
  “不过你说的也的确有道理。可你不怕吃坏肚子吗？”佳佳担心地问。
  “吃下去的总比没吃着的好。我更担心肚子太小装不了了。”
  “你呀你，你是不是属猪的？”
  “我怎么知道董雪属什么的？”我吐着舌头。
  “你就装傻充愣吧！”她拿起一只大虾就朝我嘴塞来。
  “你看吧，我说实话你不信，我说假话估计可信度更高。”
  “估计没有什么比你这个假货的可信度更高。”她边说边给自己放了一条虾在嘴里，慢慢咀嚼。
  “那个谁，那个谁，对，说的就是你，你把嘴擦干净再说话！”我严肃地敲打着筷子头，筷子与盘子看似碰撞的猛烈却散发出悠扬婉转的音乐。
  她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给嘴里加东西，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对了，佳佳，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塞满鼓得跟青蛙似的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个字：“说。”
  “就是那个男孩的事儿。”
  “那个男孩儿还有什么事儿？我不都已经告诉你了吗？”她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连看都没再看我一样。
  “我总觉得可能我应该见他一面。”
  “为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他打电话发短信的感觉很奇怪。”
  “这么多好吃的你不吃，却满脑子想着一个不认识的骗子负心汉男人，我觉得你才奇怪呢。”
  “可董雪认识呀？”我靠近了她，压低了声音。
  “董雪认识关你什么事儿？”她的大嗓门儿一扯，感觉能把驻唱歌手比下去。
  我赶紧用食指压住她的唇，‘吁’了一声，“矜持，矜持。”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闭嘴了。
  “我就是董雪呀！你说关不关我事儿？”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地悠然。
  “你要见他呢我肯定是拦不住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对于这种男人离得越远越好。”她恶狠狠地说。
  “你就不想为董雪报仇？”我专心致志地把自己盘里的牛排切成小块。
  “董雪都不在了，报不报仇有什么用？”
  “若他真是那样的混账，报仇当然有用。可若一切只是误会，我觉得我们还是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你果然是董雪！”她喝了一口冰糖雪梨，“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说完嘴瘪得跟一条线似的。
  “我只是不想冤枉无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莫名奇妙地有一种心软。
  “他做的已经做了，所有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董雪也已经不在了，真相如何更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说你与其花时间在这些无用功上，还不如想想如何把这个角色演活了。”
  “我只是觉得能让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选择的男人应该不会那么差！”
  “你果真只是个小姑娘！你听说过女人在恋爱时智商为零吗？爱情是盲目的。何况她不仅是在爱情上，她在生活上也是个白痴的。”
  “前面你还把她当女神呢，如今怎么把她当弱智？”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她。估计上帝是公平的吧。总不能让她样样都好吧。”
  “我看她就是样样都好。”我满脸羡慕。
  “左右手都是不同的，更别说一颗大脑的左右边。每天的时间是固定的，锻炼了左脑肯定就得松下右脑。她的智商的确是超高的，可她的情商——”她的左手像暴雨来临时的雨刷。
  “没你说的那么玄乎吧？”我半信半疑地问。
  “我说的还是好的。我们的班草校草找她合影，她跳完舞妆都没卸，简直就是来者不拒一一挨个儿拍。你要是遇上有人拿着她的单人照什么的声称是她男朋友，千万别相信。”
  “我觉得这个没问题呀。同学间合影留恋嘛。而且一般的人哪里会用那么低俗的手段诽谤造谣。”
  “你还别不信。对于美女，谣言简直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风无风都能起烟。要是风平浪静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只能证明那个女生不漂亮不受欢迎。”她无奈地伸了伸懒腰。
  “谣言止于智者。”
  “问题是那不是谣言呀！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她就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可能是太隐晦了吧！”
  “这个你可以说隐晦。那有个男生，突然开学的时候班主任调他去挨着她坐，还亲自嘱咐她帮助他提高数学成绩。期间，男生假期还给她发祝福短信什么的。”
  我觉得无聊，就打断了她。“这也没什么呀。不过就是互帮互助呀。那个男生还挺有心的，知道感激。”
  “好吧。还有男生，主动去找她玩，给她拍照，带她去花店选花，给她做导游带她去逛公园吃美食。”
  “还是同学吧？”我又一次打断了。
  “是的。”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呀。关系好的同学、朋友之间都这样呀。”
  “你肯定是董雪无疑！”
  “赶紧吃吧，否则会像我刚才那样吃下去背脊发凉的。你快看，再不快点儿海鲜都没了。”
  “急什么？光了又会拿新鲜的上来，那时的更好。”
  “我不急，只是我怕晚上我一直没回去爸爸妈妈着急。”
  “我还打算留你在这儿住呢？”
  “不了，我晚回家妈妈都习惯等着我。”
  “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了。”
  “你慢慢吃，我把单先结了。”我低头找着包里的卡。
  “你开什么玩笑！朋友间初次见面第一次吃饭哪儿有让你买单的道理？何况这里还是我的地盘。”她伸出手制止了我。
  “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高兴地朝她挥了挥手，站起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