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思宇要带表妹出门。
  庄妈疑惑，“你们干啥去？”
  “我带她做手术去啊！”
  庄妈拉住他，“你去像什么话！”
  “那妈妈去？或者小姨去？”说着就往回走。
  庄妈和小姨脸上讪讪。她们自然也不肯去。思宇心里觉得可笑又可悲，男人***好穿起衣服没事儿人一样，却把耻辱深深地留给了女人，留给了女人的家人。
  思宇重新走回表妹身边。
  庄妈吩咐，“去私立的，人少。”
  思宇又走回来，朝庄妈一伸手。
  “干啥？”庄妈问。
  “卡。”
  “要卡干啥？”
  “人家是私立医院！我哪来那么多钱？”
  庄妈忙去把信用卡拿出来，交给思宇。小姨也赶快把自己的信用卡交给思宇，说，“用小姨的，别用你妈的啊！”
  思宇没客气，把两张卡全拿上。
  在快到医院的岔路口上，思宇让司机停了车。他把表妹拉在路边的一个小花坛边，把两张卡交给她。
  “所有证件你都带好了吧？小姨和我妈的信用卡都在这儿了。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你可以往这边走，去医院，也可以往那边走，买机票回法国。只要你坐上飞机，就自由了，她们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追到法国让你打胎去。生孩子需要钱，这两张卡你猛刷就行了。她们不会把卡停掉的。”
  思宇说完，就走开了，在远远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表妹在哪里一直哭啊哭啊，在两条路上徘徊了许久也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走到思宇身边，“思宇哥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思宇拉她坐下，说，“你往医院去，就会失去这个孩子，就好像他从未在你的生命里出现。从今以后，你依然和以前一样，学习，工作，生活，遇见合适的人就结婚，遇不见——那就一个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表妹点点头。
  “往机场去，回到法国，把孩子生下，你就会成为一个妈妈，从此要为一个幼小的生命负责。你要给她喂奶，打疫苗，做饭，洗澡，讲故事。如果你要出去工作，你就得把他送到托儿所或者保姆那里。然后他就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他会问起自己的爸爸。他会问，‘妈妈，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就我没有爸爸？’你得告诉他真相。他会接着问，‘爸爸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因为我不好，所以爸爸不喜欢我？’就算是那样想，他也还是会说，‘妈妈带我去找爸爸好不好，我只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够了’……”
  表妹大哭，“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说着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思宇跟在后面，深深恨自己。其实他早就把表妹往这个选择上引了。他知道表妹总会做出这个选择的，只不过他让表妹觉得这个选择是她自己做出的，而不是母亲和姨妈逼迫她的。思宇知道，就算孩子还在肚子里，表妹已经是个小母亲了。说什么“以后不好嫁人”都没用，她不会在乎。只有说到孩子的艰难、委屈，她才会选择放弃。他利用了表妹的弱点。
  表妹惨白着脸走了出来，思宇走过去把她扶住。人们或许以为他是表妹的丈夫。思宇想那种误会是表妹此刻最需要的。无论是她一个人来，还是妈妈和小姨陪她来，都是一幕“活该你不自爱”的场景。
  一起玩耍长大的表妹，最骄纵任性的表妹，坐在车里，一路没有说话。她的伤痛会好吗？她还会好好爱吗？如果我们爱一个女人如同爱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我们还会忍心伤害她吗？
  思宇把卡还给了妈妈和小姨。小姨守在表妹身边，神情憔悴，颇有“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之感。表妹看着窗外，呆呆的，没有说话，没有吃饭，也没有理任何人。
  在回家的路上，思宇一直在想，如果是苏墨，她会选择哪条路呢？她一定会往机场去。她比思宇和表妹都强大，是她让思宇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正因为如此，苏墨不用这样惨白着脸呆望着天。那个时候，苏墨抱着新生的晓梦迎着医生护士们夹道祝贺的“恭喜”走出了产房，回到了康复室。当时没觉得，如今才发现，原来这幅画面如此来之不易。
  思宇回来，苏墨急急问他，“表妹怎么样了？”
  “做完手术回家了。”
  苏墨疑惑，“你不是跟我说计划逃到机场吗？”
  “逃到机场然后呢？孩子长大要爸爸怎么办？说你没出生你爸就跑了？”
  苏墨叹口气没说话。
  过了许久，苏墨又问，“那手术顺利吗？以后……”
  “说是挺成功的。应该没影响。”
  “那就好。”苏墨神色黯然，仿佛她也在承受痛苦一般。
  “你后悔不后悔生了晓梦？”思宇突然这样问。
  “当然不后悔。”苏墨惊讶思宇为什么会这样问。
  “真的好感激晓梦选中了咱们两个。”思宇说着，抱紧了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