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熟食
作者:
素炒三丝 更新:2021-10-24 04:31 字数:6165
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股柔软如肌肤般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虽然这感觉有些怪异,但我却无暇探究,立即踩了地雷一般跳了起来。
保持着跌落时双目紧闭的姿态,我扎了根般定在当地:
地面,不敢看;
身上,不敢看;
四周的话……
如果兔熊被砸得够零碎的话,我、也、不、敢、看、啊!
时间仿佛被凝固,我双手握拳,如一根被拉紧到极限、随时都会崩断的弦。
“有……有鱼……你……你谋杀……爷……”小东西的声音蓦然响起,惊讶中带着痛苦,让猝不及防地我身子一颤。
“你……你没事吧?”我依然不敢睁眼,怕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不过是某人的回光返照。
“没事?”画风突变,之前的上气不接下气戛然而止,小东西一个反问,惊起一群飞鸟,“换上你,被一座山砸一下试试?”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没有一点儿受伤的模样,我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未等看清对面的景物,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冷气,旋即只见蓝光一闪,似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掠过。
“小东西?”我试探性地开口,不知道它还在不在。
经历了那么多离奇诡异的事,即使现在说小东西被一只蚊子掳走我都相信——谁知道那是不是一只来找他复仇的蚊子精?
“干嘛?”地面上传来小东西的声音,不耐中带着一如既往的挑逗。
不知为何,我感觉它的位置与方才说话时不同了。
带着一丝诧异,我将目光缓缓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东西站在我脚边,因体型过小,看我的时候头仰得特别吃力,只是那双手叉腰肉鼻高耸的模样,比平时多了一抹我看不懂意味的高冷。
不知为何,每当它露出冷傲的表情,我就会想起它邪气搞逗的模样,恶作剧地想把它打回原型。
撸起袖子,我不安分地去摸它圆滚滚的脑袋。
平时它最讨厌别人摸它头了,每次我一摸它就炸毛,这次它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反抗,只是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自然地转了一下。
刚把头转向一侧,它就发现了什么似的,动作一滞,旋即在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伸出爪子扣住了我的手腕。
它一动不动,专注的目光从手腕处一路向上,一直延伸到我刚才因奔跑而划破一大截衣服的腋下。
“你手臂上的蓝线怎么没有了?”它道,神色严肃。
“当然是本姑娘杀坏人的时候弄没的。”我道,故作自豪地挑了挑眉,跟它迈起关子。
我就不信它能不、破、功。
“杀坏人?”它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低沉慑人,“你不是说什么事也没发生吗?你骗我!”
此话一出,它抓着我的爪子陡然用力,攥得我手腕一阵疼痛。
我委屈地抬眸,却对上了它冰冷如淬了冰一样的目光。
现在的它,看起来好可怕……
“我……”我该怎么跟它解释呢?告诉它之前我是因为误会恨极了他,所以才那么说的?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厉声道,陡然向这边迈出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我手臂大的它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竟让我感受到了高大我百倍之人的威压,摄人心魄。
我咬了咬嘴唇,想跑。
可凭我的力气是挣脱不了它的。
“我……我拽着坏人进了死亡之窟……”我语无伦次地开口。
闻言,兔熊一怔,旋即眸中腾起滔天怒意,将之前的冰冷一扫而光,它抿着嘴,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目光如刀剑般锐利。
我从未见过它这副模样,心情直接由害怕,变成了惊恐。
可是,再惊恐,我也不想对它说谎。
因为在得知自己误会了它之后,我曾在心中发誓,从此与它坦诚相待,再也不保留秘密。
“本来是想同归于尽的,结果她死了,我没有,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是我母亲的妹妹,然后她牺牲自己抹除了我身上的蓝线!”我豁出去似的,闭上眼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口气说完。
本以为小东西会踹我,没想到话音一落,对面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我对上了兔熊目光复杂的眸子。
“有鱼,为什么要与她同归于尽,你告诉我!”
