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易之和      更新:2021-10-23 23:43      字数:14072
  易水寒很想主动去找荫庄对接一下赵永来修路之事。但是,几次见面都忍住没开口。如果熊光辉交待过了,不用催荫庄他都会打头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个副乡长就是书记的枪子,书记扣板机,他就打向哪,绝不含糊。
  还有一件急于安排的事情,就是国庆节省城裴洪流几人要来。那天晚上裴洪流只是渺渺地说了一句,具体时间、过程和要求都没细说。几百公里风尘仆仆地过来,安排上有个闪失,既对不起朋友,也对不起他们帮助协调的六十万元项目资金啊!
  早饭过后,易水寒给裴洪流打去电话,问:“老裴,你说到我们乡下来,有什么具体要求啊?”
  裴洪流说:“还要求呢,转转而已。平一凡、林农加上我共三个人,十月一日上午到。”
  “那就好。不过你们在这几天啊?我好安排。”
  “两天吧。我没什么,人家平处现在可是大忙人,急于回省呢。”
  易水寒问:“老裴,你记不记得上次和我一起去的女乡长啊?”
  “陈一娟,记得啊。”
  “她调到市里当团委副书记了,上周在一起吃饭,听说你们要来,她提出由她安排活动。”
  “那小姑娘有点灵气,团委里是盛不下她啊。”裴洪流啧啧地说道。
  “呵呵,我们在一起几个月我都没看出来,你只是吃顿饭功夫,就看出来了,真是火眼金星啊。”易水寒有些阴阳怪气地挖苦说。
  “哈哈哈……”裴洪流在那边大笑起来,易水寒仿佛看见他那得意开怀的样子,奚落说:“你他妈的一肚子坏水,你打着来看我的旗号,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这事平一凡不让说,我就告诉你一人。”裴洪流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说:“我到外面给你说,这里不方便。”一会话筒里传来声音:“这次是平一凡主动打电话叫我给你说要来看看的,我想啊,找你只是个由子,实际上是奔着陈一娟的。”
  易水寒脸色一下僵住了,半晌才说:“他们原本不认识,就我带去吃顿饭啊?”
  “老易啊,你在农村呆傻了吧,现在官场上是什么形势啊,看准了人要有饿虎扑食的精神。官场升浮就几年时间,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那次饭后小陈乡长和平一凡、姜秋实一直有联系,她到省里两次,晚上活动都是我安排的。哪个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啊。呵呵!”
  易水寒听了心里更糊涂了:和姜秋实拉上了,还要他平一凡安排什么到村里来啊?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到哪去不是呼风唤雨啊!于是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平一凡,一会姜秋实,怎么扯上两人了?”
  “你装纯吧,好好想想。”
  听到这里,易水寒心里一沉,一时没寻出合适的话语对接。那晚陈一娟开车找他,莫不是她和平一凡联系后才来找自己落实接待事宜的?如果她只和平一凡这一条线还好理解,节假日接待外系统人员,话题非常敏感,打着扶贫旗号,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对于姜秋实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市委组织部和团市委就在一幢楼里,想见面随时可以“偶遇”,哪用动这番脑筋?这个小姑娘,比足智多谋更进了一步,不知道在耍什么诡计。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诡计多端。”
  手机里马上传来了裴洪流那畅快的坏笑:“哈哈哈,我怎么听了有股酸味啊。”易水寒有些尴尬地嘿嘿两声,说:“和我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我是感慨啊。老裴,一个看起来那么纯真的小姑娘,怎么在官场上变得如此势利,对名利那么趋之若鹜。”
  “又感慨了,我告诉你啊,官场无论男女,不分老少,利益使然,你懂的。现在有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已成为过去时了。好了,不说了,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联系,我提醒你一句,此事烂在肚子里。你是垂直管理没事,我们都要靠平一凡呢。”挂断手机后,易水寒心里好一阵怏怏不乐,怅然若失。他伫立在窗前,目光漫无目标的扫动着人流穿梭的翻身沟大道。清晨,这是大道最繁忙、人流最多的时候,上学的儿童,做生意的农民和上班的工人,个个都匆匆忙忙地赶路,不敢停步,不敢懈怠。人生不也是这样吗,要实现一个目标,你必须选准了路,铆足了劲,不留恋,不徬徨。至于方法,那是技巧问题。历史从来都记载成功与失败者,谁会苛求你走过的路!
  荫庄一头闯进易水寒的宿舍,打断了他的遐想。
  “看什么哪,那么专注。”荫庄顺着他目光向外看去。易水寒一脸郁闷,转过身来轻轻地说:“荫乡亲自上门,请指教!”
  荫庄说:“你又日撅我了。国庆马上到了,老赵事情再不处理好,那一票真要没有了。”
  易水寒苦笑着说:“党票、官票和钞票,是所向披靡的法宝,无所不灵啊!”
  “什么意思?”荫庄不知道赵永来事情的详细过程,问道。
  易水寒不想把话扯远,就事论事地说:“熊书记什么意思啊?”
