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二十二】
作者:铅锋      更新:2021-10-24 03:41      字数:5168
  朱慈雨顺利地转正了。按照车间领导要求,慈雨只写了张申请,由车间主任送到厂部就算走完了这程序,这也是上次审核时马厂长定的调子。陈东升和慈雨的生活进入了一个平顺期,住宅宽了,手头也宽了,此时慈雨又有了新打算,她要把油毡灶房改建成砖瓦房,因为多年来油毡草房也漏风漏雨了。静珍知道这女儿心思活络可赎回红菱的房所欠的债刚刚还清又想着创事业不免感到这慈雨就是个急性子,静珍猜想女婿东升肯定会反对,因为谁都想生活宽裕些,毕竞平常百姓做点事只能从嘴头子上省,所为节衣缩食。
  当东升听静珍说起慈雨打算翻建灶房时并不感到惊讶。陈东升道:“妈,小雨的心思远大且要强,灶间翻建是早晚的事,但目前小雨是个想法吧,我以前打些土坯拾些碎砖也是想有朝一日好改建,不过说实话,灶房改早改晚我们随便,地已经占着么,这跟赎隔壁房子不同,我们不赎给别人买去了就没有机会了,细想想小雨当时的坚持是对的呀。”
  “嗯嗯。我也是担心小雨心急抢着翻房到时你俩意见不统一。我也就随便说说,也对,这事不要紧慢慢来么,钱总要一点一点攒么。”静珍心里很开心,因为两个孩子还算合拍。
  “唉!不管怎样苦日子苦过总算过来了,要是珍珩你哪天回家么也算有些交待。到时你外公不怪外婆就行啰!”静珍常常逗着外孙安途。
  安途今年也要上学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又一代人了。朱家的深宅大园在时光岁月中就像土地上密集的植株不断长出新枝。朱慈雨这一晃孩子都要上学了,静珍这一晃都老了。看看下一代们,陈安途和隔壁的黄文彪以及方师母家的孙女方贞贤三人又是同年同岁的一批人。
  说起方师母本应是个很开心的大家庭,可眼下看看也烦心事不少。‘文化大革命’使明明、月月、龙龙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没能读上大学乔乔、望望两个人念完书就工作了。明明和月月现在只能待在家里,她们两人只能等待命运。还算好运的是龙龙,方龙龙总算争取到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这也算是龙龙的成绩加上方秉瑞的脸面。现在方龙龙在埠山中学当老师,好在当下‘文化大革命’到了末期学校教学和社会秩序较为稳定。埠山一个离县城十五公里的人民公社驻地。
  方家最头疼的事是长子方衣农。按理说衣农念的是名牌大学分配的是军工企业,当年虽在东北可觉得人生有用武之地。没想到9,13林彪事件后企业被分流合并重组。方衣农资力不深又是外省人自然被分流。方衣农带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阳羡工矿局报到,似乎他方衣农是犯了什么错被遗回原籍。回到阳羡的方衣农在其父亲的协助下没被分到乡镇下属,衣农最终阳羡精密传动器厂任技术科工程师,方衣农从此少言寡语内心一时无法释怀。就在此时方秉瑞年少时的同学吴祖朋托女儿吴艳捎带东西来到方家,方师母一眼相中了漂亮的吴艳。方师母想,要是吴艳跟儿子衣农能走近能好上了那么衣农的心境应该会好转些。吴艳也是个大学生她被分在阳羡轻工职校当老师,一来二去方师母越看越喜欢。
  “你看吴艳配衣农咋样?”方师母和丈夫坐在被窝里聊开了天。
  “吴祖朋人不错,吴艳也不错,就是祖朋家庭有点复杂。”方秉瑞放下手上的报纸摘下老花镜揉揉眼说道。
  “这,这小吴艳不是她爹娘亲生的呀?”方师母问道时神情有点紧张有点惊讶。
  “是亲生的,是亲生的。只是吴艳的妈妈嫁给祖朋时带来个女儿。唉,吴祖朋呀也伤心,原配解放前刚结婚不久就染病过世,后来呢就续了弦有了小吴艳。”方秉瑞一时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吴艳看样子不错又是轻校老师我看配衣农不错,省得你儿子老为志向一事老是忧愁。”方师母说着等待着丈夫的下文。
  “衣农呀就是一根筋!工作么回阳羡只有比在沈阳好,阳羡地方小靠着家气候也好,这孩子念点书呀就知道专业志向,说句心里话,国家都不重视你,你重视国家也没用啊!你抽个空和衣农说说看吧。”方先生又说道:“这事我还要等你和儿子讲通了我来和老同学通通气,能成么也是好事。”
  方师母一听丈夫松了口很是开心,这一夜方师母设想了很多很多,都是美好的设想。
  方衣农和吴艳的婚事可算是结的顺风顺水,两人年龄也不小了,从各方面讲两人也算般配,方家长辈满意,衣农小夫妻美满,来年就有了女儿方贞贤,一切都是预想中的如此美好。
  世上的事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就在方贞贤三岁那年夏天衣农带着女儿贞贤到岳父母家小住。吴艳同母异父的姐姐路萍还是个没嫁出门的老姑娘。方衣农和贞贤的来到看得出路香萍很是热情,这让方衣农很自然也让吴祖朋夫妇很高兴。两天的热络热情却埋下了祸根。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路萍一边嬉逗着方贞贤一边对方衣农道:“你和吴艳倒是一见钟情闪电成婚,这真是缘份哟!想我妹妹以前高中时就是一朵校花,处的第一个男朋友追她多年两人热络的要死要活的!可热络这么久还不如你最终抱得美人归!”
