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宣战
作者:
素炒三丝 更新:2021-10-24 04:31 字数:3160
把手按上我的手掌,在她触碰我的瞬间,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两只手掌牢牢地捆在一起,无法挣脱。
道道金光从女子的掌心溢出,波浪般源源不息地注入我的体内,我不知道这金光是什么,只知道它温暖和煦,让人感觉十分舒畅。
接收了一段时间的金光后,我凭着身体对这股热流的捕捉,发现金光进入我身体后,一直沿着一条固定不变的路径在体内循环流动。
起初,它是由手臂一条线般流向脚掌,积蓄了半晌后,再一鼓作气地以无孔不入的规模袭卷而上,像要对人进行一场改天换地的洗礼。
反复了几个来回后,当它再次从脚掌袭卷而上,经过小腹的时候,里面蓦地一寒,像突然掉进了万年冰窟。
刺骨的寒意侵蚀着小腹,如万根钢针刺入,就在我痛得青筋暴起,无法再继续保持静止的时候,热流沿着它不变的路径,涌上了胸膛,仿佛火种引燃了荒原,热浪滔天。
极致的痛苦让我几次昏死过去又苏醒过来,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似曾相识,而此时的我,却已无暇去回想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出自何时何地。
用尽一切力气和精神与这种冰火不容的痛苦对抗的我早已自顾不暇。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当这种感觉消失之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难以自抑地充斥了整个身体。
决定跳进死亡之窟时,我是那么无所畏惧,可当我发现自己大难不死,且多年音讯全无的父母还有迹可循之后,突然开始惧怕死亡了。
金光仍在向体内奔流,经过身体的路径也和之前的完全相同,只是经历过痛不欲生的苦楚过后,丝丝暖意从腹中涌起,抽丝剥茧地驱散着冻结骨髓的寒冷,而与此同时,阵阵凉意也从胸膛生出,细水长流地着缓和着烧灼五脏的炽热。
不知何时,我竟变得如此敏感。
我不是向来反应迟钝、没心没肺的吗?
思及此,在红衣女子们的挟制下绝望无助地望着空荡荡的山林的情景,烙印般浮现在脑海。
我自嘲一笑。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场背叛就足以改变一个人。
见女子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之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在心底渐渐明朗了起来。
刚才那种折磨人的上热下冷的感觉,曾在与野狼周旋的时候、被虎兽打得半死的时候出现过,第二次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是兔熊救了我。
兔熊……
它,救过我啊。
想到这里,心忽地一软,被朋友背叛的失望和幽怨,似乎变淡了许多。
可是,那又如何呢?
理智如一盆冷水,对自己当头泼下,让那变得柔软的心,变回了之前的冰冷。
为了保护它,我差点被虎兽打死,它救我是天经地义的。
我竟然还想因此原谅它的背叛,真是愚蠢得可笑!
因别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而忘记别人伤我入骨的恨,这种妇人之仁的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做!
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是那从她掌心涌出的金光,还像初时一样浓烈耀眼。
从女子风轻云淡到空洞决绝的眼神中,我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从开始将金光注入我体内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之久,看样子,她此举并非是要伤我性命,那她是想做什么呢?
一股担忧蓦地掠上心头。
我望向对面的女子,忐忑不安。
“你……你在干什么?你没事吧?”努力动了动嘴角,从丹田中抽出一丝气力,我颇为吃力地开口道。
许是这不属于我的东西在体内运转太久,虽未让我重伤身亡,却也几乎耗尽了我的体力,此时的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无力。
空洞的眼神晃了晃,星辰般闪烁了一下,什么东西从女子好看的双眸深处燃起,冲淡了那份云淡风轻,让她的面色焕发出一丝奇异的光彩。
“你在,担心我?”一字嘴形扬起一角,女子欣慰一笑,柔声道,没有了初时的冰冷疏离。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语气里,带了一股十分浓烈的情感,我不禁失了神,仿佛面前这个女子,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我失散多年的母亲。
“母亲……”在她那满溢柔情目光下,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被这种目光包裹,这目光仿佛有倾覆一切的魔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
“孩子……”一抹宠溺在脸上绽放开来。
女子凝视着我,眸子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上我的面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鼻子一酸,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
我再也抑制不住,像一个粘人的孩子,把脸靠向女子纤手所在的方向,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那掌心的温热如同阳光般温暖了我的脸颊,还温暖了内心深处,被一个接一个的失望与绝望堆积起来的,如山的冰冷。
“孩子,不管这一千年来,我与这三界的故人有多少未了的爱恨情仇,终究已成过往,”她缓缓开口,眸子如浸了墨般深沉而沧桑,“我以为这是命,不公平的命,而此时我才发现,”
手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女子深情一笑,道:
“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此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有人视我为恶魔,避之唯恐不及。而临死之前,我竟遇到你,一个与我素不相识,却真心关心我、为我担心的人——我死而无憾了。”
“什么?!”“临死之前”这几个字如惊雷在心头炸响,我只觉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你……你不可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一片空白中觅得一丝现实的踪迹,失声道。
她温柔而宠溺的笑映在我的瞳孔里,如值得我用生命交换的无价之宝。
不待女子回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早已筋皮力竭的我猛然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握向她的手腕。
“有鱼,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得到,命若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弃你,只有你自己。”
女子的声音,在我的手握了一个空后,从对面传来,竟那么从容自若,仿佛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而我,却在手掌穿过她手腕的那一刻,惊慌失措。
“好好地,活着。”宠溺一笑,两行热泪从女子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滑落脸庞。
之前一直专注于挽留她的我,也终于被她的泪滴唤回了理智。
我必须答应她,这是她有生之日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着。不为别人,为你,为我自己。”注视着女子的脸,我一字一字地道。
欣慰一笑,下一秒,女子彻底地变为透明,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与空气融为了一体,如阳光,清风,安静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手足无措地扑向她刚刚所在的地方,我挥动手臂,试图留住她的残影,但最终抓到的,只有虚无。
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双眼,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我可以不相信命运,但我却阻挡不了生命的消逝——在造物主面前,生命,终是微若蝼蚁的存在。
举起方才被女子按着的手,手臂白皙干净,那我一直为之战栗的蓝线竟然不见了。
真是讽刺,祛除这条时刻威胁着我性命的蓝线的,不是我曾认识的、爱的人,而是她。
女子消失的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心上一痛,我瘫倒在地。
真正的幸福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快就被无情夺走了吗?!
为什么所有的幸福都是昙花一现,让我除了看着它褪去华丽的外衣露出冰冷残忍的真相,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枯萎凋零化为乌有?!
难道这就是宿命?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命中注定?!
我不信,我不甘,我不服!
“有鱼,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东西失去了还可以再得到,命若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弃你,只有你自己。”女子的话陡然浮现在脑海。
她的话,如一颗火种落下,立即点燃了我如无边的落木般,荒凉成一片的心田。
对,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弃你,只有你自己。
天生一副冰火相斥的躯体又如何?
至今无亲无友又如何?
得到又马上失去又如何?
这世上存在一种改天换地的力量,叫奇迹。
而奇迹,终会扭转命运的齿轮,让它开辟出新的、别开生面却精彩纷呈的道路。
“母亲!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放弃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拥有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因为女子的消失而变得近乎透明的金色结界,应声而逝,和女子一样,消失在了空气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似乎它的垂死挣扎,不过是在等我这句踌躇满志的回应。
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日起就有形神俱灭之人不复存的道理,可女子的意识似乎并没有随着她的逝去立即消失不见。
这世间,果然有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