  “实地勘察一下,不能走路先把路简单弄弄,把十一糊过去,明年有项目再说吧。”
  易水寒瞪大眼睛说:“糊弄鬼子也不能这样啊。”
  “易处,何必那么认真呢,那要钱的啊。”荫庄一脸的不再乎。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那天颜万方说一段话我很欣赏:现在的许多地方就是自己制造矛盾,再去解决矛盾,于是就成了闪光的政绩。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先制造矛盾呢?就象赵永来,他不过是提出一条修路的要求,要说出格,是有一点,也没有先例。但是我们违约在先,就当多补偿一些又未偿不可,何必因为二三万弄得鸡跳犬吠的呢?我们自己花了多少冤枉钱,交了多少所谓的学费,得到了什么?那条路修起来也不是一家人走?为什么对民生问题这样克扣,这样残……”下一个字是忍,易水寒停下来,,觉得用词不太准确,但是一时又找不出准确、恰当的词汇来表达心中的愤满,于是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地连喝两口。
  荫庄没有接话,他身在乡里,也不可能接话。于是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劝导道:“可是……呵呵,易处,消消气。我看,事情还要我们做啊。请你领导陪我到村里去一趟,具体看看怎么办?”
  易水寒说出久憋着的话后,心里舒畅了一些,心想,眼下说这些真没什么用,关键是要解决问题。真如朱为刚所说回省躲几天,那矛盾不还在那吗,废水塘工程怎么办?世界上有一种人,就是操心的命,追求完善,追求精致,一直操到他认为满意为止。他们工作起来一直是满负荷,连轴转。泰山易移秉性难改,莫过于此。
  “村里有人吗?”易水寒问道。
  看到易水寒气消了一些,荫庄说:“高为群一会就到,我们先去吧。”易水寒向他投去疑虑的眼神。他解释道:“乡里安排他昨天去办点事,应该一会回来。”
  易水寒锁上门,和荫庄两人骑着电瓶车到了双集村党员活动中心。村里今天值班干部是陈东和方家能。两人正坐在服务大厅里抽烟聊天,看到易水寒两人进门,陈东起身打开柜台小门说:“领导到里面来。”
  荫庄摆摆手,随手拖过一张椅子给易水寒,自己也就近坐下。他环顾四周说:“今天没人来办事嘛。”
  “上面要求,我们坐这也是应景,呵呵。”陈东说:“高书记一会就到。”
  “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荫庄问。
  “不出人命,什么都好。这样下去,出人命哪个负责?”方家能一脸忧郁,目光朝荫庄扫了扫。
  这两人的对话,对易水寒来说就是个迷,内心猜测不象是说赵永来的。于是问道:“什么情况,那么严重?”
  陈东犹豫一下,有点吞吞吐吐的说:“村里、村里一点小事,有人到上面上访。”
  “不会是赵永来吧?”易水寒追问道。
  “哪啊,不过,这样拖下去很难说。”陈东说:“人家按村里要求一部分东西已经撤出场地,马上就要回家住了,路的问题还没有着落。”
  易水寒想了想,说:“都说他家路难走,我一直没去过。荫乡,你不是说去勘察现场的吗,我们现在就去看吧,不要等高书记了。”
  荫庄朝陈东和方家能示意说:“我不认路,你们俩人谁带路?”
  方家能朝陈东看看,努下嘴说:“陈东最了解情况,我在这看门。”
  “走,我带你们去。”陈东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迎面撞到一对老夫妻,其中一人手持一张纸,进门对陈东说:“你们开的这个证明,学校说是不行。”
  陈东接过一看,是村委开出的低收入户证明。于是问道:“要这证明干什么?”
  “小孙子在学校减免一部分学费。”老者回答。
  陈东转身对方家能说:“你这家伙乱开证明,这有鸟用啊。”说着把那一纸证明扔给方家能。方家能看了看:“这不是我的字,哪个家伙乱写啊。”说完对两个老者说:“不要我们村里证明,你们拿县里统一发的低收入户手册到校就行了。”
  陈东说:“这事交给你了,我们走。”
  陈东带着荫庄、易水寒一行向村党员活动中心东边走去。
  村东不远处是一片水塘,约有三十多亩水面,水面两边种着几十亩意杨,此时正值枝繁叶茂,秋风吹来,发出哗哗地响声。水面周边,杨柳依依,芦苇摇曳、杂草丛生。易水寒问道:“这片水塘和地是怎么回事?”
  “野塘子,周边几人买了点鱼苗洒进去,望天收。这些树是外出农民,把地荒了,种了树苗,十多年过来了,长那么大。”陈东答道。
  “可惜了,真可惜。”荫庄叹道。
  “可不是吗。有地的人不想种,没法种。想种地的人,没有地,也得不到。”陈东用手指了指说。顺着他手指处,易水寒看到那一排房子中有好几户房子已经破败瘫塌,成为断墙残垣。
  陈东说:“农村现状就这样。许多人在外打工,买了房子,常年不回,还有人在城里购了房,把这里都撂了,不仅地荒了,房子都这样。”
  说话间三人经过河边小路,穿过一片稻田。陈东指着前面一排房子说;“赵永来家就在那。”
  易水寒心里默数一下,问:“好几户人家,别人怎么不提修路一事?”