  方衣农听闻路萍这般话语脸刷刷地变黑了,心情一下子沉甸甸地没有说一句话。衣农的心里开始一阵阵翻江倒海。
  “我也就这么一说,你妹夫别放心上啊!”路萍说着诡异地一笑。
  衣农沉默不语默默地看着还不懂世事的女儿,他心里想着要逃离岳父家,他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家,但现在不能在这个路萍面前流露太多,毕竟要注意仪态。衣农抱起女儿推说出门转转他要平静一下心神。
  回到阳羡的衣农心情很是沉闷他和吴艳不再像以前这般亲热。这突然的改变使吴艳不知所措不知何缘何故。衣农整天摆个闷闷不乐的表情使方师母和方秉瑞隐隐感到担心。这衣农是何缘故?自从去趟岳母家回来好似变了个人。难道发生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方秉瑞想向亲家吴祖朋探探情况又不太好开口。这也愁坏了方师母。儿子大了许多事也不便多问多管。
  方衣农的家事就为了妻姐一句挑拨的话语而发酵,两人的情感急转直下,小夫妻俩暗底里争吵几次发展到现今不睡在同一张床上。纸包不住火,最近吴艳气愤离家住校,方贞贤还小不懂这般事,她常闹着找妈妈。这莫名其妙的态势出乎大家的意想,局外人蒙圈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小家庭不知蒙上了什么阴霾。
  吴艳的心渐渐冷却了,在等待半年之后丈夫也没来接她回家,她感到这家要散了。吴艳这次是狠透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了,吴艳有些绝望,娘家有个这样的姐姐真是碰到鬼了!公公婆婆待人也算亲热可丈夫直扭的很有点认死理。
  在方师母一再催促下方秉瑞问询了亲家吴祖朋,了解到了大概情况原由。作为父母从大局出发道理讲到车载船装,可固执的方衣农没有转变之心,他也不提离婚,他也不回对父母的说法。在父母看来这家要破了就惨了贞贤,亏了衣农,害了吴艳!方师母有点后悔是自己看上这儿媳的呀!方秉瑞有点狠这犟儿子,贞贤这么点大,即便吴艳以前有啥事那都是从前!人活当下,是活好当下呀!方秉瑞做不通儿子的思想工作,作为父子两代人都受过高等教育都从事科技工作但还是在家庭与情感人生取舍和大度容人方面存在代沟,这代沟无法弥平,最终是无奈的遗憾!
  方秉瑞这半年来老了许多,他心事重重,他感知未来的不测,他头发脱落明显,他很烦,烦这个家,烦单位里的事,看当下情形国家政治风向又要有所变化,怎么变不知道!只是有一种预感,因为掌控中国这艘大船的周总理有一段时间没公开露面了。这应该是一种预兆。
  方师母也很郁闷,她心里又疼儿子又疼儿媳更心疼孙女贞贤。方师母缓步到静珍家叹息道:“朱师母呀,衣农和他老婆闹扭了,这儿子又不听劝,我和先生磨破了嘴也不顶事哟!看样子这家要散了呀!”
  “唉!这衣农也是么,小孩都有了,看在小孩的面上么生活生活也就将就将就么!这孩子就是犟。要真分了对大家都是伤害。”静珍言语间露着无奈,静珍忽然觉得方师母老了许多头发都花白了许多。
  方师母叹息道:“这姻缘倒是我牵的线!我看这两人也算合拍么,没想到这吴艳的姐姐挑拨离间弄出事端,这衣农要是真不听话这不是上了那路萍的圈套?这衣农怎么这么傻呢!”方师母是眼泪婆娑的样子深陷痛苦的泥泽之中。
  持续的僵局最终还是走到了离婚的地步!吴艳带着女儿贞贤调回了南京工作,往后的多少年里一直没有再嫁人。可怜的贞贤只有到学校放假才能回到曾经的家,方师母老夫妇俩每逢这时是热情万分,各种吃食各种小人书和花衣裳一大堆,老爷爷老奶奶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孙女的爱,这爱的背后是愧疚是遗憾是无奈。好端端的一个幸福的家就这么经不起风雨,方师母真的想不通!
  每当吴艳送贞贤来阳羡奶奶家时她是不进方衣农家的门。她吴艳也是个有个性的知识女性。每当方师母见到孙女时总是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揣上追赶出去,方师母要表达对曾经儿媳的情份。多少次吴艳执意不收,方师母落泪表示这是做娘的心意,不收娘会更难受。每当一番缠磨吴艳才会收下。曾经的婆媳每次的相遇都泪水涟漪。
  方衣农自从离婚后沉默不语,一身蓝色粗布工作服是衣农的行头,衣农从此不关心别的事他一心扑在工作上,身为阳羡精密传动机械厂技术科长工程师他挑着大梁。衣农的爹娘见这对‘冤家’在多年里仍然各自单身总想破镜重圆,可是在多年的努力期盼后彻底没了希望。少年的衣农是很优秀!中年的衣农是很凄凉!老年的衣农是很悲惨!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也许是受小人愚弄,也许是个根本不应该发生的故事!
