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地提，一直地讲，于爷把他当时见到的每一个细节都描绘了一遍。当时的阳光是怎么样，风是什么方向，树梢有没有虫鸣，有几个虫鸣，它们的又是什么怎么叫的。
  师向南很不解地问于爷，如果哪个女人露出侧脸，于爷都神魂颠倒，哪能发觉有虫鸣，哪来功夫听几个？
  于爷先是发誓打赌，那个女人是真的、真的美，于爷当时的神魂都被吸引住了。可是，于爷已经六十多了，他这个年纪，见到这样的女人，只能掉头就走。不过，他要查看的事情还没结果，只能强迫自己听，去看风，去听虫鸣。
  那个时候于爷好痛苦，不过于爷大致看明白了，这女人是要介绍给拘狩处首座郑经范的，游养英牵了红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还有郑经范，他的夫人才刚入土，就要续弦，还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于爷忍不住骂道：“死老狗，都能做她爷爷了，爷爷的爸爸了，还要••••••干！”
  于爷还在想着那个女人，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他得跟着小向南一起离开了。
  清晨，露水还未消散，南如城已经在师向南的身后了。师向南人生里第一次，离开南如城，这一次他能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上一次他还在襁褓里，从贤水来到南如城，错过了沿途的风景。
  从南如城到凤栖城，先出南如城，走郡道，往西南到象杉，让后再北上，途经贤水镇。师郎君家的三批队伍在贤水镇汇合休整，再分三批渡过黑水河，往西北方向，达到凤栖城。师郎君刻意放慢了速度，每个队伍都走的慢悠悠的，一点也不着急去凤栖城交接。
  出来南如城，师向南就隐约能看到，遥远天际边的曼山。不过，很快，起伏之间，就不见曼山的踪影。师向南看到的是两边铺开的农田，一张绿毯，一道细线，细线上行驶着一列队伍，师向南就在其中一辆车上，吹着风。
  很快，蔓草野藤取代了农田，远离南如城的土地已经没有人耕种。有一段路程，两旁的野草，高过了车队，道路、队伍像是陷里面。师向南抬头，阳光只能从头顶的草絮缝隙照射下来，估计用不了多久，两边的野草在空中合拢，天上的野鸟也不能发现这里的道路了。
  于爷躺着车顶，翘着双脚，涂云吐雾。小吉坐在车边，顺手摘取蔓到路上的野藤野草籽，放到嘴里，嚼了嚼，又吐了出来。阳光透过野草缝隙，划出一条金线，师向南他们慢慢地消失在了这条金线里。
  几天之后，已经走出象杉城很久了，贤水之地也快要到了。师向南很满意这趟舒适悠闲的公路旅程，唯一不满意的是，于爷又开始唠叨，还是那件事，不过这回，于爷确是抱怨着了道。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于爷自诩是老江湖，什么玩意没瞧过，什么把式没耍过，没想到直到前几天才发觉，着了那个女人的道。
  那个女人绝不是一般的女人，居然一个照面就能把于爷弄的五迷三道。要不是离开南如城越来越远，于爷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陷进去，太可怕了。光想想，于爷就冒冷汗。
  师向南问于爷，那个女人是不是靠迷魂术，骗了于爷。于爷却连连摇头，说那个女人没有骗于爷，她是真的美，天生丽质，不需要迷魂术，靠迷魂术是骗不了，被折磨了七八年还挺过来的于爷的。
  师向南问于爷，那于爷为什么说他着了那个女人的道？于爷说，正是那个女人不用迷魂术，不靠骗，光凭着几个不经意的动作，就能迷住了于爷。
  看似不经意，但却是故意做出来的，这样的女人，没有男人抗的住，她就像男人在沙漠里看到的，出水的蜜桃••••••
  这时，一旁的小吉也问于爷，为什么她有怎么大的魅力？于爷抬头，想到了什么，似乎神往，又说了简单的四个字，天生丽质。
  不久，师向南就看到了连绵遮天的群山。这里看到的曼山不同其它的地方，从象杉城出来后，一路上就没有什么高地，走了不久，就看到一群高山，拔地而起，直上云霄。虽然越近，天地界限逐渐清晰，但雄浑巍峨的曼山，让人如蚁观墙，着实震撼。