  “提了,而且提了好几年,他们出不起配套资金,所以上面就不给修。这次不是遇到我村里终止合同这个机会吗,赵永来趁机拿了我们一把,背后那几户也支持他闹。”
  “这是个机会,而且机会难得。”荫庄笑着说。
  “傻子也会这样做。堤内损失堤外补,也是人之常情。”陈东调侃道。
  从稻田边小路到那排房子,有近三四百米。这段路不适合修路,因为向西修到河塘边没有出口连接,再修下去成本畸高,得不偿失。唯一的办法是从赵永来家那排房子向北修,连接北面村居,这个距离约有二百米。三人从赵永来家向北走去,这段路地势较凹,如要修路,需要不少土方先将凹地堑平。易水寒内心忖度道:如果村里能解决一些土方,把低凹处先堑平,这段路暂时勉强可用,待经过一个秋冬的沉淀碾压,明春再修,质量就有了保证。从资金上来说,村里也能周转起来。他对荫庄说:“荫乡,就因为这段路,弄得人家老赵要上访,村里工程有可能拖下去。”
  荫庄起先是面无表情,在易水寒和陈东的注视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浅笑,笑得让人难以琢磨,又耐人寻味。
  这一趟来回四十多分钟。三人回到村部时,高为群已经在那等着了。荫庄和他招面的第一句话是:“怎么样?”
  “还那样,不肯签字。荫乡,你应该出面说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说话再不管用也是代表政府的。你看,一个国庆节都不得安生。”高为群怨气十足地说。
  荫庄轻轻地叹口气,以万般无奈地口气说:“我没说过吗?我说了管用吗?”他话题一转说:“我和易处来,要落实赵永来修路一事的。”
  “是修还是不修,给个明确说法。”高为群赌气道。
  “呵呵……老高,怎么还不成熟啊,熊书记不说修,我们也不能来啊。”
  高为群坐下来,掏出一枝烟,点上火慢慢地抽了起来。荫庄则站在一边默然的等待着。易水寒从来到现在只知道高为群外出为乡里干了一件事,对他象是保密似的,没有人挑明说是何事,自己又不好明问,只是坐在那里目光散游着打发时间。好一会,高为群把烟头扔到地上,想想不妥,又起身捡起丢到上柜台上的烟灰缸里,自嘲地说:“不习惯呢。”接着问道:“如果乡里要修,节前就动工,老赵就不会再闹了。”
  荫庄望他一眼:“那行。”
  “同意了?”
  “老板不点头,我哪敢说这话。”荫庄肯定地说。
  高为群叹了口气,说:“把人都磨死了,一天到晚都干这些没**子的事。有一天国民党打来了,哪个还能掩护我们这些干部?”
  “打住,打住。”荫庄制止道:“废话少说,讲点政治吧。这两天我把工程队人带来,不过暂时只把路基堑堑,其他要等一等。赵永来那里,你先去打个招呼,不要说得那么细,就说同意修了。”
  高为群原以为熊光辉同意修路是一气呵成,没想到这两三万元的工程还要分次修,一时如鲠在喉,心中象是吃了个苍蝇一样感到恶心。但是又感万般无奈,赌气说:“你们这样不如不做。出了问题又往村里推。”
  荫庄说:“不做可以啊,你们要找人看住赵永来,免得他满世界告状。”
  “天塌下来有大官顶着,你烦什么啊!”高为群说。
  出了村部大门,高为群问:“易处,你什么时候回去过节啊?”
  易水寒说:“没定呢。”然后留个话尾:“说不定还不走呢。你不到无锡吗?”
  “小孙子想家了,他们回来过。”
  “那好,可能省里有几个人来玩玩,我和陈一娟正安排这事呢,到时我打电话给你。”易水寒向他挥挥手,和荫庄一起上了电瓶车向乡里驶去。哪知才骑到教堂边上,手机铃响了,易水寒边骑边掏出手机,是高为群的。不是才离开吗,什么事啊。他向荫庄做个手势,停下来接听手机。
  “赵永来来了,说是你们刚才到他家门口,他来问问那事情怎么说的?”高为群在手机里说。
  “你告诉他,乡里已经同意修了,具体是荫乡负责的,你打电话找他。”
  “好,好。”高为群掐了手机。
  当易水寒重新骑上电瓶车时,看到前面的荫庄下车在接手机,心想,这个烫手的火球,都是你们乡里烧的,你们自己接着捂在怀里吧。在路过他身边时,向他挥挥手,径直先走了。易水寒知道,上次为了搞好义诊活动,保证上面领导来村是有祥和气氛,也为了稳住赵永来,他给赵永来打的保票,再一次变成了白条。到村里扶贫,直接面对百姓,这一次失信让他内心十分懊恼。一方面懊恼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懊恼乡里。自己把扶贫看得太简单、太容易了。看了几十年新闻联播把脑子看成直线了,总以为现实社会是艳阳高照、清水涣涣、歌舞升平、一马平川。哪知出来一游,处处是坑、步步是雷,还有许多你看不到的绊子。但是平心而想,新闻有错吗,没有啊,他完全正确。新闻新闻,一是新颖、二是奇少,三是鼓动。要是信手可得,那是什么啊,路边的泥土啊。是金子才金贵,才要千淘万漉,而且必须吹尽狂沙。呵呵。只怪我们在机关里呆傻了,脑子变成了一根筋。
  让易水寒没想到的是,荫庄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以责怪地口吻说:“易处,你叫高为群找我的?”
