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菲儿穿着她的战袍，如同美丽的孔雀。
  苏墨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有一种特别的气场，王熙凤的那种气场。不是邓婕版的王熙凤，而是连环画里水蛇腰歪歪懒懒倚在炕上的王熙凤。苏墨出门之前也比平时稍微打扮了一下，然而还是跟菲儿差得很远，自然在气场上也输了一截。
  “最近还好吗？”菲儿问。
  “不太好。”
  “怎么啦？孟安娜还阴魂不散？”
  苏墨不知道菲儿是挖苦还是玩笑。“不是。她散了。是我的公司开不了了。”
  “为什么？”
  “投资方说我的创意跟别人雷同，预计的市场回报率非常低，不足以满足资本对利润的追求。”
  “做手账的又不是你一家，一块蛋糕多几个人分怎么了？有韭菜大家一起割怎么啦？”
  “最开始我和思宇也这么想的。但是开会的时候人家说，别人已经申请了商标和专利，立志做成品牌和理念，所以我们就失去了投资价值。”
  “这么可惜？那你来我这儿吧！”
  “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偏偏你的公司得到了融资。”
  “侥幸而已。”
  “这就是你说的帮我修改创业计划？修改到把融资放在自己篮子里？”还是苏墨先忍不住了。
  菲儿啼笑皆非，“做手账的人那么多，生孩子的人那么多，想到‘妈妈手账’有什么难的呢？你能想到，我能想到，别人自然也能想到。”
  “钱维尔你认识吧？”
  菲儿的眼神漂移了一下。
  “我和你说过的，思宇的发小，大哥，只不过没有提到过名字。维尔后来看了你的策划书。交上去的时间比我们早了一个月。”
  “我怎么知道投资人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变卦呢？”
  “你出去给公司竞标的时候什么没见过呢？你跟我说的又是什么呢？你说投资人又不会跑，好好修改，一次会议就通过，总比拉拉扯扯开会开半年好得多。”
  “那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让你来我公司你又不来。”
  “我不会去的。”苏墨赌气说。
  菲儿喝着咖啡，一副“那我也没办法了”的表情。
  “菲儿，你知道这两年，我什么都没有，从婆婆，到老公，到工作，到一切，我的生活一团糟。我只有你们，你替我出主意，替我骂两句出气，我可以说把所有的软肋都让你看过。你这样做……你真的以为我永远不会发现吗？你真的把我当傻子吗……”
  “苏墨，对不起。我很诚心地和你说对不起。可是我觉得开公司你做不到。你想想，你能像我一样把未满一岁的孩子交给保姆，然后找融资，谈合作，各地开会，汽车火车飞机三班倒。你能做到吗？”
  这算什么道歉？苏墨说，“对，我做不到，所以我拖了这么久才下定决心出来创业。我这两年纠结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回到了‘家庭主妇’这个灰头土脸、被社会鄙视的职业上来。你自然有你的难处，可是你拿我的东西，总可以告诉我一声吧？我们都是脑力劳动者，创意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你这样拿走了我的创意，就如同抢走了我的孩子。既然你现在能让我加入你的公司，那么最开始为什么不一起做呢？”
  “我们不可能一起做，因为我们根本上是不同的人。大学四年我们还不了解彼此吗？当我想让公司持续壮大的时候，你会怎么说呢？你会说，‘我不想做得太大’，‘我不想把手账弄得很功利，手账应该是充满回忆的’，‘我不想被资本架在那里’。你既然决定做好妈妈了，就不可能事业家庭两头兼顾了。”
  苏墨不服，“你现在不是在兼顾吗？同样是生孩子，你成了人们眼中的成功女人，人生赢家，是新时代成功女性的代表，是光辉的母亲，独立的女总裁。我呢？我成了全职妈妈，要被打倒的‘贤妻良母’。”
  菲儿觉得好笑，“你也有孩子，你说‘兼顾’可能吗？我又不能变出两个‘我’来！不过是全职工作，兼职带娃而已。当孩子一定要保姆抱着才肯上床睡觉，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当我单独带着孩子出去玩，孩子却哭着要找‘阿婆’的时候，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我和你一样，怀胎十月，经受了生产之苦，可是我的孩子却成了别人的孩子！我该怪保姆吗？我谢她还来不及。我只能恨我自己。可是我能待在家里不赚钱吗？”
  苏墨忍不住落泪。
  菲儿却并没有要哭的意思，“你总在抱怨，你永远都在抱怨！可是你从来看不到你自己有什么！你有婆婆给你租房子，你可以陪在孩子身边，你可以用老公的钱去学这个学那个，美其名曰‘提高自己’。但是我不能。我们被房子捆绑着，被一切捆绑着。或许你会说，学区房有什么要紧？有学上就好了，关键是安全感的满足和人格的健全。这跟‘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差别呢？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潇洒，那么随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