  这是就是进贤水镇的路口，曼山就在眼前，黑水河也从这而过。队伍停在这里，向南驻足观看。滔滔黑河水，在这里遇到断峡，巨大的落差，让黑河水在这里形成巨浪，如龙跃渊，如虎跳峡，一浪接一浪，一浪打一浪，激流奔腾，巨浪滔天。黑水河昼夜不息，轰隆连绵的巨响，震彻天地。
  师向南整个人都在巨浪声中振动，这黑水河，每时每刻都涌出千百个巨浪，每一个都像巨鲸出水，拍打、跳跃、激荡、涡旋，水雾连绵。
  身在远处的师向南，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湿透了，他的身心，就像金色水雾下，泛起的彩光，一块一块的斑斓的虹，出现消失，消失出现，不由自己。
  那边，跳跃扑腾的胖蛮胡，来到了师向南的跟前。师向南刚刚发觉到它，它就跑开了，这头胖蛮胡，用胖乎乎的爪子，在勾到水雾中的彩虹，显然，除了水汽，它什么也没有扑到。
  不过，它显然不死心，开始跳跃，在空中扑那些彩虹，这头蛮胡虽然肥胖，可跳的一次比一次高，眼看它就要勾到彩虹，不料，这时，身后袭来一个巨浪，立马就要卷走了它。
  小吉刚要惊呼，就见，那头胖胖的蛮胡，主动跟着巨浪，在浪里翻滚，下滑。眼看就要沉入水里，一个瞬间，它又踩着另一个浪头，升了上来，在浪头跃起，滚落到了师向南面前。小吉惊呼，叫好，跑到过来，看着浑身沾满泥水的蛮胡，乐不可支。
  师向南注意到了黑水河边的曼山，眼前的这座山，在师向南眼里就是一面墙，高耸入云的墙。
  更吸引师向南的是，这座山，这一面山，长出了无数的石头的鳞片，微微地张开，那些鳞片常年被水汽湿润，鳞片上都有一层光滑的土墨色的苔。师向南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地质变化，出现这样的山体。
  师向南已经被小吉来回去换衣服了，他们休息了片刻，正要整装待发，就见远处来了一个车队。这是师郎君派过来接他们的，向南的队伍，现在要人车分离，人跟着过来的车队前往贤水镇，车辆要去往另一个地方。
  师向南坐的是一辆赶车，这辆车是由牲畜拉驶的。拉车的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一点也不拘谨，乐天的很。师向南上车，他就开始唠嗑，牲畜身上的味道引来了不少蚊虫。
  他拍了几个身上的蚊虫，感叹这个时节的蚊虫真毒，随即就转头问后面的师向南，南如城的蚊虫怎么样，个头大不大，有没有很毒••••••
  这里吸烟的女人比男人还多，这是师向南对贤水镇的第一个主观印象。现在的贤水镇，应该算是贤水城了，三十多年前才是最红火的时候，那个时候物通人流，热闹的不得了。
  后来，凤栖城成了曼北郡的，贤水镇作为北大门，中转站，也是飞速发展。再后来，东劳断绝了和曼北的贸易管道，光一个凋零的凤栖城，曼北的货物是卖不动的，凤栖城的东西也没几样能卖过贤水镇了。
  近些年，更是一落千丈，这三十年来搭起来的贤水城，但如今人去楼空，空留骨架。现在的贤水之地，现在的贤水城，丰饶却贫瘠。
  师郎君的到来，大概是贤水城近来少有的热闹。师郎君一大家子，上百号人，是贤水城少有的大客人，周边的生意立马红火了起来。
  师郎君一家很受欢迎，不用说师郎君是老贤水人，是在贤水镇发的家，就算不是，他们也巴不得师郎君一家天天待在这里。这么上百号人，吃喝拉撒睡，总有生意可以做。
  贤水城现在的当家，肖引根，说师郎君一家聚齐，又要宴请师郎君，开欢迎宴会。师郎君笑说，不是已经欢迎了两次，贤水城当家连连摇头，说不算，前面两次宴会，人都没聚齐，哪能算。这次师郎君一家聚齐，才是真正的欢迎宴会。
  贤水城的肖引根，并不是师郎君的老部下，也不是师郎君的故人。虽然师郎君在贤水之地混迹了二十多年，也没听说过。师郎君当年离开的时候，贤水城已经衰落了，师郎君也没有把贤水城当家的位子传个跟他的人，就是他肯传，他们也镇不住，何况师郎君未必想这么做。
  师向南看着座上的贤水城当家肖引根，一个相貌英挺的中年男子，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和师郎君谈笑风生。师向南就听见两人互相吹嘘，肖引根说师郎君当年治理贤水城多好多好，师郎君也说局势不易，肖引根治理的已经很不错。
  师向南就听见肖引根回复道：“老弟倒是带过人，还有马••••••但娘的，哪里管过一座城啊！”
  “这第一年就是瞎搞••••••第二年也是瞎搞••••••第三年••••••”
  “瞎搞，瞎搞，都是瞎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