  “是啊。熊书记不是让你过问赵永来的事情吗?”易水寒一脸无辜地说。
  荫庄轻轻地叹口气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什么无欲则刚,刚正不阿。我们不能和你们大机关人比,位置多,人员好安排。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谋个位置很不容易,所以工作起来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易水寒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盯得他赧然笑起,将目光移向别处,问道:“我说错了吗?”
  “没有啊,很对。”易水寒肯定道。
  “嘿嘿。”荫庄面露窘态地笑着,一时语塞。好一会,他才说:我们这些乡里副职,何去何从,上面都要争求书记意见,他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人家都在议论我是他的打手,我知道,都知道。我不这样做能行吗?老弟,翻身沟乡现在还是他的地盘啊!”
  听到最后一句“还是他的地盘”的话,让易水寒心里一惊:是啊,在这片土地上,一把手把责任变成了地盘,把义务变成了魔杖,把职务变成了手段,这样他们做出什么来也就不奇怪了,下面的人溜须拍马,投其所好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但是,易处,你放心,做人的底线,我不会变的,我还有起码的良心。”荫庄说。
  良心,手持木棍对付村民也是能说是有良心吗?易水寒心想,嘴上却说:“那好,既然你说到良心,我就请你扪心自问,在赵永来问题上到底应该怎样处理?我是当事人,你是局外人,你站在公允立场来说。”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没有钱,也没有权,尽恼人。”
  “我要的是态度。”易水寒步步紧逼。
  “那好,我说了你不要生气。”荫庄小心翼翼地说。
  “难不成,你站在熊光辉立场上?”易水寒看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心里有些发笑。
  荫庄说:“也不完全站在你立场上。”
  “为什么?”
  “为什么?”荫庄望着有些惊讶的易水寒说:“易处,我说重一点,你不要怪我啊。扶贫,是件好事。扶贫,做实事,让老百姓得好处,我们举双手赞成。但是这也有个度,有个公平的问题。在赵永来问题上,你们想拿集体收益解决他的过分要求,对其他人来说公平吗?这是其一;其二,扶贫,不能有当救世主的想法,扶贫,重在扶,而不是救,更不是施舍。你们有资源,解决了一些乡村多年来无法或不愿解决的问题,确实是好事。但是为什么你们提出一些问题不允许别人有不同意见呢,为什么你们不能设身处地的为村里、乡里着想呢?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你意见办呢?”
  “我这样做了吗?”易水寒一脸惊愕,没想到自己在村里和乡里脚踏实地,辛辛苦苦做了几个项目,竟为乡里这么看。
  “一种自然流露吧。”荫庄说:“以易处思想水平,你绝对不会这样想。但是,有时候在处理问题时,客观上会产生这样的后果。我们还拿赵永来来说,这个项目是你争取来的,换句话说,你为村里争取了第一桶金,但是为什么村里一定要拿集体收益给赵永来呢?乡里不同意,你就有意见。当然,老熊把村里钱挪走,那是另一回事。你知道如果这个例子开起,我们乡里今后还怎么处理类似问题?你们两三年后打道回府,我们乡和村可要和农民打一辈子交道啊!”他的一番话,对易水寒来说,不啻是一种善意地提醒,更使人震聋发聩、醍醐灌顶。易水寒木然地站在那里,一时未回过神。
  荫庄用缓和的口气说:“我只是谈一点个人想法,你不叫我说,打死我也不会说这恼人的话。你就当是一阵风吧,呵呵,我先走了。”
  望着荫庄的背影,易水寒一时心绪万千,如翻江倒海。赵永来,一个绕不过的名字,一个又不得不处理的棘手之事,除了违心给钱修路,难道真有另外一种两全齐美的方法,既让老赵顺利解除合同,又使乡里满意?想到这里,他掉转电瓶车头,向双集村骑去。
  这个时点,高为群已经不在村部了,村部里只有方家能一人在值班。看到易水寒折回进屋,方家能奇怪地问:“易处,怎么回来了?有事你打个电话,我们照办就行了。”
  易水寒笑笑,说:“方会计,你们对我总是那么客气,工作上是不是也都没说真话啊?”
