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的愤怒又压过了恐惧，“父母无不是之过？可是我也听过‘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是您的女儿，您会不让她结婚？您会让她无名无分生孩子？”
  庄妈“哼”了一声，说，“不是我不让你们结婚，是思宇的命里晚婚，早结婚你们过不到头，这个人家还是得散！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散！到时候散了可别怨我！再说了，我们家就出不了这样的女儿。就算现在社会开放了，你这样的到哪儿也不占理，不让人笑话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那除非思宇一辈子不谈恋爱。”
  “谈恋爱就得生孩子啊？人家维尔谈过多少个，谈得女方家长打上门来了也啥事儿没有。你也就是抓住庄思宇了。”
  苏墨没说话。
  “从小到大喜欢思宇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好运好命好家境？怪就怪思宇心地善良重感情，谈一次恋爱就要谈一辈子。不过你也别得意，就你这种凶巴巴没礼貌的，思宇哪天不要你了你别来我这儿哭！”
  “有您牵线搭桥，昨天苗迪，今天孟安娜，思宇随时都能不要我了。”
  庄妈倒也不掩饰，“人家安娜面相就是比你好，性格温柔嘴也甜，这就是女人的‘旺夫命’。”
  苏墨笑，“那还不简单？把安娜娶回来不就行了？”
  庄妈没料到苏墨会这样说，警惕起来，“什么意思？你还过不过了。”
  “不过了。”不是赌气。是心已经凉透。
  庄妈感觉被苏墨威胁，怒气更甚，“你什么时候走？”
  “随时。”
  “你什么时候跟思宇说？”
  “今晚。”
  “是你早就想走的，可别说是我赶你走的。”
  “就是你赶我走的。”
  “你看思宇工作没发展，早就想走了。”
  “不，这是我的家，我的丈夫，我的女儿，我不走。”苏墨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庄妈却对这个桀骜的媳妇厌恶到了极点，“见你第一眼我就对你很失望。我还想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你是个会照顾人的。谁知道我一下飞机就看见思宇书包里藏着一件脏衣服，所以我脚跟都没站稳就去洗衣服。我后来就跟思宇说，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是贤惠的，绝对不是咱们庄家要娶的媳妇。”
  苏墨仔细回想，确实有那么一回事。香港湿热，两个人玩了一天，出门接庄妈前都换了衣服。苏墨顺手把自己的连衣裙洗了，要给思宇洗的时候，思宇说“我不要你累”，苏墨说“那你自己洗”，思宇说“我也不想自己累”，于是两个人就打打闹闹出了门。
  苏墨说，“哪个恋爱中的小姑娘会自贬身价给男朋友洗衣服？”
  庄妈笑出了声，“哎哟，一说到洗衣服就矜贵起来了。”
  庄妈一边疼爱着晓梦，一边将生下晓梦当作苏墨最大的污点，明里暗里都要羞辱一番。苏墨感到双目被泪水涨得疼痛，装作不经意扶一下额角，双颊立刻被热浪滑过。
  “好像这些年洗衣服做饭擦地的不是我。”话里带着哭腔。太不争气了。苏墨努力调整呼吸。
  “可是效果怎么样呢？你自己看看。”庄妈说着环顾一下四周。
  “我自认水平有限，所以正在努力学习整理收纳。可是，男人也有手有脚，就算没有时间承担家务，起码也可以生活自理。您说得这么心安理得，难道女人就该给男人洗衣服吗？”
  “是啊，我就是这么做的啊。一个只顾事业不顾家庭的女人不是一个好女人。你看看思宇爸爸的衬衣，袜子，是不是都烫得平平整整的？只要他在家，我是不是四菜一汤？”
  “那我坐月子的时候，谁又给我做饭了呢？我要么饿着，要么自己做饭。您那个时候每天打电话都问什么呢？问的是思宇还在不在上班。生怕他请假耽误了工作。”
  庄妈说，“他在家也没用啊。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他不会做饭，也不会做家务，从小就不会——初中时候班里开设做饭课，都是别人做他吃。你把孩子生下来，那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你选择了生，你就得吃这份苦。”
  苏墨点点头，轻轻说了声，“我知道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
  庄妈看饭是吃不成了，便起身要走，又问晓梦，“晓梦跟奶奶走好不好？坐奶奶汽车。”
  晓梦刚学会几句儿歌，就念了起来，“小汽车，滴滴滴！”
  庄妈高兴地说，“呀，对啦，晓梦真聪明，来，跟奶奶走。”
  晓梦看终于能出门，便要去穿鞋。穿了鞋发现妈妈没有一起出来，又回来拉妈妈，说，“妈妈散步！”
  苏墨柔声对晓梦说，“妈妈在家，等爸爸回来。”
  晓梦似有所悟，“等爸爸？”于是又把鞋脱掉，回到苏墨身边。
  庄妈讪讪，“我再跟你说一遍，女人任性是没有好结果的。你再这么任性，以后房租你们自己交。”
  “好。”苏墨认真说。
  庄妈却生气了，“你这是逼死我儿子！”
  苏墨无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
  “你逼着他挣钱是不是？他一边工作一边申请学校，还得带孩子，怎么能申请到好学校？”
  庄妈气鼓鼓走了。
  思宇回来，晓梦已经睡着，苏墨坐在沙发上发呆。
  “安娜下个星期就要回美国了。以后咱俩也不用为安娜的事情心烦了。”思宇像是出差回来汇报工作。
  苏墨把自己手机丢给思宇。
  “愿你永远不要看到世界的背面。”安娜在微信上这样说。
  “这是什么意思啊？”
  苏墨无力一笑，“我也不知道。”
  过了片刻，思宇说，“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嗯。”
  “她说你把她赶走了。”
  “嗯。”
  “我不相信事实是那样。”
  “但事实就是那样。”
  思宇说，“没关系。等妈妈下次过来，你和她道个歉，她就没事了。”
  “我拒绝道歉。”苏墨说得坚决。
  “我只是建议。我尊重你的决定。”思宇拉起苏墨冰凉的手。
  睡觉前苏墨想给安娜回复几句什么，然而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甚至都不知道“愿你永远不要看到世界的背面”到底是美好的祝愿还是恶毒的诅咒。
  最终决定把安娜删掉。删除之前，苏墨看到安娜的朋友圈有一张二人合照，好奇地点开，只见安娜和郑马克相依相偎，配的文字是：终于等到你#爱恋在东八西五#。发布的时间是几分钟以前。苔丝即时留言：早就觉得你们两个有问题啦！终于公开了哟！爱你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