“我以为……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我道,回想起下这个决定时万念俱灰的一幕,鼻子一酸,泪水湿了眼眶。
闻言,兔熊一愣,半晌没有说话,那原本满是怒意的目光变了几变,最后柔软了下来,变得担忧、自责而宠溺。
我一怔。
兔熊的心,海底针啊。
它们灵兽的目光,都是这么变化多端的吗?
“你记住,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以轻生!”异常严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不等我表态,兔熊又气势汹汹地补充了一句,“下次再敢这样,我就真丢下你不管了!”
“好……”我忙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兔熊绽放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刚才就在这里?”见气氛有些压抑,我转移话题道。
“啊……就……就在这里啊……”似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小东西愣了一下,道。
感应到什么似的,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将之前的不愉快全部舒了出去,然后勾起嘴角,邪恶地补充了一句:
“别告诉爷你见爷没事儿就想扭曲事实——这儿可有你谋害爷的证据。”
说罢,胜券在握地瞥了眼地面上那个被我砸出的显而易见的大坑。
“没有。是之前听你声音感觉你在我对面现在却发现你在我脚边,觉得奇怪而已。”我如实道。
“爷这么小,也不会飞,怎么和你面对面?”小东西道,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随后还眯起黑葡萄似的眸子,看怪物一样打量起我,“你一定是……摔出了幻觉。”
闻言,我不无信服地点了点头,毕竟刚才摔得确实狠了些……
思及此,我蓦然惊觉。
被我这么个庞然大物这么狠地砸了一下,这个小东西理应七窍流血五脏俱碎,死得不能再死,可现在它不仅活着,还毫发无损。
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还……没死?”本来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却因过度惊讶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儿,我脊背一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这回“蓄意谋杀”的罪名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爷没死你很失望啊?”小东西道,说的极轻极缓,但只有我知道,这异常清淡的话语后酝酿着怎样的一场暴风雨,就像……
拿着石头,指哪儿打哪儿那么恐怖!!!
我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不,不失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是我太吃惊,着急知道真相,一急之下说错了话,我不是有意的,嘿嘿……”于已近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包子褶似的大笑脸,我解释道。
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定要逆着捋还是顺着捋毛,才能平息小动物对人的敌意来着?
应该是逆着捋,人的第一感觉往往都是最准确的!
思及此,我一边赔笑,一边极认真地捋起了小东西的毛。
我捋,我捋,我使劲儿捋,捋完四肢捋身子,捋完身子捋脑袋,捋完脑袋捋……
呃,应该是全捋完了。
看着被捋完毛的小东西像是被电了一般,所有的毛都立了起来,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毛立得,均匀有致,看上去就跟整个人都肥了一圈似的……特别的……呃……特别的……有个性!
“有——鱼——!”一声吼叫响彻云霄,停在小东西身上的手一个聚灵,小东西耳朵上的毛被我薅下来了一撮。
“啊!”吼声未落,哀嚎又起,小东西兽面朝天,叫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
不待小东西兴师问罪,我急中生智,立即素手一扬,快若闪电地将“罪证”丢了出去。
正当我以为逃过一劫之时,却看着那撮被我扔出去的毛儿打着令人揪心的旋儿,缓缓落在了小东西的鼻梁上。
我神色一僵,眼睁睁地看着小东西发现那撮毛,然后狐狸一样眯起双眼,望向我的目光里多了抹意味深长。
我:“……”
“唉,看来咱爷俩儿还是缘分未尽啊……”拿下鼻梁上的毛,小东西叹了口气,幽幽地道。
小东西那看向手上绒毛的目光明明轻柔如水,却让罪行败露的我感觉芒刺在背。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出乎意料的是,小东西并没有打我。
话音刚落,突然画风突变,小东西向后一仰,轰然倒地,“昏迷”前“奄奄一息”地留下了一句话:
“爷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
“你……”
“你这是公报私仇!”我气道。
冲演技拙劣的小东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我冲到小东西面前。
抓住它的尾巴,我将所有的怨愤化作指尖的力量,向头上一甩,小东西小小的身体便以俯瞰众生的姿态,飞上了半空。
随着一声闷哼的响起,小东西按照我设计的抛物线,准确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吃痛地咧了咧嘴,我瞬间悟出了一个道理——
力量是相互滴!