  “这是哪话啊,易处,你在外面听到什么了?”方家能的目光从镜片后渗出。
  “哪啊,”易水寒轻描淡写地说:“回乡也无事,在这闲聊聊吧。”
  方家能看了看手机,说:“都十一点了,跟我回家边吃边聊吧。”
  “那么早?”
  “几个人约好的,下午赶场子。”
  “打麻将还那么上瘾?”
  “闲来无事,小玩玩。”方家能轻松自怡地说。
  “乡里要排班维稳,人能排过来吗?”易水寒试探道。
  方家能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过去说:“我排了一下,差不多吧。前几天村里颜方井、颜道能两人跑到省里告状信访,被拦了回来,被看在乡里旅店呢,一天三班倒,十多个干部一下子都上去了。这国庆节啊,就那么过了。”
  易水寒接过他递来的纸,上面是国庆维稳值班表,时间、地点、值班人一一列明。易水寒问:“这上没有高书记嘛?”
  “他打机动,两头跑。”
  “那两人是什么情况?”易水寒指了指颜方井、颜道能名字问道。
  方家能轻叹口气说:“乡里尽做那没**子的事情。去年乡里在我们村搞城乡挂钩,环境整治,把北面几户新盖没几年的民房强行拆除,每平方米只给两百元补助,连实际造价的一半都不到。颜方井、颜道能两户农民至今搭个窝棚住在村里荒地里。前几天听说颜方井到市里上访,县里要求乡里把人带回,乡里又把这个任务下放到村里,高为群雇了台私人黑车,到市里把颜方井带回来。按照要求,现在每天派六个人轮班倒,把颜方井、颜道能两个看在乡里一个小旅店里,说是过了“十一”才准回家。如果这两人“十一”跑到北京去上访,那就把事情玩大了,连县里考核都要被一票否决。
  “两百元盖房,够吗?”易水寒问。
  “除非他乡长书记盖,那还用不了,老百姓哪够啊?”
  “上面实际给了多少钱?”
  “没人知道,都在乡里,有人说是一千五一平方。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一平方只补助两百元吧。”方家能气愤地说:“农民,就是土里刨食,他哪有一分钱啊,你把他窝都扒了,他不上访怎么办啊?”
  易水寒听罢,一时无语。刚才和荫庄来时,从他们对话中感觉到是不想让事情扩散,也不想让自己知道。于是同情地说:“看来,你们任务不轻啊!”
  方家能望着易水寒,漫不经心地说:“易处,这种事,在我们乡里又不是一村才有,慢慢来吧。”
  “最终会有什么结果?”易水寒问。
  “天知道。”方家能调侃道。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易处,赵永来的事情我们村和你都是答应人家的,刚才他还来过,很失望,情绪很大。”
  “是啊,我是答应的,但是村里钱被乡里用了。不过现在乡里同意修了,只是……”易水寒摇摇头,不想把真象说出来。
  方家能轻轻地吸着烟,慢慢地吐着烟圈,一双眼睛漫无目标地游动着。多年农村生活的磨历,在他身上,看不出轻急缓重,表现不出喜怒哀乐。复杂的经历,使他神经都有些麻木了。
  易水寒看看再坐下去也是徒劳,于是站起来说:“好了,我回乡里了,”然后悻悻离开。他走出服务大厅,推着电瓶车准备往乡里骑时,方家能从屋里追了出来说:“易处,都到午饭时候了,哪能走呢?”
  易水寒心情有些郁闷,咧了咧嘴,朝乡政府方向示意一下。方家能快步冲上来,一下把电门关上,说:“到我家去吧,你几次来都在高为群和陈东家,就不能到我家一次吗?”
  “现在又没有派饭一说。再说了,你家就是个空壳,大本营都在县里。”易水寒说。
  方家能回道:“这话不假,今天情况特殊,几个牌友轮到我坐东了,在家里搞了几个菜。现在喊你,你不要有意见就行。”说着从易水寒手中夺过电瓶车骑上去说:“你坐在后面,几分钟就到。”
  易水寒本来心情不悦,被方家能那么热情的一抢,心里又有了几分愧疚,怀疑是自己刚才分手时表情僵硬,给对方脸色看了,才引来现在这么一出。
  方家能家在村活动中心的南端,越过翻身沟大道向南大约五、六百米的距离。电瓶车顺坡而下,加几次电门就滑到了他家那排房子的西界。方家能下车推行,易水寒与他一路说笑并行向东。
  中饭时间,各家飘香。时不时有人出来与方家能打招呼、问候着,还有人有意留他们进屋吃饭。菜多菜少,村民人地热情,成为饭时一景。
  方家能家是三间楼上下,院子西边有两间偏房做卫生间和厨房,东边两间一间是仓储室,一间是工具房,里面停着一台小手扶。看得出,多年劳作和长年停用,已使它锈迹斑斑,似灯油耗尽、风烛残年的老水牛,倒卧在那里。
  方家能架上电瓶车,从厨房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冲着易水寒说:“易处长,是稀客啊。”又对方家能说:“你把易处长请来,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们加两个菜。”
  “自己人,炒鸡蛋,炒青菜就行。”方家能回道。
  易水寒和出来与自己打招呼的人笑了笑、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在哪个组,姓啥名谁却叫不上来。村里四千多人,除去外出打工近一半,另外还有两千人,那要人人都认识,没有三四年是做不到的。
  方家能架好车,说:“他叫战小四,是战老的侄儿。屋里那两人你认识,一个是薜春华,还有一个是上次到屋里闹事的,叫颜平江。”
  易水寒点点头,问道:“战老近来还好?”
