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呀，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要是一顿饭解决不了，那就两顿饭。”娜娜像小蜜蜂趴在我耳朵边嗡嗡，吵得似风吹来花儿开娇羞摇头。
  “你说什么呢？”我无意识地左右找着地缝，不敢抬头。
  “你就别打趣儿她了，小心她叫帮手。”
  “我看你们两都坏！”我加快了脚步，跑到秦刚身后躲藏了起来。
  “哟，哟～是谁一大早拉着驴脸的，现在阳光明媚了就不让说了。”娜娜右手食指在脸颊上羞着上下滑动。
  “你们赶紧的吧，待会儿太晚了我可就不送了。”
  “你瞧，你瞧，她真把自己当车主人了。”娜娜更是笑得前俯后仰，扭着腰线故意放慢了脚步，似乎要与乌龟晒跑。
  晓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两人会心一笑，然后才挽着手追了上来。
  “大师，非常感谢您的款待。”我恭敬地弯腰与门口的大师道别。
  “你还是原来的模样，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变。”他微微一笑，眼神里饱含深意，让我不寒而栗。说完他就出门扬长而去了。
  “那老头都跟你说什么了？”娜娜一把拍醒了我，突如其来，吓得我跳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晓妍有些不满地抱怨。
  “没，没什么。只是礼节性打了声招呼。”边走边陷入了沉思，心里一直回荡着他的那句话，“难道他真的是得道高僧？”
  回过神儿来，发现旁边的两人都不见了，伫立在门口。“你们站在那儿干嘛？一起走呀！”
  “我们才不去当电灯泡呢，有自知自明的。”娜娜扮着鬼脸，俏皮着再见。
  “我们自己打车回去，别管我们了。”晓妍也微笑着做了一个外推回绝的手势。
  “那我可真不管你们了。”看见秦刚的车过来了，跟她们确定后就直接上了副驾驶座。
  不知道是四个轮子跑得太快，还是我的思维飞得太远，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大门口。“那个大师真的知道了我的秘密吗？他为什么又没有拆穿我呢？还是说他指的是其它事情，只是歪打正着被我多想了？”
  “你在那儿小声嘀咕什么呢？到家了。是不是不想下车呀？”秦刚暧昧柔情地笑着，上半身止不住地贴了过来。
  眼见着他快把我压在身下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本能地伸出手使劲儿抵住了他。“你想多了。”
  他的身子被我制止了，可脸又贴近了：“要不今晚我就不走了。”
  “你果真是多想了！”我艳阳天的脸瞬间下起了冰雹。
  “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先前还对我那么热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冷若冰霜。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他嘟着厚厚中性的嘴唇，撒娇卖萌。“难不成只是装给人前看的！”
  “恭喜你，答对了！”我猛地一下‘砰’一声砸关上了车门。
  “疼——！”他嚷了一句。
  背对着他，我咧嘴笑出了声，跳着小碎步哼着小调进到了屋里。
  门打开的瞬间，一个黑影站在客厅的窗帘前。屋子里死一般寂静，轻微的脚步声也能荡起回音。烟雾袅袅，人影一动不动，仰望着窗外的漆黑。
  “爸爸，你怎么不开灯？”
  昏黄的灯睁开了眼，眼前的男人却闭着眼，只是吞云吐雾的鱼嘴微微张启。
  “哦，是雪儿回来了。我都忘了。”他的脸全部投向了玻璃，掩埋着，却偷窥着，声音颤抖着，“玩儿得开心吧，看你一脸的笑容，是跟秦刚出去了吗？”
  “才不是呢，我跟闺蜜们出去了。顺带叫上他当司机罢了。”我得意洋洋地一屁股跳上沙发，手上的包像手榴弹似的被我扔出，水晶灯的折射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彩虹桥。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渴死我了，阿姨，阿姨——”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嚷嚷着。
  阿姨总是那么健步如飞，没一会儿功夫就端上了我爱吃的哈密瓜与一杯混合蔬菜果汁。“别急呀，刚回来先休息一下再吃凉的。”她还是那么的体贴温柔，像家人一样。
  “没事儿，我体热，就需要冰镇。对了，阿姨，别把我当小孩子了，给我加冰没有？”我摇了摇杯子，什么残渣也没找着。
  “我不是把你当小孩子对待，我是把你当自己孩子对待。早知道你了，所以水果是刚从冰箱里出来的。”她微微一笑。
  “知我者莫过阿姨也！不过，等夏天来了，你能不能给我果汁里加加冰块嘛。”我拉着她的胳膊摇了摇，向她做了一个飞吻。
  “等医生说可以的时候再说！你撒娇也没用。”她略带命令着。
  面无表情走进的爸爸向她做了个手势她就拿着托盘离开了。爸爸目不转睛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笔直的上身像树干一样。
  “爸爸，你别那样看着我呀，看得我慎得慌。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还是我脸上有东西？”我用手在头上脸上划拉了几下。
  “我就是想多看我家雪儿几眼。我的雪儿真是长大了，出落得如此标志吸引人，都快是要成家的大姑娘了。”他轻叹了一口气。
  “谁说我要嫁人了？”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的婚事也定了那么久了，该考虑了。”
  “来，爸爸，你也吃口哈密瓜，可甜了。”我挑了一块最大的拿到了他身边，亲手喂他。
  “是甜，可我还是希望我的宝贝女儿能甜蜜度日。”他坚定的眼神依旧落在我的脸上。