  人啊!人一身总会经历些事端,要稳健要冷静要看得开要放得下,不然人生之苦:生、老、病、死、看不开、得不到和放不下就会缠磨你一生!人啊,要懂得人生是一种大智慧,固执己见固步自封是禁锢自我的残忍!
  方家的不开心是衣农的突然婚变,这是典型的开心人家忽闪一下变的不开心了,真是谁在造孽!然而由本不开心变为更不开心的典型是姚贵儿他爹姚文功。原本姚文功军转到供电局当个副书记混个人和人善就算了,可‘文化大革命鼓舞人心呀!’政治挂帅使姚副书记感到有可作为,正当斗你批他揪出个刘明志时不想家门不幸自己的宝贝儿子姚贵么伙同吴京荣东偷西摸还宣称是‘西氿反共游击队’什么狗屁司令,什么参谋长!现在‘姚司令和吴参谋长’都进去了,自己也是没脸撑着给人笑,从此装病闷在家中。现在乡下的哥哥又找上门来讨说法,要把一对年迈父母推到自己家中,理由很直接了当:“你姚文功在部队这些年没赡养过爹娘,转回地方也一直我这大哥养着,如今也应该由你管着了。”自己的爹娘要养姚文功只好硬着头皮应承可家中那‘母老虎’不应承了!这些天闹腾个鸡飞狗跳没一刻安宁,这可是让众人看好戏了!现在姚副书记是一个头来两个大,这儿子不争气,这老婆又不通情理,这哥嫂也叫起真来。
  姚文功的老婆也有她的蛮理,公公婆婆要自家养那农村老屋她起码要占一半!你大哥不能全占了祖屋不管爹娘!咱们不占祖屋每月贴十块钱就是公道了!
  要说分占农村老屋姚文功的哥嫂自然不同意,自己两个儿子要娶亲没了宅基地怎么办。
  这闹腾几天的结果是爹娘分开过一家管一个!姚副书记就带着老娘。这结果让人笑了大牙,这老夫妻辛苦一辈子拉扯大两个儿子,现在两个儿子硬把两个老人给分开了。看似一时的分争得到暂时的平息,可姚文功的娘就没能安静地过上城里的生活。
  难道婆媳是天敌?在旧社会,在戏文中大都是做婆婆的如何凶!所以才有‘多年媳妇熬成婆!’这一说词。而如今当下妇女翻身得解放,有些儿媳凶神恶煞一般,‘三从四德’不念了,特别是城市妇女有工作有收入有地位真得实现了男女平等。姚文功的老婆就是‘凶神恶煞’的这一类型,可怜姚文功娘呆在这城里感到很苦,她没有熟悉的人可以说说话,口袋里没有半毛钱,没了土地可以消磨时间,只有一堆家务由她来干,干完了便是受到儿媳的指责和挑剔而且理由特别多。
  腊月的初一好似在寒风凛冽中传来了悠悠伤感的唢呐之声。静珍对这种丧事时的唢呐声很是敏感,这些年身边接连多少亲人离开了,静珍在惋惜又一故去的先人时不由想起往事,往事历历在目!
  “姚主任,姚副书记的娘寻死啦!这人方先生熟得呀!他们一个局的么!”沈师母这大嘴在前院子咧咧开了,这声音穿过中院传到了后院。
  静珍以前听方师母念叨过那个姚副书记,在静珍心里这个人大概就是文革中的‘革命派!’怎么革命派的娘也要寻死呢?静一时有点呆楞!
  “为个啥呀?他儿子是革命派么!怎么死的呀!这老太太是为啥呀?哎哟,真伤心咧!好死不如赖活么!”苏北妈妈叹道。
  “说是跳河么!天亮了在太隔桥河里发现的!这老太太也想不开么。”沈师母说道。
  都是差不多同辈的人听到这种凄凉悲伤的事让人唏嘘。胜国娘从亲家陶师母家出来听着一群婆婆议论着这恶媳逆子不由心生哀叹道:“都是要老得呀!将来也要由媳妇做婆婆得呀!何必呢?百善孝为先么!这逆子毒媳会遭天遣得哟!”
  胜国娘很庆幸自己遇上个好几媳,这倒是真的,寒林没有半点亏待自己。
  寒林在旅店上班就听到这传言了!真的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寒林和胜国回到家后还议论着这伤心事,其实这事阳羡城里开了锅,开锅的情节里又增加了姚文功哥哥带来老爹爹大闹丧葬场,姚文功夫妇成过街老鼠人人唾弃!
  不久姚文功被调往阳羡最偏远的伏西公社,具体什么职务没人讲得清楚。趁着这间隙由方秉瑞提议刘志明工程师被调回局里。这是1975年末的最后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