  “闲不住,上次叫他剪彩他是一直挂在嘴边,风光的很呢!”战小四笑着说。
  “老小,老小,天天开心就好。”易水寒接道。他进屋一看,村里的薜春华和颜平江在忙活着呢。于是打趣地说:“方会计是在家里设扶贫宴了,正好我也赶上了,呵呵。”
  “都是一个村的,鸡犬相闻,常走动不是?”方家能在门外大声回道。
  “那是、那是。”易水寒接道。
  方家能来到厨房,脚跨门内外,问:“能不能开始?”
  “坐,坐,就好。”薜春华腰里系着围裙,站在灶前,将最后一个菜从锅里向盘子里盛。
  颜平江负责摆筷子摆碗和菜。易水寒看着他麻利的动作,笑着说:“你这打工的手艺,做家务也不差嘛。”
  “回来学的。”颜平江有些忸怩地说:“藤总厂子开工后,村里照顾我在里面打工,早早晚晚的还能顾及到家。”
  易水寒奇怪地问:“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方家能指着颜平江说:“手痒了,非要调休到我这来两把,屡战屡败的臭牌手。”说着,他把面朝门的椅子放好说:“易处,你坐这。”
  易水寒随手放下包,说:“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就坐这。”
  薜春华过来拽住他胳膊说:“你不讲究,我们这里有讲究的。你做在一边,来人看见会说我们不懂事。”
  “这么严重?”易水寒只得站起来坐在面向门的凳子上。这顿饭他原本是想回乡里的,一方面是方家能执意留他,另一方面听说还有几人在方家能家,一些村民心无介蒂,酒酣耳热之际,也是说真话之时,也许可以听到村民们对这一段时间扶贫工作的看法,对自己下一步工作有可能带来启发。
  易水寒看了看桌上,是家常的六个菜。颜平江说:“易处,这几个菜,除肉是街上买的,其他都是自家地里长的。你尝尝这韭菜,和你们城里绝对不一样。”
  易水寒尝了一口,果然与市场上的味道不同。不仅鲜嫩,就是那味道也十分鲜美。于是赞不绝口地说:“好菜,是不一样。”
  “农村现在家庭养猪的已经很少了,弄一点肥都上到自己菜地里了。完全是有机肥。”薜春华说。
  “城里超市也卖一些有机蔬菜,价格十分昂贵。”易水寒说。
  “我在县里看到一些。”方家能说:“那都是愰子。你看看我们乡里有几家种蔬菜的,对外号称是无公害、无农药化肥的产品,你到他地里看看,到处都是农药袋。”
  “不要说蔬菜,就是稻子,说得天花乱坠,有机稻子,鬼才信呢。你看乡里西头的恩赐农庄水稻,和我们一起买的农药,稻子出来后变成了十元一斤的有机稻,还供不应求。呵呵,城里人吃死了,自己都不知怎么死的。”薜春华笑得很开心。
  易水寒有些担心地问:“照你们说来,唐圩村和西城村下一步想种富硒稻,就一定种不好吗?”
  颜平江回道:“难,很难。你想想啊,旁边农田都上农药,他不上农药,那田能好到哪啊。”
  方家能接道:“打一些低毒农药国家也是允许的,再一个,管理要跟上,这点很重要。”他端起酒杯:“不说了,我们这酒喝得变成研讨会了,干杯。”
  薜春华端起酒杯,站起说:“易处,我敬你两杯。”
  颜平江笑呵呵说:“你说个理由,易处肯定喝了。”
  “没理由。喝酒就是喝得心情。”薜春华首先一饮而尽。易水寒端起酒杯也倒入口中。
  “听说那片废水塘难产了?”薜春华往易水寒酒杯里斟满酒,又给自己斟满,然后端起酒杯说:“我喝了,易处随意。”
  易水寒说:“哪能呢,我陪每人两杯。”说完一杯入口。又问道:“老薜有看法?”
  “看法大了。”
  方家能制止道:“别说那没用的,喝酒。”
  “这样拖下去,迟早出问题。”颜平江说。
  “能有什么问题?大不了荒在那。”方家能不以为然。
  薜春华把酒杯入放在桌上,说:“老赵能让?人家早就不敢投资下料了,这损失谁负责?上次我们家事,要不是易处在乡里多说一句,说不定什么结果呢?集体啊,还是要早点把它管起来。”
  听到薜春华把话题扯到废水塘上,这正是易水寒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轻轻叹口气说:“现在是进退两难。要钱,乡里没有,要修路,没项目,怎么办?”