自此之后,小东西便整日躺在洞里装残疾。
之所以说是残疾,因为它除了上厕所不用我代劳外,其它与自己有关的事一概由我代劳。
用他的话说就是“爷刚运功疗完伤就被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砸回了受伤前,你该负全责!”
看在我确实差点把它砸死的份上,我忍着“我只是怕他有危险才跑得那么快以至于失足摔倒”的委屈,任劳任怨地承担起了全部工作。
不过自从我负责了一日三餐,小东西就再也没吃过熟食。
不管它怎么抱怨自己“瘦了”,“比吃草的驴还惨”,“你虐待爷”,或者循循善诱“女人总吃生东西会变丑”“爷教你做饭好不好”“做饭别看看着难,其实做起来特简单”……我都置若罔闻。
啥也不干还这么多事?
本姑娘才不惯它包。
不过升火做饭确实很麻烦,不仅要四处拾干柴、寻找取火的黑石、斟酌着要放入的油盐酱醋的份量,还要把握好火候的大小……让我这个粗枝大叶惯了的人一个头两个大。
何况为了让它吃上它比较爱吃的野果,而不是讨厌得不要不要的野菜,我已经费了不少的力气。
离山洞最近的山上根本没有果树,而那种果树又皆是千年老树,参天蔽日,陡峭难攀,若不是之前兔熊训练过我攀缘之术,难免不会摔出个好歹来。
这天,刚回到山洞,对面便传来小东西意味深长的声音:
“有鱼,爷发现了一块可以取火的黑石……”
不待小东西说完,一种不详的预感已掠上心头,让我额顶心的青筋突突直跳。
缓缓放下怀里的苹果,我转过头,寒气逼人地望向小东西:
“那、又、如、何、啊?”
“不如何啊,”小东西道,直接无视了我威胁的口气、凌厉的眼刀,语气淡然,如云中之鹤,“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可以做熟食了。”
我一怔,这口气是他的形象代言吗,为什么我一听到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的种种“恶行”,以致于生出一种想要扁他的冲动?
不过,这小东西太过强悍,单是力气就远胜过我,打我肯定是打不过他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压下满腔怨愤,选择冷战——
用沉默冰封它。
于心中默然重复了一遍小东西说的话,突然发现了一个破绽。
它说的是“可以”而不是“必须”,如此说来,此事还是有见缝插针的余地的!
思及此,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为了不让小东西看出端倪,我忙挤出个笑脸,连连点头回应: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真的?”小东西眉梢一挑,突然发问,如此突兀让我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瞥了小东西一眼,为了不让它发觉自己话中的漏洞,掐断我最后的希望,我索性决定赌一把,开口道:
“真……真的。”
“好!”话音未落,小东西大声道,斩钉截铁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话已落地,再难收回,而我却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早已设好的陷阱。
“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就改以熟食为主,食材就是活鱼,一顿饭必须保证有四条,否则,你就在山洞外边过夜吧。”小东西道,一气呵成,似乎早就计划好了,闻言,我脊背一凉——
它果然是早有预谋!
“不要吧,”挤出个讨好的笑脸,我搜肠刮肚,做最后的挣扎,“上次吃完我采的红果子,你都能变成了红毛,这要是吃了鱼后,长出鱼鳞来就不好了!”
“没事,反正也不是爷一个人吃。”小东西淡淡开口,一副俯瞰众生、万事皆入不得眼的世外高人模样。
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掠上心头,一个蓝色的影子蓦然出现在眼前,与小东西重合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把双手伸到眼前晃了晃,又扫视了一下四周,什么蓝色的东西都没有,长舒了一口气——
大概是最近太劳累,眼花了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马上就正午了,爷可不想挨饿。”小东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回想起刚才小东西说的话,我默默无语两眼泪——
什么同伴啊,分明是冤家!天天竟想着怎么欺负我!