  “人家想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嘛。你就这么着急让我改姓，把我扔出去？”我撒娇地蹭在他怀里。
  “怎么能是扔呢！我可是精挑细选的。而且你今天回来的模样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从你下车开始。”他左手食指做了一个勺子状，爱抚一般地滑过我白嫩的脸颊。
  “好呀，爸爸你真坏！偷窥！”我立刻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胀鼓鼓了腮帮子，侧身背对着他。
  “我可是正大光明地看。”他说完用手把我拉转了过来。“爸爸也是为了你好，当然不希望我的宝贝闺女以后不幸福。”
  “我还那么小。只要你们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会是最幸福的。”我靠在了他的肩上。
  “傻孩子，我们也想，但我们终究是不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他的声音开始呜咽起来，“以后，会由你的丈夫代替我们爱你陪着你。等你再过些年上点儿年纪，更会由你的孩子替我们爱你照顾你。”
  “爸爸——”
  眼前这个刚强如山的男人原来并没有平日高不可攀的伟岸，原来他也只是由无数细小的沙石堆积而成的罢了。脸上的沟壑时不时流下山泉，是时间的证明，也是时间的痕迹。此刻，也许就是倒春寒时的雨季。
  我心揪在了一起，我也不明白自己这个冒牌货为何会心疼，但我依旧选择了用自己柔软的唇去替他筑上坚硬的大坝。
  “爸爸，我永远爱你，即使我嫁给了他人，我也永远是你的女儿，没什么可伤心的。我不会离开你与妈妈的。”
  “离开得越远越好，只要你幸福。”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你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愿望。”
  空气凝结了，比雨滴沉重。本以为是幸福，却飘荡着莫名的哀凉。冰冷的沉重让鼻子透不过气，总如鲠在喉无法下咽。
  “秦刚是个好男人。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他的手在我臂膀轻拍了几下。
  “他是很好。”每个字我都停顿着，语调也越来越弱，弱到我也不知道最后的字是否能传到爸爸的耳里。
  “怎么了？难道他对你不好欺负你了？”爸爸语速加快了。
  “没有，没。”害怕他着急担心，我选择了隐瞒，“他对我很好。”
  “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替你做主，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的。爸爸自己都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绝对不会让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手指头的。”他恶狠狠的语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霸道强势。
  “谁敢呀？大家都让着我宠着我这个小恶魔公主，躲还来不及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得意地笑着。
  爸爸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喜悦。“那我就放心了。”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不欺负他都是好的了。”我拿起一小块果肉扔高，用嘴成功接住。
  “宝贝儿，你永远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爸爸我都是因为爱你，爸爸我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的手搂得更紧了，紧得我能感觉到肉疼。
  我推开了他的手，俯身去拿葡萄，“我当然知道爸爸是最爱我的人。”
  “你要永远记住，无论发生过什么，爸爸都是因为爱你。”他铿锵有力地重复着。
  “我知道啦，知道啦。我又没七老八十的，记住啦。”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对呀！”他像猛然惊醒似的，左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看来是我老了。”
  “你终于笑了。你都不知道，从进屋到现在我都一直提心吊胆的。”我紧绷的面容神经终于松下了皮筋。
  “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儿？”他试探地微笑着。
  “哪儿有！人家好好的、乖乖的。反倒是你，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要挨罚了呢。”
  “你不做贼干嘛心虚！”他爽朗地笑着。
  “我看你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我不满地把自己剩的半杯果汁递给了他。
  他喝完了，“你怎么把吃剩的给我！也不知道给我拿杯新的去。还没嫁人呢就这么没良心。对了，什么叫也变脸？还有谁像我？”
  久旱干涸的玉米苗瞬间就被雨露滋润活了过来，一点儿也没有蔫儿死的迹象。也不知道是水的魔力之大，还是该感叹玉米苗生命力之顽强。
  “除了本大小姐，还有谁能像你？”我得意地对自己竖着倒大拇指。
  “也是啊～”爸爸像红石榴笑咧着嘴，主动弯腰去拿了一块哈密光，大咬一口弯月，“真甜！”
  “我喜欢的，当然是最好的。多吃几块，吃光了待会儿我让阿姨又拿些过来。”我化身为侍女，一块接一块地往他嘴里塞。