  方家能赌气道:“不弄啊,大不了省里钱不要了,乡里也得不到好处。哼哼,易处,哪次搞项目乡里不从中得好处?这次又扣了村里钱,他里外扒我们两层皮。”
  “喝多了吧,方会计。上面钱不用,明里看乡里得不到好处,实际上村里什么也做不成,损失最大的是村里不是乡里。那点钱,对它来说,补补窟窿;对村里呢,作用可大了去了,是不是啊。”颜平江劝道。
  易水寒看了看颜平江一眼,没看出,他作为局外人考虑问题确实与众不同。山野之中,不乏高人啊。于是端起酒杯站起:“我敬你两杯,算是请教。”
  “哪敢,哪敢。”颜平江急忙站起说:“我们知道易处做事都想公平,农村里,讲绝对公平,是没有的事,差不离就行了,上次低收入户的事,虽然我没争取上,但是你算账,我觉得差不离,心服口服。这次老赵承包一事,大家也都看出你在为他争取利益。他这个人呢,借机想多捞点,连瞎子都看出来了。但是集体毁约在先了,只有把头伸给他剁。”
  方家能指着他嘲讽道:“平江,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颜平江斜他一眼:“小三子,你听我把话说完。”
  易水寒扑哧一笑问:“什么小三子?”
  薜春华解释道:“在村里,会计是三把手,绰号是小三。”
  “他妈的,都是编排我的。”方家能无奈地回道。
  颜平江说:“赵永来家那条路要有六家走,按过去村里做法,六家都要出钱,结果,六家都没出,这路几十年不也进进出出了吗,有什么不能走的?我以小人之心想啊,以老赵那样精明的人,就能那么放过那几户?自己闹了半天,为人民服务?不会吧?这家伙扼集体钱,背后不知道收了那几户什么好处呢。不过,这不是我们平民百姓问的,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易处和乡里交涉好了,把路修好,今后村里处理类似事情就难办了。我想啊,村里能不能换个思路,既保证赵永来不吃亏,又对其他村民显示公正,没有后遗症?”
  易水寒盯着颜平江,心想,这家伙绝对不是信口说来,他一直在观望,在思考自己和村里的做法。想到这里易水寒心里一惊:上午荫庄一番话听起来有点刺耳,甚至难以接受,现在看来,真是一方良药,一副清醒剂。如果当初村里就按自己想法把赵永来修路一事办了,扶贫项目看似完成,却给村里留下了后患,指不定会引起什么更大的矛盾,到那时木已成舟,为时晚矣。唉,世事险恶,处处惊心!
  易水寒不动声色地问:“老颜在外打工见多识广,有什么妙计啊?”
  颜平江回道:“哪啊,我们就是跟着老板打工。那个厂是几人合伙的,有钱的,每人出资十万元;没钱,有技术的以技术抵资入股。几个人滚雪球似的发展,现在已经身价过亿。我想,村里如果把赵永来修路的钱作为股份,加上我们村里有意愿入股的人,成立合作社来经营这片水塘,哪怕水塘承包出去,承包金也是利润,年底按章程分红,这样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这算什么新鲜意见,人家易处和村里早就考虑这样做了。”方家能以为他有什么新主意呢,轻蔑地顶道。
  “不,不一样。”易水寒打断他话说:“我们过去只想到了村民出钱入股,没想到把赵永来的问题也列为股份。方会计,你说是不是啊?”
  方家能眨巴着眼睛,思考一下,说:“哎,细想还真是的。但是,如果赵永来不愿这样,他就这样和我们杠上了,你有什么办法?”
  颜平江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画饼充饥,老赵肯定不愿意。但是,面临利益诱惑,他会不得不去。方会计,你知道,有些事情我们并不是主动愿意去做的,是被别人推着去做的。我帮老赵分析一下,他不愿意,钱也拿不到,与村里还闹僵了,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对不对啊;他如果去,加上村里许多村民参与,还有很大希望。两者相比,你说他可能做出哪种选择?”