来到岸边,俯瞰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我一脸迷茫。
烤鱼是抓了很多次,未烤之前的活鱼我却是一次也没抓过。
这熟鱼和活鱼虽仅一字之别,却相差千里,因为熟鱼是死的,不能动,可任人处置,而活鱼是活的啊,不仅能动还会跑,何况还是在这么一条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的大河里跑。
且不说我能不能抓到它,就算抓到了,鱼的身体滑如泥鳅,能不能万无一失地把它带上岸还不一定呢!
思及此,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我这个货真价实、假一赔十的纯人类,在小东西惨、绝、人、寰、的胁迫下,越来越像兽了——
试问人类哪有我这样的,一天天除了爬树就是下河?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遇到了这个武力超凡还蛮不讲理的凶兽了呢?
看来我不得不继续挖掘自己的“兽性”了。
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河面,我咬了咬牙,挽起裤腿,“普通”一声跳入河中。
经过此处的鱼儿像被捅了蜂窝的马蜂,四散而逃,那翩若惊鸿一气呵成的动作,在专属于它们的天然屏障里更显得游刃有余,无懈可击。
在眼巴巴地目送追捕的第二十条鱼随波而逝后,我看了眼在捕鱼时因不得要领上扑下踩之下,被河中溅起的水花淋湿的上衣,决定先琢磨一下技巧,再下河捉鱼。
磨刀不误砍柴工。
想到这里,我得意一笑。
我真是太聪明了!
回到岸上,我凝神细思。
每次还未走近,鱼便被四肢震荡出的水波惊动,四散逃开;鱼在水中,如虎添翼,游行的速度极快,常常一个摆尾,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数尺,所以,捕鱼的时候,最好保持静止,这样才不容易被鱼发觉;抓捕的时候,速度必须极快,这样才能赶在它游出我的视野之前,将其一举拿下。
而若要保持静止,则不能动,若要极快将其拿下,则必须动。这样看上去前后矛盾,乍一想根本做不到。
那有没有既能不被鱼察觉,又能一击即中的办法呢?
腿一动,掀起波澜,必会被鱼察觉;而要一击即中,则必须要像射箭一样,既有速度又灵活,所以一定要用上手……
有了!灵光一现,如闪电劈开黑夜,我恍然大悟:
用竹竿刺鱼!
抬头望向那刚刚还让我愁眉不展的大河,只觉波光粼粼,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鱼呢?”见我欢欢喜喜地跑回洞中,小东西吃惊地望了一眼我空无一物的手,道,“怎么这么开心?没抓到鱼被刺激傻了??”
“你才傻了呢,”我道,一个箭步冲到摆放杂物的木架旁,翻箱倒柜,寻找削竹竿用的小刀。
“你在找什么,爷的家底儿是无辜的啊……”小东西肉疼的声音传来,对一心扑在如何捉鱼上的我来说却与横生枝节的噪音无异。
“和你无关,闭嘴!”我吼道,恨不得把声音变成冰块,将小东西不停聒噪的嘴冻上。
“你确定?”闻言,小东西愣了一下,随后不慌不忙,用一如往常的那种风清云淡的口气道。
闻言,我动作一滞。
这小东西一用这种风轻云淡的口气说话,就代表之后它要放大招了——
不是个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就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可是,我现在是在找小刀,目的是让它吃上一顿美味的午餐,涉及不上什么难以置信的真相,更没必要给我设什么陷阱。
于是,对于小东西意味不明的话,我选择了无视。
将木架上的锅碗瓢盆翻了个底儿朝天,小刀却杳无踪迹,我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一脸憋屈地望向远方。
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回,我不仅要考虑怎么捉鱼,还要考虑怎么在不用刀的情况下把竹竿削尖。
照这样下去,估计今天的午餐要推迟到明天了……
“现在爷可以说话了吗?”见我安静下来,小东西眉梢一挑,不无委屈地开口,只是那抑扬顿挫的语调,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说。”
“你是不是在找……”小东西故意拉长了尾音,在我闻言转头望向它的时候,举起右爪,气定神闲地晃动起上面那柄明晃晃的东西,“这个?”
“啊!小刀?!兔熊你大爷的!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