  “够了，够了，你没看见你爸爸这体型吗？你妈甜甜嚷嚷着我给她丢脸了，都嫌弃我不让我搂着她走路了，说什么我一个人就占了快一整条道儿挤着她都没地方下脚了。”爸爸伸出手拒绝。
  “没把你赶下床就说明你还不胖，没到她讨厌的地步。”我调皮地一笑。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话呢！”爸爸的语气轻松且愉悦。
  “这是水果，吃了又不长肉。多吃点儿瓜果对身体好。她只是开玩笑。”
  “无论是水果还是什么，吃进肚子里就肯定会长，而且这么甜含糖量不低，只是长多长少而已。我还是别惹你妈念叨了，少吃一点儿安全。”他像小孩子似的压低了声音，脑袋转了一圈打探。
  “猫没在，别看了。”我手掩嘴，哈哈大笑着。
  他没好气地用手敲了一下我的头。
  “你以为敲门呢！轻点儿。疼死我了。”
  “我还真想把你当门敲，可惜舍不得。”他啃着自己的水果。
  “舍不得还下这么重的手，舍得了还不得把我脑浆炸一地呀！”我拿起一块哈密瓜当剑劈着空气人。
  “好了，你早点儿去睡吧。我吃完再坐会儿。”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严肃。
  “不早了，你也忙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去吧。”我有点儿心疼的嘱咐到。
  他俏皮地笑着：“我得好好消化一下呀！顺便等等你妈。可不能让她看见我吃得圆鼓鼓的肚子。对了，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你回家后我就没见你好好睡过觉，天天熊猫眼。别晚上熬夜了，也不知道你每天闲在家里有什么好熬夜的。不把身体养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下戳中了我的要害，我赶紧拔腿儿开溜；“知道了，知道了。晚安。”
  “也不知道她两到家没有？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坐到床上，杵着手机黑黑的屏幕，无聊地嘀咕着。看了一小会儿，的确无聊，顺手就把它扔到了床头柜上。
  “早知道一撞你你就响了，我刚才早干了。”雀跃地跳了起来，可放大发亮的瞳孔突然又黯淡了下来。
  “这谁呀？大半夜的打电话。还是别接了，肯定是骚扰电话。但若是不接一直占线，待会儿她们打不进来骂人可不好。”我心里天秤左右摇摆着，还是不自觉地手伸了过去。
  “您好，哪位？”
  电话里没有传来声音，除了讯号不稳的噪声。
  “奇怪了，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我对着手机抱怨着，“改天该换个新手机了。”拿着手机使劲儿晃了晃，然后打开了扩音。
  “到我这里来。”电话里传来了一声命令，冷静却果决。
  “啊？”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我，被吓傻了。
  我无意中的疑问，竟激起了对方情绪的波涛骇浪。“你忘了我是怎么照顾你的吗？”
  我反复琢磨着他的问话，不知所云，但却备感亲切。“当然，当——然——没忘。”大脑迅速查找，却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不过听语气应该不是坏人，不是陌生人。
  他没有了愤怒，语气低沉了下来，全是无奈与凄凉：“那你为何变了？为何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你就变了？”
  我能听出那大声小声落玉盘的呜咽，我能听出他痛彻心扉的绝望，可我完全无动于衷，毕竟是陌生人，只是个喝醉酒打错电话的可怜人罢了。我没有挂断他的电话，反而母爱爆棚，希望能给予他安慰，但却不知道这样的话题该如何才能温暖他。
  我迟疑思考了片刻：“我没变。”
  “那你就到我这儿来。”他的语气似乎听见了希望。
  我怎么能到一个陌生人那儿去呢？可的确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接的话题。“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们已经订婚——”
  “不要再说了。”他悲痛欲绝地打断了我，让我的热心化成了更深的伤痕，让我不禁有了内疚。
  “我们之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的承诺都不算数吗？你怎么能这么快就变了？……”他醉酒的语气看似迷糊，却每一句如尖刀剜着我的心，谴责着我的良知。
  “我没有，只是——”莫名奇妙被一个人如此质问，甚至背上了如此黑锅，我却不知该如何洗白。没有愤怒，反而有种难言的心疼。
  “那你就到我这儿来。”他重复着这句话，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依旧不改命令。
  “我已经快结婚了，到你那儿去不合适。”明明只是角色扮演，此时的我却成了主角。明明只是普通且简单的同情，此时的我却表现得过于怪异。
  “你忘了你的东西在我这儿？”
  “我的东西？”我惊讶地在心里默念：“看来他的确是深爱他的女友，的确是个痴情种子。可惜了这么好的男人！”
  “你要是不到我家里来拿，我就给你扔了！”他霸道地命令着。
  “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莫名其妙地轻声说，也许被对方撞了个正着。他迅猛挂断电话的同时，短信过来了他的住址。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上香撞邪了吧！怎么自从到了那个寺庙后遇上的每个人每件事似乎都怪怪的。想等的没等着，没想等的倒霉撞上。”没当一回事儿，扔了手机，我就自己换衣服睡觉了。
  可能真是累极了，竟然躺在云端几秒不到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