  易水寒看着侃侃而谈的颜平江,心里豁然一亮,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这不失为一条可用之策。于是夸奖道:“老颜,可以嘛,有些道理。”
  “哪啊,他也就是瞎咧咧。”薜春华端起酒杯说:“酒桌上说得都不算数,喝酒。”
  这顿饭五个人吃到近十三点。想到下午桌边几人还有搓麻大战,易水寒提议“满堂红”后,结束了这场获益良多的中餐。
  秋日的下午,太阳西斜,射出的光芒刺眼耀目,产生一道道弦光。照在蜿蜒的翻身沟大道上,地面如同洒上了一层水,泛出道道白浪。
  真没想到,自己纠结许多天的问题,竟然被其貌不扬,而又曾找过村里麻烦的颜平江几句话给解决了。呵呵,世界上的事情真奇怪。易水寒为能找到解决赵永来问题的方法感到心情畅快,嘴里哼着歌曲,加大电量向乡里骑去。
  易水寒把车子架在财政所楼下,觉到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沉,赶紧上楼回宿舍,一头扎在床上,到再醒来已是二小时后的十五点多了。打开手机,有两条短信:一条是裴洪流发来:“老弟,国庆之行,你是如何安排的?拉个单子给我们审阅。”这家伙,上午才明确行程,现在要单子,急什么,易水寒心想。于是回道:“正在落实,稍安勿躁。”另一条是陈一娟发来的:“易处,我是这样安排的,一号各位佳宾到双集村老槐树下报到留影,前往恩赐农庄尽尝农家乐;二号前往天河乡参观新农村建设,观赏千里稻田翻金浪,中午落脚乡政府食堂,品尝淮扬土菜;下午前往青连乡,参观五千年文化发源地,晚上呤听千年古塘蛙鸣虫吟看月亮。周三上午徜徉十里红旗大道,体会国共战场风云,中午红旗宾馆为来宾送行。可否,请指。”
  从安排时间上看,裴洪流一行十月一日上午从南京出发,中午到淮江市,午餐暂不论,晚餐在恩赐农庄,住宿没有说明;第二天是参观新农村和青莲岗文化,晚餐和住宿也未注明。三天时间,有一顿晚餐,两个晚住宿未安排,这应该不是疏忽。想到这里,他给陈一娟发条短信:“陈书记,安排很好,住宿我安排在队部,如何?”
  过了一会,他收到回信:“另有安排(笑脸)”
  不是疏忽。也不应该有疏忽。易水寒沉思一下,复制、粘贴后发给了裴洪流。裴洪流接信后马上打来电话,问:“动作神速啊!”
  “陈一娟那小姑娘的安排。”易水寒如实说道。
  裴洪流啧啧道:“是不一样啊,不过,我们晚上住哪啊,该不会让我们看青莲岗的月亮数恩赐农庄的星星吧?”
  “你得了吧,陈一娟也安排了,只是她没说明。我想,是不是和晚餐地点有关,现在不好明确。”易水寒推测道。
  “行啊,到你地界,那就交给你们了。我把这情况发给那几人了?”
  “好,有变动,随时联系。”易水寒说。
  易水寒把这件事安排消停后,一时觉得无事可做,想想好几天没和组里其他几人见面了,于是出门来到郝卫东宿舍,正赶上郝卫东出门,他迎面问道:“几天没见到你人,到哪去了?”
  “回省里了,在跑粮食仓储库一事呢。”郝卫东说。
  易水寒有些疑惑地问:“资金不是落实了吗?”
  “我要落实省补那一块,那块不落实,我哪敢动工啊。”
  “陈一娟上周来,还问我你到哪去了呢?”
  “她知道,她叫我回来参加活动,我没赶上。市里也真是的,弄个没钱没权的部门扶贫,现在到处找钱,把我们少年宫的钱挖去了一部分。”郝卫东回身打开门,把易水寒让进房间,自己随手把包扔在床上。
  “那钱给谁不是给啊,争取到北城也不错嘛。”易水寒对市少年宫到省争取的那部分资金来龙去脉略知一二,回道。
  郝卫东瞪大眼睛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啊?”
  “我装什么啊?”易水寒莫名其妙地问。
  “为那钱,陈一娟一直找到省委组织部,组织部出面找到团省委,我们那资金下发的文件都打好了,作废后重新分配。”
  “有这事?”易水寒吃惊地问。联想到裴洪流说的,陈一娟与姜秋实暗中拉上关系,单独到省里去过,他想,郝卫东所说不会是空穴来风。于是笑道:“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扶贫是个善事,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你说是不是啊?”
  郝卫东为易水寒倒上一杯水,递过去说:“闲话吧,没看出这小女子能量挺大。”
  “那是。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和她见面,以为她是大学生村官呢,没想到是乡长,还是正的。”易水寒说到这,收转话题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明后天吧,你呢?你那水塘怎么样?”郝卫东关切地问。
  易水寒轻叹口气说:“唉,还僵在那呢。”
  郝卫东注视着他问:“能不能搞?”
  “欲罢不能啊。过了沽水季就是一年。再者,省里给钱,你不用,再要就不好要了。”
  “王队长什么意见?”郝卫东问道。
  “他也没有什么绝招,老是叫我等待。昨天说是要带我们几个组长到其它乡镇合作社去参观、学习。”
  “他是队长,因为扶贫闹出纠纷,第一责任人是他,他当然要慎重了。你下午做什么?”郝卫东从床上拿起包,问道。
  易水寒问:“到哪去?”
  “老朱叫过去呢,我们一起去吧。”
  “算了,上午我才在村里。”
  “去散散心,为我们厂房选扯当当参谋。不要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易水寒思考片刻,觉得呆在宿舍无事可做,不如出去散散心。于是说:“好,你骑车带我。”